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二十七 ...
-
闭着眼,韶红把盖着的兽皮拢到胸前。
“……”
他究竟经历过什么?胡家苛待他了?
若无苛待,正常长大的人岂会这副模样?
韶红对师凌绝产生了好奇,听到师凌绝传出动静,好像在收拾自己。
睁眼,韶红眨下眼,双眸泄露出惶恐不安之意,攥兽皮的手略微发抖,想,他不会为了清理身上的血,这回又脱个精光吧?
她叹口气,忙从衣裳里掏出手帕。
“公子先别脱,擦擦便是。非非,要脱的话,明日再……”
师凌绝靠着石壁,攥着手帕的手垂到支起的一条腿上,看到韶红撑起身。她充满无奈的字眼落下,两瞬后,把手臂朝他的方向伸来。
那张洁白的帕子不必想也知道被海水润湿,并不干净,如沦落荒岛至今也未仔细收拾过的她本人,师凌绝却下意识认为那是干净的,是与他相斥的圣地。
感到被相斥,他的身体倒动了,起身要跃过火堆旁边那条由韶红画出的界线,仿佛一只狗,被主人以投掷玩具诱引。
韶红突然想起界线这回事,转身道:“等等,别过来!”
然而,师凌绝已经越过界线,离她越来越近。他她的表情和口吻镇住,定在原地忽地蹙眉。
他的主人只有太后,他不能给她做狗。明明她才是自己的东西,是自己的鸟,自己为何要听她的?
与面对太后时一样的、被命令管教的记忆,让师凌绝罕见地冒出点逆反之心,试图找回主权。他夺过韶红的手帕,一屁股坐到她边上,边擦手腕上的血边理直气壮道:“你让我过来的。”
她在自己身后,师凌绝登时心情愉快。见韶红帕子上的血越来越多,他又觉得碍眼,停住。这种碍眼的想要销毁的感觉,在他用自己的帕子擦剑时并未出现。
用水洗干净是一个办法,将帕子放进火堆里是另一种。师凌绝不假思索,举起帕子要投进火中。
他的手腕上多出一只手。
“公子做什么?”与拉他进山洞时不同,韶红握得用力。
“……脏。”
“脏了便要毁掉吗?那是我的东西。”瞪他,韶红深吸口气,道,“出去!”
师凌绝纳闷地跟她对视。
两人气势都不弱,韶红道:“公子没能遵守约定,还要毁我的东西。”
师凌绝绷着脸,张唇再闭上,露出嘲讽的笑仿佛要呛她,最终嘴角下撇,冷笑道:“……哦。”
燕王殿下难得动脑子仔细琢磨了一下,自己好像确实理亏,该去罚站。
他垂眼看韶红的手。
韶红猛地垂眼,收手。
她往山洞里面走,看步伐明显气到了 ,师凌绝看她到掀开被子躺下,才走向山洞外。
黑暗中,他靠在洞穴外,抬起手腕瞧着,想,他这只鸟,好大的脾气。
他解决问题一向只知道抽剑砍杀,想完把佩剑从剑鞘里抽出来几分。
“……嘁。”终究,他把剑用力塞了回去,没有趁夜杀了韶红的打算。无声眺望夜景是他常做的事情,接下来的漫漫长夜里,他竟被空虚感萦绕。
第二日,太阳的光束朝八方扩散。
韶红坐在沙子上,海岸上的浓雾尽数扩散,这样的环境中,她觉得有个人更刺目——
师凌绝上身赤//裸,站在海水略深处。他的身体能看出常年练武,疤痕很多,并非大块头,该紧致或凸显的地方都恰到好处。
韶红抱着野果举着一片巨型树叶,树叶之大大到足以遮掩住她的面容,有一滴雨露沿着叶尖落下,宛如她在汗颜。
怎会变成这样?
