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岑寸碧》长不归

3、第三章

　　勤劳的小蜜蜂处长还没打完她的电话，倒是勤劳的小蜜蜂小张先抱着一个大黑包走了过来。

　　“这个给您。”他大概是手头还有别的工作要做，赶鸭子上架似的给舒寸浓送完了东西，一转头又小跑着扎进了事业的海洋。

　　舒寸浓不明所以，手里提着包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打开看看还是就这么拿着。好在徐灵分了点神给她这边，发现她立着不动，开口提醒：

　　“打开看看，东西全不全。”

　　舒寸浓这才应了声，依言拉开了黑包。里面装的东西也不算多，一叠拿朱砂画上了符文的空布袋，一柄沉甸甸的银质小刀，一条皮腰带，几件护具，还有一把形状奇怪的金属物件。

　　寸浓将那物件拿出来掂了掂，分量还不轻。

　　“这是何.....什么？”她握着像是手柄的地方问徐灵。后者在“百忙之中”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眼神莫名地顿了一下。

　　“枪，刻好了符文的。”她皱着眉看舒寸浓。“你不认得？以前没接触过？”

　　“......没，以前接触到的东西没这么多。”这就叫言多必失。舒寸浓心知再说下去怕是要露馅儿，默默收起枪，把这问题含混了过去，打算留着一会再问君禅寂。

　　好在徐灵没有刨根问底，听见回答只囫囵应了声，便把这页揭过去了。

　　之后的工作倒不算太繁琐，除了中途录指纹和虹膜，以及拿走了她的手机一段时间之外，基本没有什么地方需要舒寸浓配合。她闲来无事四下打量了几眼，也没从这一锅乱煮的人面粥里看出什么来，倒是走了会神的功夫，君禅寂就不知道走哪儿去了，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团安静的空气。

　　舒寸浓：......

　　知道处长不太着调，现在看来还不太靠谱。舒寸浓内心叹息，失踪之前好歹也给她交代一下接下来要干什么，现在她连入职手续走没走完都不知道。

　　“好了。”徐灵看起来还没发现她成为了被抛弃的小白菜，依旧兢兢业业地帮她录入完了权限。“这下电梯权限也给你开了，以后在门口那里扫描虹膜就能下来。”

　　“好......”舒寸浓扭头看看门口，处长依旧不见人影，只好暂且放弃君处，转而求助徐处。“现在是都妥当了？还是有别的事要做？”

　　“你说话怎么这么怪，老家方言就这样？”徐灵抬头扫了一圈，也发现屋里少了个人，嘴角顿时抽搐。“......靠，君禅寂人呢。”

　　舒寸浓耸肩，表示自己也没看见。

　　“行吧......谁能琢磨透她的行为模式啊。”徐灵显然无语，但显然见怪不怪。找不到人也不纠结，毫不抵抗地暂代了“托儿所所长”的角色。“该办的手续都办完了，照理说接下来要干什么应该看你们处长会不会给你安排任务，结果她撒丫子跑了......那她带你认过你的公寓了吗？”

　　舒寸浓无奈摇头：“没有。”

　　“......那她给你分配工位了吗。”

　　“也没有。”舒寸浓现在也觉得无语了。“我只在门口走了一圈，处长没带我进去。”

　　徐灵默。

　　徐灵卒。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你们猎妖的人一个两个都嚎着要往猎鬼跳槽了。”徐灵吐槽着，身子往后轻轻一仰，靠在了柔软的老板椅上，左手边是瓶罐，右手边是新人，她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换成我我也更乐意伺候更靠谱长得也更好看的那个。”

　　“......更好看的？”舒寸浓已经成功地联系上下文在脑内自动转化出了“跳槽”的意思，只是脑袋里浮现出君禅寂那张漂亮的脸蛋，不说倾城绝色吧，起码也说得上是万里挑一。“我觉得我们处长的模样.......生得也不差？”

　　“她的内在太独特了，容易让人忍不住忽略她的皮囊。也就只有你这种刚被骗进来的才会帮她说话。”徐灵的舌尖炮火瞄准君禅寂时输出得毫不留情。“而且岑述卿那张脸......你看了就知道了，不是一般人。”

　　......什么叫刚被骗进来的。舒寸浓越听越觉得自己一不小心跳进了什么奇怪的天坑——签了卖身契，爬不出去的那种。

　　不过到底是什么相貌能让人用“不是一般人”来形容，舒寸浓还真有点好奇，遂默默记住了岑述卿这个名儿，并暗自计划着回头有了时间一定去其他部门也转一转。

　　“哦，对。既然说到她了，正好提醒你一下——快点，手机拿出来开个录音，以下内容很重要啊，要考的。”

