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西亚恋人》不会写字的万金池

1、怪老头

　　这天下着小雨，整个小镇都变得灰色。

　　他们，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站在普西亚的门口，看着八九岁的样子。

　　突然，他们的说笑停止，看向了小镇大门口，一辆马车停了下来。那天，普西亚小镇来了一个怪老头。

　　两个小孩站在路边看着，那个老头披着一件棕色大衣，戴着毛毡帽，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箱子，艰难地走下马车，然后站在门口，望着这个小镇。

　　“我打赌他肯定都一百岁了。”小男孩看着那个老人，给小女孩说。

　　“天哪，一百岁！”小女孩像是被惊到了。

　　老头看着小镇，好些不同了，他甚至有点记不清道路了。他四处张望，看到了这两个小孩子，于是走了过来。
　　女孩感到有些害怕，便问到：“那一百岁的老爷爷会吃人吗？”她跑到小男孩后面藏起来。

　　“不可能，我是说应该不会，按理说是这样的，但是我也有些害怕了。”男孩往后退了两步。

　　眼前的老头身形魁梧，穿着厚实，像一头熊。男孩咽了口口水。然后，老人就走到了男孩面前，躲在身后的女孩子尖叫着逃跑了。

　　“你好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啊。”老人弯下腰，一只手拄着拄拐，一只手撑着膝盖。

　　“我……我……我叫麦考夫，你……你……你，我不怕你！”小男孩又咽了咽口水。

　　老人见男孩如此紧张，便开始翻起兜来，翻了好一会儿，从兜里翻出几颗糖。男孩抬起的手慢慢试探，然后伸出去，一下把糖果抓到手里，这时候他回头看了看躲在墙边，只伸出一个头在看的女孩，然后把手里的糖果举起来摇了摇。他想向女孩证明他多么的勇敢和厉害。

　　“你知道普雷德家的面包房到哪去了吗？”老人改为半蹲的姿势，这样他看上去和男孩差不多高。

　　“我知道，但是，但是如果你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不告诉你在哪。”男孩把手里的糖果攥得紧紧的，藏在身后，怕被老头拿走了。“哦，对，失礼了小朋友，我应该要先说我的名字的，你看，人老了就是这样忘这忘那的，我叫拉姆，勒啊拉，摸五姆，拉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家面包房在哪了吗？”老头还不忘摘下帽子以示礼貌。

　　“拉姆？我们小孩才叫这个名字，而你是个老人了，你肯定撒谎了。”小男孩依旧不肯说。

　　拉姆只好又翻翻兜，然后又翻出来几粒糖果。“我没有说谎，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他把糖果递了出去。男孩一下又将糖果拿走，然后支支吾吾的说：“你从那个，那个红房子那里往东走，然后那里有一座桥，你沿着河边那条路一直往上走就到了，他家那有一个风车，很容易看得见的。”

　　老人听完又摘帽子说了一声谢谢然后便出发了。小镇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年轻人，或者小孩，一个跟他一样的老人都没有，这让拉姆感到有些奇怪。他先走到红房子，然后又往东走，很快就走到了小桥，然后沿着小河一路往上走，很快就看到了那个风车。

　　现在正是收成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男人扛着一袋小麦走进了磨坊，然后里面传来嘿咻嘿咻的劳动的声音。老人没有理睬，直接走进了店里，里面很多货架，陈列着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面包，那些面包看上去蓬松柔软，让人食欲大开。

　　老头一进屋，一个小孩就跑进屋里，一边喊着：“妈妈，妈妈，外面来了个好奇怪的人。”

　　拉姆站在店里，环顾着四周，有些熟悉又很陌生。后面墙上的油画是他画的，现在也有些泛黄了。旁边挂着一个羊头骨，下面铺着很好看的毡毛，看上去十分华贵。拉姆记得以前是脏脏的羊毛来着，现在这个金色的毛毡是什么，拉姆想了想，他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从房里走了出来，脸上、衣服上、手上都脏脏的，挂着好多麦壳子。不过拉姆没有注意到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店里的一切，像是在回忆，像是在纪念。

　　“老先生，您好，是要买点面包吗？”女人往脏脏的围裙上擦了擦手，向老人发问。拉姆没有听见，或者说，没有做出反应，只是呆呆地站着。女人提高了分贝又问了一遍，这下拉姆才像是醒了一样，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一个字来。“您想试试这个吗？老普雷家的松软小面包，非~~~~~常的松软哦，我想您一定会想试试的。”女人从竹篮里拿出一个松软小面包递给拉姆。拉姆有些犹豫，不过还是接下来了，他轻轻放到嘴里，然后细细咀嚼紧接着眼睛又再度失神了。非常的松软，是的，像小时候爸爸给他的那一个一样，那时候他的牙齿还不算牢固，这样的小面包正好适合他，他记得，爷爷也很喜欢那个面包。

