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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场雨驱散了连日的闷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潮意。

      走出大楼天已经黑了,手机悄无声息,除了秦怀下班前发来的餐厅定位,后面再没来过信息。

      赵思礼走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奇怪群里怎么这么安静。

      今天这种日子,即便秦父秦母不催,赵建于也不可能憋得住。十有八九是让秦怀劝住了。

      他们两家做了一辈子邻居,逢年过年都凑一块,好得跟一家子似的。后来旧屋拆迁,他和秦怀谈起恋爱,两家父母一合计,干脆搬去郊区,还做邻居,剩下的钱给他们在二环上买了个房。

      一是上班方便,二是觉得他俩谈这么多年,老大不小,该定下来了。

      这两年只要聚在一块就难免不被念叨,年前就开始催着他们重新装修,最好年底把事办了。

      赵思礼工作忙,正临升职的档口,一来顾不上,二来是觉得谈了这么多年,结不结似乎也没太大区别。

      一张纸的事。

      他和秦怀青梅竹马一块长大,恋爱谈的水到渠成,倒不是没想过要结婚,只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

      上头给他透了底,不出意外,副总的职位多半要定他了。只等这次项目顺利结束,任命通知就会下达到每个部门。

      他和秦怀大学不在一个专业,领域不同,自然没有谁比谁更好这一说。

      秦怀在国企上班,是个任人唯亲的地方,升职比中彩票还难,最近听说又空降来了一个主管。那原本应该是秦怀的位置。

      他回家从来不提,但赵思礼看得出来,他是有些郁郁不得志的。

      循着定位停在一家私房菜馆前,单位聚餐时赵思礼曾来过这里一回。服务员查了记录:“我让人带您过去。”

      “不用。”赵思礼笑得浅淡,乍看和气,却隐约透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我自己去就好。”

      这种恰到好处的熟稔是他在单位惯用的,工作这么多年,和谁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

      不冷场尴尬,不过分热络,分寸掌握得刚刚好,往好听了说是懂分寸,往难听了说是淡薄。

      接连经过两个包房,拐个弯,106的房号映入眼帘。

      推门前,赵思礼照例定一下,调整心情,摆出认错的态度。伸出的手刚碰到门框,就被一门之隔处的斥声震得顿了一顿。

      “小声点。”这是他父亲的声音,压着一股暗恼和无奈:“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秦父克制着怒声:“我养他这么多年,竟然养出个狼心狗肺的!”

      赵思礼愣住。

      “不是说是意外吗?怎么还……”

      “你们别拦着我,我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听这架势要不好,赵思礼忙去拉门,忽听一声清脆的巴掌响,似是秦怀自己打了自己。

      赵思礼手一顿,里面说:“我知道对不起思礼,但我真不是……”

      “先生?”服务员从不远处经过,见他定在走廊,便出声询问:“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

      门内霎时安静。

      赵思礼甫一偏头,门便被赵建于从里头拉开。他脸色不好,挡了大半个门:“自己生日也能迟到?”

      地上泼了一滩水,摔碎的酒杯拢起来踢去了桌下。赵思礼佯装不见,解释说:“临时通知开了个会。”

      “就你忙。”赵建于沉声:“一屋子等着给你过生日,你倒好,让长辈等了一个多小时。”

      当了半辈子的教导主任,赵建于校里校外都严肃的不遑多让,对赵思礼素来采取打压教育,难听几句好话,赵思礼早习以为常,深知这时最好闭嘴。

      任何反驳的话在赵建于面前都无异于在为迟到而找借口。

      秦母见状推了秦怀一把,过来拂开赵建于:“别听你爸的,忙点好。”

      赵思礼这才看清包房内的其他人。

      秦父目光闪躲,先一步避身坐了回去。他妈站在一旁,脸色沉沉的,让赵建于少说两句。秦怀站在中间,右边脸红得异常,可见那巴掌打得不轻。

      秦母咳嗽一声,有意支走秦怀,让他去催催菜,赵思礼跟着转身:“我也一起。”

      “他去就行了。”秦母将他拉住。

      秦怀洗了把脸,精心打理过的黑发略有些凌乱,坠着两滴水珠,已经从失神中缓了过来,只是笑容稍显勉强。

      菜上齐,气氛反而陷入了凝滞。

      见他们不作声,赵思礼便主动开口:“刚刚……”

      “吃饭。”赵建于出声打断,招呼众人:“先吃饭。”

      秦母舒了口气,在桌下踢了秦怀一脚:“一月前就听你念叨给思礼准备礼物,拿出来也让我们瞧瞧。”

      秦怀如梦初醒,弯腰拿起一个礼盒,打开是条领带:“思礼,生日快乐。”

      赵思礼接过来:“谢谢,我刚好需要。”

      “那……我帮你戴?”

      一屋子的人都在瞧他,赵思礼点了头,递给秦怀的同时也在观察秦怀的反应。

      他动作很轻,有些僵硬。

      赵思礼皮肤白,喜深色,脖颈修长,喉结上有一颗小小的痣,好看的恰到其处,没人比他更适合这个颜色了。

      秦怀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整顿饭的气氛并不好,几人各怀心事,谈笑十分勉强。赵思礼低头搅弄碗里的汤,听他们说秦怀爷爷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眼瞅着熬不过去了。

      瓢羹和白瓷碗碰撞,发出“叮”地一声脆响。赵建于瞧过来:“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一点规矩都没有。”

      秦母笑道:“一天到晚数你牢骚最多,思礼从小到大多都是最让人省心的孩子,他工作忙,我瞧着都瘦了,你们两口子不心疼我可心疼。”

      她边说边给赵思礼夹菜,一个劲地交代他多吃。秦父跟着点头:“孩子生日,有什么不能等过了今天再说。”