　　徐灵说得随意，舒寸浓也听得出她是在玩笑，不过后面要说的话重要大概是真的。于是也笑道：

　　“不用开，保证一字不差地记下来，您说完我给您背一遍。”

　　“......行。不用您来您去的，听着别扭。”徐灵失笑。“以后都要在一起共事了，你们和猎鬼那边的人难免有接触。别的都好说，但是一定记着一点，别随便招惹他们处长岑述卿。”

　　招惹这个字眼可理解的方向就太多了。舒寸浓看着她，眨一下眼，又眨一下，无辜地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好奇。

　　“为什么？”

　　“因为她金贵得很，一碰就碎，还没法赔。”还没等徐灵回答，门口便插进来一道声音，正是神出鬼没的君大处长。“我就出去几分钟，你就开始教我们家新人怎么爱护别人家处长了？”

　　“处长。”舒寸浓叫了她一声，心说一碰就碎是个什么形容，琉璃人儿吗。“什么叫......一碰就碎？”

　　“就是说她身体不怎么样，所以别指使她干活，弄得缺个胳膊少个腿儿的，咱们没处给他们找第二个处长出来。”君禅寂说。“先别关心别人处长了，跟你处长出外勤去。”

　　她说着，在自己的手机上点了两下，然后递给舒寸浓。手机界面上显示着一张GPS地图，标了一红一蓝两个点，从缩略图上看距离不算太远。

　　“调查处刚才给我发的通知，在临近市区的地方发现有妖物出没。红点是他们探测的位置，蓝点是咱们现在的位置。”君禅寂一面解释，一面把手机收了回来。“正好你刚来，就当练兵了。走吧，我带你去——徐灵，你告诉她怎么装特异局那个内部软件了吗。”

　　“我给她装好了。”徐灵瞥她一眼。“连工位都没给人家分就拽人家去干活，你干脆改名叫黄世仁得了。”

　　“哪儿黄世仁了？这是给新人充分的展示自己的机会，能表现出组织对她的高度重视。”君禅寂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把手往舒寸浓肩膀上一搁，咧嘴笑道。“是吧小舒？”

　　“......”舒寸浓无话可说，选择沉默。

　　她觉得自己正在被忽悠，而贫瘠的职场经验和精准的女性直觉正在一左一右地夹击她，一个在告诉她这时候应该说对是的谢谢处长，另一个在大喊别听她胡扯快点反驳不然以后你将会无时无刻持续不断地被“重视”。

　　她觉得两边说得都对，所以她决定两种声音都不听，对自己一碗水端平。

　　“......快滚。”徐灵无语。“小舒，你别搭理她，要是她压榨你，你可以来我这投诉，写信口述电子邮箱都接收。”

　　？

　　这算什么，特异局还能......告御状？击鼓鸣冤？

　　“我投诉了......会怎么样？”舒寸浓实在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遂顶着自家处长的视线大胆开口询问。

　　“......”徐灵看着她，不知为何诡异地沉默了片刻，然后有点底气不足似的道：“我们可以发动整个特异局在道德层面谴责她，或者画个圈圈诅咒她。”

　　舒寸浓：“......”

　　最后，无言以对的舒寸浓在徐灵无能为力的目光和君禅寂放肆至极的笑声中，被一路拖着，踏上了入职第一天即跑外勤的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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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后勤处闹归闹，等到踏出特异局，君禅寂那不着调的模样也收敛了不少，带着舒寸浓坐上车直奔定位点。

　　虽说刚入职就拉着新人去出外勤听着的确挺黄世仁，但在车上君禅寂给她说了说情况，事儿出得也确实急——妖物出现的地方是处居民区，而且数量不止一个，调查处的人发现它们后急匆匆赶到拦了一手，这才没让两只畜生暴起伤人。

　　“调查处的人一般只负责巡逻和调查城市怪谈的真假，偶尔也会跟警方接洽一下，转接他们觉得需要特异局插手的案子。里面没几个能打的人，出手干预一下已经是极限了，硬上容易造成人员伤亡，所以这种时候就需要我们尽快赶到。”君禅寂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一面跟调查处的职员同步信息，一面抽空跟她解释。“目前已经掌握的信息是妖物有两只，一猫一狗，袭击居民被人拦下之后往临近的一处拆迁工地跑了。那地方正好停工，附近没有平民，暂时还算安全。”