　　拉姆突然回到现实，一边咀嚼着，一边点头，嘴里喃喃着好吃好吃。

　　“先生要买一点吗？回家带给您的孙子孙女哦，他们会喜欢的，很有可能！”女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不了，谢谢，还是不了，不好意思啊，我得走了。”拉姆戴上帽子，动作僵硬地像一台卡壳的拖拉机，女人是这么觉得的。

　　然后，拉姆慢慢地走出了屋子。然后，那个小孩——名字叫麦考夫，突然跑出来了。看到拉姆的手上没有面包，好像有些失望。拉姆显然也意识到了，竟然有些羞愧，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额头。“喂，小孩……等等，你叫……嗯……麦考夫！对！麦考夫！你等等，我想问你些事。”麦考夫原本已经回头要走了，听见这句话便又跑回来了。

　　拉姆蹲下，一只手扶着麦考夫的肩膀，把头压得很低，凑到男孩耳边，极其小声地问：“你们这里怎么一个老人都没有啊？我觉得好奇怪啊。”是啊，拉姆小的时候，这里有很多跟他一般大的小孩呢。

　　麦考夫摸了摸下巴，认真地想着，突然一双大手将他从拉姆旁边拉开。是他的父亲，他站在拉姆的面前，像一座山一样挡住了拉姆的视野。他看上去有些生气，不知道为什么，然后拉姆站起来了，但是拉姆比那个男人还要高上不少，男人瞬间气势就矮下去了。“先生，无论你是谁，我都觉得你不应该这样教坏我的儿子。”男人对着拉姆说到，脸上涨红了，像是一只过载的灯泡。

　　拉姆很严重地咳嗽了两下，然后把痰吐向一边。这一下给男人吓了一跳，急忙往后退，撸起了袖子，像是随时准备战斗的样子，跟麦考夫一开始遇到拉姆一模一样。

　　“不好意思，先生，是我有些冒犯了，对不起，对不起。”拉姆又重重地咳嗽了，或许，他没有办法活得太久了，他知道。

　　“对了，先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男人好像是被拉姆这一下地礼貌给震惊了，他原本以为拉姆会是个凶神恶煞地老头。“没问题，你问就是了。”男人放下了衣袖。“就是，为什么你们这里一个老人都没有，我一个都没有见到。”拉姆环顾着四周。

　　“这个吗，是这样的。前些年镇子里来了一个老吟游诗人，老得都快死了，但是打扮的仍然是光鲜亮丽的，他在广场给小孩讲故事，镇子里好多老人好像也认识他，于是也常常去跟他在一起。后来有一天，没有人知道是哪一天，我们大概都忘了，那个老诗人死了，死在镇西那条小路上，听说他死的时候，手指死死地指着那座塔。”男人绘声绘色地说。“后来，镇子上的老人们纷纷卧病不起，都在那几天！你说巧不巧，然后便接二连三地死去了，后来我们都猜测是那个老诗人带着什么病来了，但是奇怪的是，镇上的年轻人们都没事，真是奇怪！”说到年轻人都没事时，男人的语气里竟然有一丝失望。

　　真是奇怪。“后来呢？”拉姆继续问，“烧了，全烧了，都葬在了一起，悼念的时候也是大家一起去了。就在镇子后面那片小山坡上。”男人说到这，那边响起来呼唤麦考夫的声音。男人应了一声，拉着麦考夫就走了。男孩显然是有些不舍，问拉姆明天能不能再给他一些糖果，拉姆点了点头，戴上帽子往小镇后面走去了。

　　拉姆走的很慢很慢，夕阳就快要落下了，他终于走到了。这里竖着大大的墓碑上面写着很多很多名字，也有很多人没有名字，但是有个代号。包括什么手表男人，老牧羊人等等等等，拉姆觉得有些悲伤。

　　西边的山坡上，好多好多羊在埋头吃草，老牧羊人死了之后，它们便没人管了，但是很奇怪的是它们竟然在每天早晨都井然有序地走出羊圈，来到西坡吃草，晚上又自己回去。镇里的年轻人们打趣到，领头羊晚上应该还会锁门呢！

