《不告》烟疏雨零

1、返校

　　八月末虽说已经是夏末，但市内的天气仍旧炎热。烈阳浇在地上的每个角落，令人睁不开眼睛。

　　黎知意是最早到教室的人之一。班级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知忙活着什么。她环视了一圈教室，推了推眼镜，挑了倒数第二排靠门的位置。

　　这个位置最偏，外面的老师看不到，教室里的老师也不经常注意这个位置，似乎与班级隔绝，四周也没有坐别的学生。

　　黎知意不是自来熟的性子，周围也没有认识的人，于是从书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书，兀自看了起来。书本总是一如既往地让黎知意冷静下来，沉浸其中。

　　班里的人越来越多，环境开始变得嘈杂。交谈声，书包的声音，挂件的叮当声，还有纸质的翻页声。

　　黎知意鼻尖轻轻呼了一口气，把书朝下摆着，趴在书上闭目养神，散着的头发罩住了她的脸，看不出她的神色。她其实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隐隐约约感觉有人拉开了她前面的椅子，坐下了。

　　时间差不多到了，黎知意睁开了眼睛，从桌子上撑了起来。讲台上已经站上了新老师，这个高高瘦瘦的女老师应该是他们的班主任。

　　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没有说话，唇边甚至还带着笑意，但是班级的氛围自然而然安静下来。学生们蠢蠢欲动地看着老师——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总是闲不住的。老师环视了一圈班级，等到所有人都安静了，便开口道：

　　“我是你们高一的班主任，我姓孙，你们可以叫我孙老师.。大家都是初来乍到……”

　　听到这里，黎知意就开始走神了，她看到坐在她前面的女生头微微斜过来一瞥，愣了一下，随即又转回去。不知怎的，她总感觉前桌眼里的惊讶有一丝的眼熟。

　　“……我们也不多说了，你们先认识一下，从这一列开始简单的做一个自我介绍。”

　　黎知意内心默默开始滴血，她最讨厌这种活动，凝成两个字就是“尴尬”—— 明明都没什么好说的，却偏要硬扯出几句话。

　　偏偏靠走廊的这一列是第一列，黎知意有些后悔选这个座位了。她放空脑袋，盯着前面人的后脑勺，细细思索待会站起来可以说点什么。

　　前几个人的自我介绍她基本没有认真听，只是草草听了个名字。直到她前面的那位站了起来。黎知意盯着的目标忽然动了，沉思也戛然而止。

　　“我的名字是许竹芒，竹杖芒鞋轻胜马的竹芒。新的学期希望能够和大家好好相处。”她的语调上扬，给人一种很舒服而欢快的感觉。

　　许竹芒？

　　黎知意有些错愕。

　　不可能这么巧吧…

　　思想间，她站了起来，撑起一个听上去很活泼的声音道：“我是黎知意，知识的知，意思的意。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说完她便坐下了，她后面的人又站了起来，周而复始。黎知意认真听完了所有人的自我介绍，对名字和脸大概留下了一个印象。

　　她看不见前面人的脸，她的头发长长的，一直留到蝴蝶骨下面，人应该挺瘦的，而且很高。她越看越觉得像“许竹芒”。但她也不敢看得动作太大，万一对方不是呢。

　　自我介绍完了之后，班主任又讲了明天军训的注意事项，特地提醒同学们要抹防晒霜。

　　临放学前，她又倏地想起一件事，说到：“我们学校高一年级是有拓展课的，拓展课的选课时间是在本周日的晚上七点，课程是从开学后的第二周开始，明天早上六点钟记得到班级集合。就这么多，大家放学吧。”

　　黎知意的本想问问前桌，不过前桌自己转过来了，看到黎知意也是一愣，道：

　　“黎知意，你也在这里上学？”

　　“啊，是的。”黎知意还有些不确定，“许竹芒？”

　　“嗯，是我。”

　　黎知意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许竹芒好像也没有开口的意思，教室的背景十分嘈杂，而她们俩之间却陷入了一阵尴尬。