      赵思礼突然放筷:“就今天说吧。”他环过众人,笑容淡淡的:“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秦父跟着放了筷子:“先吃饭,吃完了说。”

      “秦伯伯。”赵思礼道:“我想听。”他笑着,手收回去搭在膝头,目光落在秦怀身上,嗓音温和:“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秦怀脸微白:“我……”

      从他们的反应和在门外听见的话里其实不难窥出端倪,赵思礼只是不愿意相信。

      他们懂事时身边就跟着彼此,今天我在你家,明天你在我家,在一块的时间比和各自父母都要多。

      赵建于家教严,惹了麻烦秦怀便主动担下。再好的两家人都有个远近亲疏,赵主任再厉害也不能打人家儿子。

      那些事还历历在目,秦怀怎么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既然思礼问,你就老实说。”事已至此,不论他们想不想赵思礼知道,都已然瞒不下去了。秦父肃着脸:“敢做就要敢认,你把话说明白,给思礼跪下认错。”

      “哪的话。”钱雨打了个圆场。

      沉默良久,秦怀终于开口,说是意外,说他喝多了鬼迷心窍,说他不是有心的。

      赵思礼静静听着,好一会儿,问:“是谁?”

      大约是因为他表现的太平静,以至于让秦怀产生了一种隐隐不愤,觉得赵思礼并不在乎。

      “还不说!是不是我今天在车里瞧见的那个!”秦父又急又恼,见他不说话,气得抬手就要去打,让赵建于眼疾手快拦下来。

      “有话说话,这在外头呢。”

      车里。

      搭在膝上的手微蜷了蜷,赵思礼瞧着他们,再次开口:“所以,你们知道多久了?”

      话落,包房内顿时寂静。

      瞧这样子,恐怕已经有段日子了。

      赵思礼眼皮轻阖,起身时扫过众人,仿佛只是听了几句同他不相关的闲话:“我吃好了。”

      “思礼!”秦怀登时回神,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却始终不敢直视赵思礼的眼睛:“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

      赵思礼看他良久:“那分手吧。”

      秦怀倏然抬头:“你说什么?”

      赵思礼扯了扯领带,让自己有了可以喘息的空间。薄薄的唇瓣抿了一下,欲张不张。

      “那只是个意外。”秦怀霎时红眼:“真的只是意外。”

      他攥紧赵思礼,好似这样就能抓牢他。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他压抑着嗓音,用哀求的嗓音求他原谅。

      “既然是意外。”赵思礼平铺直述,没在问他,只是陈述:“为什么今天还在一起。”

      秦怀挣扎片刻,有些难以启齿:“他是新调来我们项目组的同事,刚好在附近吃饭,顺道搭车,我……没办法拒绝。”

      “你怎么没办法拒绝!”秦父气急:“你是司机吗,谁招手都能停下捎一段?”

      秦怀破罐子破摔:“他是我们董事长的外孙,思礼思礼。”他急急道:“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等项目结束他就会调走,我发誓,真的只有那一次。”

      赵思礼沉默着,眼皮轻轻耷下,让人瞧不出究竟在想什么。

      “思礼……”秦怀攥着他,嗓音轻到不可察。

      他一惯温和,待谁都一样。二人从友情开始,发展成为爱情的这段路上一直都是秦怀在向前推动。

      赵思礼不是不好,是太好。

      这些年二人在工作上渐渐显出差距,赵思礼工作忙,经常加班,虽在一个屋檐下,交流却越来越少。

      原本应该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可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开始互相读不懂彼此。

      秦父几次三番想要说点什么,都让秦母拉住了。赵建于沉沉叹了口气:“你们也这么大了,说话做事都不要冲动。”

      秦母忙应:“是啊,这事是秦怀做错了,可你们这么多年感情,眼看就要结婚了,分手是不是太严重了?”

      两家人做了一辈子邻居,工作生活处处都有交集,亲朋邻里互相也都认识。生活交叉的太深,所有人都默认他们会结婚,突然说出分手,别说秦怀,就是两家长辈都觉得言重了。

      秦父先前还一副大义灭亲恨不得打死秦怀的模样,这会儿也跟着劝,说秦怀已经知道错了,在他来之前就在两家人面前保证过,仅此一次,绝不再犯。

      说来说去,总绕不开两家人的情分。

      秦父甚至撸起袖子,要教训秦怀给赵思礼出气。

      他作出这副架势,赵家两口子即便心中有火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又是这么多年交情。

      而从那句分手过后,赵思礼便没再开一次口。

      耳畔全是长辈们的劝说,秦怀不知何时松开了他。赵思礼低着头,是一副思考的模样,饶是生他的父母都以为他这时是在掂量。

      一旁放着他的生日蛋糕,盒子上的丝带绑出了一个精致漂亮的蝴蝶结。

      赵思礼今年二十六岁,过了今晚就二十七。工作压力导致他近来有些失眠,秦怀同样不轻松,他不想将压力带给对方,一直瞒着想等这次的项目尘埃落定。

      周遭的声音不算大,赵主任重脸面,一直拦着没真让秦父动手。

      而当他说出那句分手之后,所有对秦怀的指责都变成了对他的劝说,好像他才是对这段感情不负责任的那个。

      赵思礼在嘈杂的声音里沉默。

      终于想起,他们聚在这里,原本是为了给他庆祝生日。

      认识赵思礼的人都知道,他天生好性子,不管是组员犯错还是客户无理取闹,他总能从容应对。有礼谦逊这几个字仿佛刻在了他的骨头上,就同他的名字一样,也是赵建于一直以来对他的期望。

      可今天,在他生日这天,在一家私房菜馆,在秦怀的自白和情真意切的挽回声中,在两家人苦口婆心地劝说下,在被耳鸣折磨得快要发疯时,一把掀了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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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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