　　——但也只是暂时的。不用君禅寂说，舒寸浓便明白她的未尽之言。

　　附近没有平民，却也没有能把它们困在没有人烟的地方的人。现在两只妖物已经出现了伤人的行为，一旦去得晚了，让它们逃到别的地方，那基本相当于是把两只饿急眼的兔子扔进萝卜堆——看见哪个啃哪个。

　　幸好现代科技为她们并不科学的工作提供了不少便利。这头有车技娴熟的司机师傅跑街串巷，载着她们走了大路穿小路，以人力能及的最快速度火速抵达了目的地；那头有一路跟随的同事不断给她们同步位置信息，并时不时地干预一下妖物的行进路线，始终保证它们远离人群。于是直到她们跟调查处的人接上头为止，两只流窜在城市里的妖物还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

　　“就在后面的工地里，我们的人没法靠太近——那两只畜生跟疯了似的，闻到人味儿就往上冲，跑得又快，横冲直撞的，就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撞倒两个砖块堆了。”调查处的人早就守在外围，他们认得君禅寂，看见两人上前，一句多余的寒暄也没有，上来就直奔主题。“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尽量小心。”

　　舒寸浓站在旁边，视线跃过接应的职员向后看去，将他们口中工地的景象尽收眼底。

　　这是个正在进行拆迁的老小区，规模不算太大，施工进度大概才到三分之一，前边碎碎落落的砖瓦砂石成堆儿摊着，后边荒无人烟的四五层旧楼静静立着，中间还停着两三辆长臂怪状的车子，舒寸浓之前在山上看见过照片，知道它们的名字叫挖掘机。不过里面没人控制，机器也消极怠工，铲斗歪歪斜斜地搭在拆了一半的楼房钢筋间，仔细看看有一辆的车身还是斜的，想来大概是被他们口中发疯的妖物撞过了。

　　舒寸浓微微皱起眉，凝下神，在尘土飞扬的空气里嗅了嗅——开了灵窍的人，五感大多会有一两样更加灵敏，能感知到常人感知不到的东西，比如她，灵敏的是嗅觉。

　　空气中的确漫着一股腥味，按更普遍的说法，应该叫它“妖气”。那味道并不浓郁，也就是说这篇地带的妖气不算太重，一般来说这种情况要么代表着她们离妖物距离还远，要么妖物的修为一般，连带着气息也浅淡。不过既然同事都说两只妖都在身后的工地里了，情况显然属于后者。

　　......但两只加在一起气息还这么浅淡的妖物，真会像调查处的人描述的那么凶悍吗？

　　“知道了。我们没准还能帮施工队推进拆迁进度呢，回头记得找他们老板要点劳务费。”

　　君禅寂摆摆手，习惯似的抬脚往工地里迈，然而她的脚提到半空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硬生生收了回来，转而回头看向舒寸浓。

　　“小舒。”她开口叫人。“你来，找那两个小猫小狗的位置。”

　　舒寸浓原本都打算跟着她走了，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在对方专注的目光中迅速明白过来——这是故意要看她表现呢。

　　难怪入职的程序刚走完就匆匆忙忙地把她拽来处理妖物，合着不是随手抓的壮丁，而是存心要试她的深浅。

　　舒寸浓一瞬间恍然大悟，然而细想一下，又觉得也不能怪她后知后觉——实在是君禅寂这姑娘的行事风格太不走寻常路。平常人就算要找个机会考校手下人的能力，也得在人安顿好之后找个合适的时机来做，哪有刚见面不到半天就赶鸭子上架把人拽来的，更何况还挑了个这么紧急的活计。

　　至于那句“小猫小狗”，在与以上槽点的对比中就像是和西瓜摆在一起的芝麻，被衬托到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舒寸浓简直用尽了自己毕生的定力才勉勉强强压制住了嘴角抽搐的欲望。不过无奈归无奈，对上司决策的意见总不能真当着上司的面说，更何况正事还摆在面前等着办呢。

　　“行，我来找，处长你跟着我。”

　　舒寸浓抬手，习惯性地碰了碰自己的鼻尖，也不多啰嗦，迈步往前，擦着君禅寂的肩膀过去，站在工地门口往左看看，再往右看看，鞋子踏过满地碎石和土块，顺着气味更浓郁的方向走向工地深处。

　　君禅寂也迈开步子，跟在她身后往里走。

　　两个姑娘一前一后，走一段停一下，穿行在满是倒塌的废墟和堆积的残砖的区域里。只可惜现在的舒寸浓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否则她一定会从两人的站位和行进的模式中捕捉到一种微妙的既视感，名为——搜救犬与牵绳的搜救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