　　拉姆顺着西边看过去，夕阳很低了，低到那座塔都挡住了夕阳。镇里的人们管它叫舞塔，年轻人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老人们说他们年轻的时候，那座灯塔还在亮的时候，常常会照射出一两个人的影子，在里面跳舞，于是便取名舞塔。不过这里的年轻人们都没有上去过，老人们也不让小孩子们去，他们死后，更没有人会去了。

　　“你也想爬上那座塔吗？”拉姆顺着声音看去，是那天的小女孩。

　　“老先生您好啊，我原来害怕您的，但是麦考夫说您是好人，我相信他。”女孩子拎起裙摆，行了个礼。

　　拉姆也赶紧摘帽子点了点头。然后又回头看向那座夕阳下的塔，那座由一块块石头垒上去的塔。过了一会儿，夕阳完全被塔遮住，拉姆意识到他需要找个地方睡觉了。

　　普雷顿家的人已经不认识他了，他离开的太久了，太久太久了。小女孩紧紧跟着他，两个人，体型相差巨大，在夕阳里慢慢走回小镇。拉姆走到小镇边上，看向一座房子，那是老牧羊人的房子，已经有些破败了。

　　女孩看见拉姆看着那座房子，说:“牧羊的老爷爷死了，之后这里都没有人了，这个房子里没有人，但是听说有鬼魂！”女孩说着赶紧跑到拉姆的身后躲着。

　　拉姆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走到房子面前。那把锁早已腐朽不堪，拉姆用手轻轻拽了拽，但是没有反应。于是他便把拐杖支在墙边，两只手一起拽住了门锁，然后用力一拽，门锁就这么断了下来。老拉姆笑了起来，拉开门，拿起拐杖走了进去。房间很整齐，但是都蒙上了一层灰，推开门那下呛得拉姆和小女孩直咳嗽。

　　拉姆把手提包放在一边，拍了拍椅子上的灰，坐下来开始休息。小女孩学着拉姆的样子，也拍了拍另一把椅子上的灰，然后坐下来。 “您不怕鬼魂吗？”女孩问拉姆。

　　拉姆好像才反应过来身边跟了个小女孩，想了想回答到:“要是有的话，我没多久就能跟他做朋友了吧，你叫什么名字美丽的小姐。”拉姆看着小女孩。
　　“露西亚，镇上的人也都夸我美丽，谢谢您。”女孩露西亚开心的笑了。拉姆又开始摸兜了，这次用的时间比之前还要很久，不过女孩也耐心的等着了。终于，拉姆还是掏出了几颗糖果递给了露西亚。

　　露西亚开心的收下了。“我以后能来这里找您玩吗？”她问拉姆。拉姆点了点头。

　　“太好了，那我明天再来找您，不早了我要回家了，拜拜拉姆先生！”露西亚开心的道别之后跑出去了。

　　拉姆坐在椅子上，环顾这这里，别的地方变化都挺大的，除了老牧羊人家，这里跟以前没什么不一样，除了更加破败一些了。拉姆点上了灯，又去后院搬了些柴火，燃起了壁炉，普西亚的晚上一直都这么冷的。今晚就先这样吧，拉姆心里暗想，然后在壁炉前的羊毛垫上睡着了。

　　第二天，不知道拉姆什么时候醒的，小镇上的人看到他极其缓慢地打扫着牧羊人的房子，从二楼一直到一楼客厅，拉姆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只是真的很缓慢很缓慢。

　　拉姆坐在一边，看着打扫了一半的屋子，突然觉得很饿。但是老牧羊人的厨房里还有一些风干了的羊肉，柜子上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做成的酱。拉姆拿羊肉干就着酱随便解决了一顿，除了有些嚼不动以外，拉姆竟然觉得还不错。吃完了他又歇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始打扫起来，终于在第二天的夕阳落山之前，在房子门口堆上了一大堆垃圾，镇上心好的年轻人推开了一辆斗车，帮拉姆把垃圾推到小镇后面的沟子里倒掉了。

　　拉姆站在牧羊人的老屋前面，觉得无比的舒适，比在城里好多了。小镇里的年轻人从这里经过，拉姆都热情地和他们打着招呼，但是回应他的只有露西亚和麦考夫，其中麦考夫还被他的父亲赶紧拉走了，甚至下午好都只说了下午两个字。但是拉姆始终开心地笑着。

　　那天过后，镇上的人都知道了，普西亚来了个奇怪的老头，不怕死，还住进了老牧羊人的老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