　　还是许竹芒打破了僵局：“一起走吗？”

　　黎知意忙接：“好啊好啊，我住对面小区，你呢？”

　　“真的吗，我也住对面。”说完，许竹芒嘴角轻轻地上扬了一点。

　　黎知意听到也有些开心，单肩背着书包跟着许竹芒往校门口走。许竹芒扎得马尾随着走路的步调一晃一晃的，黎知意感觉自己心里也像是有这样一个辫子在摇来摆去。

　　她上次和许竹芒见面已经是九年以前了，自从幼儿园毕业就只见过几面，后来在二年级的时候加上了微信，但微信聊天也仅限于通过好友的界面。

　　一路无言，穿过校门口的马路，便到了她们的小区。市内有许多所市重点，其中最为出色的有四所学校，申格中学便是这之中的榜一。

　　这个学校的地段很好，前几年刚刚把旧的房屋拆掉改造成新的小区，小区里面住了很多这个学校里面的学生，俨然成了一个后备宿舍，许多家长提前就在这里买好房子，等着将来自己的孩子能考上这所学校，就算考不上，在这个地段买房也是一个不二之选

　　“你搬家之后怎么样？”黎知意看了看许竹芒，问道。

　　许竹芒撇了撇嘴，说：“也没有很特别，该上学上学呗。”

　　“嗯。”

　　“你呢？”

　　“我吗？你知道的，就东干干，西忙忙呗。”

　　“嗯。”

　　又是一阵沉默。她们顺着小路一路往前走，黎知意不知道许竹芒家在哪，走路的时候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走，但是许竹芒好像就一直跟在黎知意后面，不远也不近。

　　“我到了，先上去了。”过了不知道多久，黎知意说道，她向许竹芒挥了挥手道别，许竹芒也向她挥了挥手。

　　“拜拜。”

　　黎知意转头上了楼，没有看到许竹芒垂在半空中的手。

　　学校上午十点就放学了，黎知意草草的吃了午饭，便趴在沙发上打游戏。她自己一个人在学校对面住，父母都没有时间搬过来住，不过黎知意倒觉得清静。

　　不知打了几个小时，忽然想起来要跟妈妈报个平安。她匆匆结束游戏，切到了微信界面。她的手机常年开免打扰模式，一启动微信就跳出来好几条未读信息。黎知意一眼就注意到了一条很突兀的消息，停留在14:08，是许竹芒发来的。

　　黎知意手一颤，现在已经四点多了。黎知意咬了咬嘴唇，思考着该怎么回。

　　许竹芒：在吗？

　　不说明来意的信息，真是令人费解，黎知意咬了咬指甲，用左手一指禅打着字。

　　sofiiii：在
　　这个微信名是黎知意的英文名，本来应该是“Sophia”，不过她觉得有些太普通了，于是小小的进行了改动。

　　黎知意看到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她跑去拿了一盒牛奶，但是对方好像还是在输入了，黎知意等的有些急了，叼着吸管，慢腾腾地打字。

　　sofiiii：有什么事嘛？

　　许竹芒：你明天早上有空一起去学校吗？

　　sofiiii：有啊

　　许竹芒：那一起去吗

　　sofiiii：好啊

　　她发了一个开心小狗的表情包，随即看到许竹芒发了同系列的小狗转圈。她有盯着这个聊天框看了十几秒，嘴角上扬地打开了和妈妈的聊天框。

　　妈咪～：宝贝，返校感觉怎么样啊？

　　sofiiii：挺好的我感觉

　　妈咪～：发生什么了啊，心情挺好的嘛。

　　sofiiii：我遇上许竹芒了，她是我前桌。
　　黎知意的牛奶已经喝完了，但她还是咬着吸管，一嚼一嚼地。

　　妈咪～：小芒吗？那好巧啊。

　　妈咪～：你们好久没见了吧？

　　妈咪～：那真是挺高兴的。

　　sofiiii：【小狗转圈圈】

　　妈咪～：你开心就好，先不说了，妈妈还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