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与你》字则

17、半日

　　午后的阳光有些醉人，在九月底，更是如此。

　　花珞云不忍破坏丛飞闲的思念，她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听丛飞闲说话。

　　“我的事……”丛飞闲默了默，“奶奶，应该和你说了吧？”

　　秘密突然被戳破，花珞云一瞬间尴尬不语，偏到另一边不看丛飞闲，才迟疑地点了头。

　　似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又或许是，身边之人已经对此了解些许，丛飞闲没有再选择逃避这个话题。

　　花珞云就这样，似有若无地，坐在他的身边，听他讲述，在他的视角中的往事。

　　丛父丛母相识于大学，一个偶然的机会使得他们相遇。

　　那一天，丛母在学校的花丛中拍照，她被满园的郁金香包围，阳光洒下细碎柔和的金光，笑容触动人心。

　　丛父因为课业的烦恼而出去散心，在见到她的笑容的那一刻，心情都轻松愉快了不少，他积极制造了与她相识相知的机会，但又由于各种事情，使得在一起的他们不得不分开。

　　丛父很是难过，一天酒醉后写下了这首歌，并鼓起勇气去寻找丛母，并在她面前唱了这首歌，也正是这首歌打动了丛母，促成了他们又一次在一起。

　　“这真是一个浪漫的故事。”花珞云由衷感叹。

　　是啊，多么浪漫的故事，要是，时间能够停留在，停留在那个瞬间，也不会有后续令人难过的事情发生了。

　　思及此处，丛飞闲的心痛如刀割。

　　花珞云转头看向丛飞闲，发现他正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色黯然。

　　丛奶奶说过，丛飞闲的母亲正是生产的时候不幸离世的，想必，丛飞闲此时应当陷入自责了吧？

　　花珞云沉思了一会儿，试图安慰丛飞闲，可是，她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能让丛飞闲心里更好受一些。

　　她遥望远方，和风镇的喧闹与他们无关，在这里，他们只会听到海上模糊的船鸣，轻轻拂过的风声，欢快悦耳的鸟语，还有，彼此的气息与话语。

　　“要不然，”花珞云停顿了一下，偏过头看着丛飞闲，“你带我去看看他们吧？”

　　丛飞闲听到花珞云的话，有些意外，却也不问缘由，点头应好。

　　花珞云跟随丛飞闲原路下山，到了家门口，丛飞闲让花珞云在原地等待，他先把吉他放回去。

　　丛奶奶刚从房间里出来，便看见了背着吉他的丛飞闲进门，她露出笑容：“闲闲，你刚才是去弹吉他了么？”

　　“嗯。”丛飞闲应道，“花老板想听，怕打扰到您休息，所以，我们去了后山。”

　　“人家叫你名字，你叫人家老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她不熟呢。”丛奶奶听了丛飞闲的话不由调侃，她往丛飞闲身后瞄了几眼，“珞云呢，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丛飞闲往家里走了几步，解释道：“她说……想去看一下爸妈，我让她在外面等我一下，我先回来放吉他。”

　　丛奶奶露出了然的神色：“好，你们去吧。”

　　虽然她也有些许想念儿子与儿媳，但是年纪大了，看开之余，总是难以避免生离死别的感伤，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这样的话，闲闲也很难办吧。

　　丛奶奶看着丛飞闲上楼放吉他又下楼，临走前还对她说：“奶奶，我们会尽早回来的。”

　　“诶，好。”丛奶奶应道。

　　珞云这么做，大概也是想解开闲闲的心结吧？

　　丛奶奶叹了口气，有些事情由她来和孙子说，以闲闲的性格，应该不会听进去，换成同辈，或许更能够打开他的心扉。

　　花珞云背着双手在门外徘徊，不久，她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身去，丛飞闲出来了，他的手里还拿着车钥匙。

　　“你还会开车？”花珞云脱口而出，随后又觉得自己的问题显得有些愚蠢，丛飞闲经常旅游，应该也有自驾游的，只是刚才一瞬间，她真的一直认为，丛飞闲的交通是打车、公交之类的。

　　丛飞闲点了点头：“车在院子里，我去开出来。”

　　上了车，花珞云系好安全带，边系边问：“叔叔阿姨喜欢什么呀？”

　　她不好意思空手去，带点什么，寄托情思显然更好一些。

　　“嗯？”丛飞闲没有料到花珞云会这么问，他思考了一下，“我爸说过，我妈喜欢郁金香。”

　　至于丛父喜欢什么，在丛飞闲的印象里，他喜欢丛母喜欢的东西，丛飞闲不好评价。

　　倒是花珞云听了丛母喜欢郁金香，愣了一瞬：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么？

　　丛飞闲驾车行驶在路上，公路由窄变宽，地点也从和风变更为青州市郊区，花珞云从来没有想过，她到青州市区的原因与机会，竟是如此。

　　路过花店，花珞云下车去买花，丛飞闲看向花珞云的身影，脑海里不由浮现出父亲生前遣他去看母亲的时候，他也是在这里买的花，当时，他曾经隐约想什么，原来，答案是这样的么？