韶红萎靡地回忆早晨发生的事。
她走出洞穴便看到师凌绝闭眼坐靠着,正疑心他睡着没有,他睁开眼,眼神如与她初见不熟之时,锁定目标将要扼喉般。
看清是她,他杀气消遁,抱着剑冷眼看向身前。
韶红觉得头痛。昨夜她的确该把手帕交到他手上,而不是举起来……可他也的确不顾劝阻越了界,还要销毁她的东西。
在跟她怄气吗?孩童心性。
摇摇头,韶红打算不当回事去做正事,却在迈步时多嘴道:“我去摘野果,公子你——”
同时,师凌绝朝她伸剑,视线里出现剑,顿住,换成另一只手,尝试攥住她的衣角,口吻不善:“去哪里。”
韶红的衣裳轻到飘起,经光照射薄透不已,师凌绝心里一空,闪过若没抓住她便要飞走的想法,猛地攥住,再往后一扯。
发觉被拽住衣袍还被狠狠扽了下,由此睁大眼的韶红:“……”
她错愕着回身,凝视盘腿坐在她身前的师凌绝。
怎么感觉好像看到了一只怕被丢弃的……小狗?不,是恶犬。
“……”师凌绝松开手,起身迈一步,将人抱了起来。
韶红道:“……公子,我有腿脚。”
师凌绝道:“这样方便。无需拴绳也不担心你跑掉。”
摘完果子他便抱我来了这里。
在叶子的遮挡下,韶红叹口气想道。
说他听话,他昨晚越界了还理直气壮;说他不听话,他昨晚真就没脱衣服,忍到今天。
“被别人看见就糟了,公子还是早些把衣服穿上吧。海水并不干净,若想好好清洗,回到洞穴我有另一种法子……”韶红低头道。
这个法子她昨日便想尝试了。
“哪有别人?”师凌绝脸上滴水,朝太阳睁开眼,看向身后道,“只有你。”
韶红把叶子拉低到看不见神色,只能看到发红的耳朵。下一瞬她双臂出现师凌绝的双手。
师凌绝把她抱起来作势投进水中,语气嫌弃,道:“你也洗。”
感到身下的手有松开的架势,韶红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唯恐他把自己丢水里再像扒他自己那样扒个精光,急得要下去,发现被箍得很死便搂住他脖子,在他颈边语势都弱了:“不必!我说了,有另一种法子……”
闭眼凝眉等几瞬,韶红看向手边的脸。
察觉她在看自己,师凌绝陡然转头。
两人的脸近得要能亲上,韶红一懵,眨眨眼脖子向后,脖子到脸有更深的红色弥漫开来。
师凌绝的双眸出现极浅的笑意。
“你挣扎的模样。”他似乎真心在比较,真心在夸赞,道,“比我杀死的那些人有趣。”
韶红:“……”
回到山洞,韶红用找来的工具做蒸馏水。
“此法耗时,需耐心等待。”她坐在山洞的边边角角,不看师凌绝,道。
这是她近日坐的离自己最远的一次,师凌绝狗一样投来怨冷的目光。
“公子先洗。你洗时我会出去。”
“我在外面洗,你别出去。”
“……”
我在里面,你在洞穴外面洗吗!?
活这么大,韶红第一次被气得青筋暴跳:“……为何?”
“你若跑了……”
“便杀了我吗?”韶红低头扶额,语气变重,问,“这是孤岛,我能跑到哪里去?对你而言我是什么?你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师凌绝看着韶红沉着脸朝自己走来,停到自己面前时,居高临下的脸似乎隐藏好情绪,只剩认清现实后的失望和淡漠。
一瞬之间,师凌绝眼前闪过她的许多样子:观察他的、惧怕他但故作镇定的、在学堂的树下手握书卷,仰头朝他笑的……
说也奇怪,他世界中的任何人都像没有五官,他们的模样他记不住,也感知不到情绪。他能记住和感知到情绪的,除了太后,唯独韶红的脸。
而太后……他其实也记不住她的脸,感知她情绪靠的是言语。
韶红收回目光向外走,因风飘荡的衣裙在师凌绝前慢慢移动。她的衣袍还是像预想中的那样消失了。
师凌绝心脏一揪。
片刻,师凌绝盘腿坐在原地,任由一半阴影落在他身上。他紧紧抱住剑,力道大得想要让剑碎裂。
韶红走在树林里怄气,忽然停步扶额。
“并非大事。他本就不通常理。”
“我何必生气。”扶额说完,韶红眉头皱得更紧,几瞬后睁眼放下手,“我到底在气什么?”
“……”
好久,韶红看向脚下。
这样不成熟也不稳重的我,根本不是我了。我哪里该对他失望?
“我该对自己失望才是。”她喃道。
背后传出扒叶声,韶红回神,侧头。
师凌绝扒叶扒得十分小心,往前迈一步,没敢离近她,甚至抱着剑不敢看她,语气不算好:“洗完了。”
韶红看了看他乱七八糟几日也未打理过的头发,又看了看他干燥的衣裳,无言。
师凌绝又道:“你去洗。”
“……”
漫长的沉默后,韶红动了。她走向他,再慢慢错开他。
她与自己擦肩之际,师凌绝觑她一眼,抽剑。
噗呲一声,险些落到韶红身上的虫被一切为二,落到地上。
回到洞穴后,蒸馏水许久才蓄够量,韶红擦拭了一遍身体,浣了发。
师凌绝回来后就在洞穴外待着,韶红擦着头发听到脚步声,手一停,移回视线继续擦拭。她因为师凌绝不打招呼就进来、被看到没有束发的样子略感不妥,但没说什么。
身边被放下一颗果子,韶红一顿,瞧过去。
第二颗果子被放下。
韶红抬眼,看到越来越多的东西被摆在她面前,其中还有一只刚被杀掉剥皮的兽肉。师凌绝的身体被它挡住。
韶红:“……”
这样的事,离山之前师父也曾做过。但师父做出来的感受和眼前的男人给她的感受不同。
这种自家狗出去鬼混,叼着一堆食物交给主人等待夸奖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