　　花珞云很快挑好花，付了钱，回到车上，丛飞闲回过神：“好了？”

　　“嗯。”花珞云满意地捧着手里的花，“相信我的眼光，我觉得，他们也会喜欢的。”

　　丛飞闲没有应话，只是露出浅浅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这次去，并不感觉非常沉重，或许，是因为有人相陪，又或许，是与人分担了难过？

　　他不在意真正的原因，他……

　　丛飞闲忍不住偷偷看了眼花珞云，此刻花珞云正看向窗外，手中的花衬着她的侧颜，丛飞闲无法窥探花珞云的心绪。

　　车行驶到归乐园外停下，花珞云下车后便看到了这片公墓，耳畔是丛飞闲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这里是青州市的墓园，名为归乐。”

　　花珞云跟上丛飞闲的步伐，迈上了台阶，走了几步，见丛飞闲在两块墓碑前驻足，便知道，那大概是属于他父母的。

　　丛飞闲弯腰下蹲，凝视上面的照片，沉默不语。

　　爸，妈，儿子来看你们了。

　　墓碑前多了一束花，是花珞云轻轻放下的郁金香。

　　“叔叔阿姨，我与飞闲来看你们了。”花珞云轻声言语，仿佛怕惊扰了在此地安眠的人。

　　“听飞闲说，你们喜欢郁金香，所以……”花珞云扫了眼端正摆放在墓碑前的郁金香，“希望你们喜欢。”

　　丛飞闲闻言，鼻尖一酸，但终归还是没有让眼泪落下。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很暖很轻柔，洒在与天空接触的每一个地方，也洒在了他们的身上，他们的影子长长斜斜交织在一起。

　　“爸，妈，你们放心，我和奶奶，都很好，我会照顾好奶奶的。”丛飞闲许久才说出一句话。

　　丛飞闲与众人告别，不仅是因为他的父亲病重时需要他照顾，也不仅是他的父亲还是不幸离世，是此时对他打击过大，加上家里只剩下丛奶奶，必须由他来照顾，又或者，其实丛飞闲认为正是他四处游玩，没有与家人好好相处，才导致了这样的结局，使得他再也不想、也不敢再到处旅行了？

　　花珞云隐约猜测出丛飞闲的心结在何处了，大概，丛奶奶也知道，她其实也不想束缚住丛飞闲，不过，丛飞闲似乎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他不能再失去剩下的唯一的亲人了。

　　回去的路上，花珞云不愿让气氛变得沉重，她微笑道：“叔叔阿姨一定很开心我们能去看他们。”

　　“嗯。”丛飞闲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丛飞闲……”

　　“嗯？”

　　花珞云一脸认真地看着丛飞闲说道：“叔叔阿姨肯定希望你能够发自内心的开心地、幸福地生活，所以，请你不要太难过。”

　　“如果，你实在难过的话，无处诉说，我可以当你的倾听者。”花珞云补充道，“你应该存了我的电话了吧？”

　　丛飞闲愣了一下，他，应该，也许，可能，还没有存……不过，他这次笑得更加发自内心一些：“谢谢你，我尽量。”

　　至于是尽量打电话诉说还是尽量存号码，答案只有丛飞闲自己知道了。

　　丛奶奶看见丛飞闲与花珞云在夕阳下并肩回来，心里多少觉得有些慰藉。

　　花珞云老远就看到丛奶奶在家门口了，她朝丛奶奶高兴地挥了挥手：“奶奶，我们回来啦。”

　　晚饭照例是丛飞闲在做，花珞云对厨房的事情真的一窍不通，只能陪丛奶奶在客厅看电视等开饭。

　　丛奶奶不问，花珞云就不提。

　　二人安安静静在客厅看电视，也算一种陪伴。

　　饭后，丛奶奶欲散步，花珞云与丛飞闲飞快地收拾好厨房，陪丛奶奶一起去和风镇上走走。

　　晚风吹拂，天气渐冷，丛奶奶围了条围巾走在路上，左手边是孙子，右手边……是孙子的朋友，她不觉地笑了笑：“我真高兴，你们愿意陪我一起出来散散步。”

　　路灯下，影子交叠，昏黄的色彩打在他们的面庞，丛飞闲听见花珞云不断地与丛奶奶说笑，哄她开心，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还有一种，奇怪的踏实感，让他忍不住，想要抓住这样的时刻，让时间停留于此，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感。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临睡前，丛飞闲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到花珞云面前，郑重地道谢。

　　花珞云见丛飞闲表情严肃，还以为他有什么要事，没有想到，居然只是对她说声谢谢，她哭笑不得：“你愿意让我在你家白吃白喝白住，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