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碎小狗》宋在野

1、一发完

　　1.

　　它又来了，这次它给我带了一株四叶草。

　　“四叶草能为你带来好运。”它这么道。

　　2.

　　小橘是一周前来到这边的江湖猫。第一次见到它时，它叼着半截火腿肠站在我面前：“请问，我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吗？”

　　它放下口中的火腿肠，并用前爪推向我。我收了它的火腿肠，在窝里腾出一小块地方，它挤进来，大小正好合适。

　　进来后它不说话，只沉默地看着远方。我犹豫半晌，鼓起勇气和它打招呼：“你、你好啊。”

　　它诧异地看我一眼，礼貌回复道：“你好。”

　　“这是你的名字吗？”我目光落在它脖颈的项圈上。

　　听到这个问题，它下意识抬爪拨弄了下项圈，然后才回答：“是的，这是我的名字，小橘。”

　　“小橘，”我高兴地叫它，“这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谢谢，”小橘开心之余还有些羞涩，它轻轻喵呜一声，“你呢？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有点苦恼，因为我没有名字。

　　“你叫我大黄吧。”大黄和小橘，听上去就很搭。

　　3.

　　连续一周，小橘每个晚上都会来，来的时候还会为我带上些有趣的小玩意，我每天最期待的便是这个时候。

　　但今晚小橘是空手来的。它熟练地挤进我的窝，然后眼神带着歉意地看我：“抱歉大黄，我今天什么也没找到。”

　　我舔了舔它脑袋上的毛，安慰它：“没关系，你来我就很开心。”我喜欢小橘，它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小橘没说话，只是靠过来，用它的脑袋蹭了蹭我。蹭过之后，小橘将两只前爪揣在胸前，睁着它那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夜空上那轮明月。

　　我学着它将脑袋搁在前爪，也看向月亮。

　　“小橘。”我叫它。

　　小橘依旧看着月亮：“嗯，我在。”

　　“你好像有心事。”今晚的小橘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

　　小橘没有回答我，它只回头，对我露出一个清浅的笑：“今晚的时间还很长，你要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欣然答应。

　　小橘并没有急着开口，它花了几分钟的时间组织语言，然后缓缓道：“我曾经捡过一个人类。”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

　　捡到她的那个晚上，我唯一记得的只剩下天边挂着的那轮皎洁明月。那时我刚进食完，正舔着爪子清理自己，她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我的地盘。

　　她找了个长椅坐下，脸深埋进膝盖，肩膀一耸一耸的。我本来是不想搭理她的，可她实在是哭的太伤心了。踌躇片刻，我还是跳上长椅，蹲坐在她身边。

　　“喵。”人类，你也是没有家吗？

　　她听到声音抬起脸看我，声音哽咽：“你是来找我要吃的吗？对不起啊，我现在没有吃的可以给你。”

　　“喵。”不，我已经进过食了。

　　看她仍然不理解我的意思，我只好慢慢地、试探着靠近她，见她并不闪躲便用身体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臂。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是在安慰我吗？”

　　“喵。”是的，所以请你不要再哭了。

　　她抹了把眼泪，将我紧紧拥入怀中：“谢谢你啊，小猫。谢谢你来安慰我。”

　　我顺从地蹲在她腿上，任由她温暖的手掌从我头顶一路往下抚摸到尾巴尖——人类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需要小心呵护，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自己的毛毛去安慰他们。

　　*

　　她好像已经不难过了，但还是没有放开我，而是抱着我站起身，单手揉揉我的脑袋，笑着对我道：“小猫，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喵。”可以啊。

　　我伸出舌头舔了圈嘴巴，正好今晚没吃饱。

　　她抱着我走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24小时便利店。她将我轻轻放下，又拍拍我的脑袋：“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哦，我马上就出来。”

　　她几乎是小跑着回来的，到我面前时还有些小喘气。她蹲下身，伸出两个拳头在我眼前：“小猫，你选哪个？”

　　看她期待的眼神，我配合地抬爪按了按她的左手：“喵。”我选这个。

　　她张开左手：“铛铛铛，是小鱼干哦！”

　　她拆开包装挤出小鱼干递到我嘴边，我小心地避开她的手咬住，三两口便下了肚。她揉了揉我的头，又拆开右手的火腿肠。

　　“吃吧，这个也是你的。”

　　火腿肠被掰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碎块放在她的手心，当我舌头舔过时，她总是忍不住发出轻笑。

　　我抬头看她，她也专注地看着我，月光落在她的眼眸映出一片星河。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应该告别我的江湖了。

　　或许以后我还是得回去，不过现在我只想守护她。

　　*

　　在征求过父母的同意后，她把我带回了家，还给我取了名字——小橘。

　　在家的时候，她总是喜欢抱着我、抚摸着我的背，然后一遍遍地喊我名字，而我也会不厌其烦地回答她。

　　“小橘。”

　　“喵。”我在。

　　“小橘。”

　　“喵。”我在。

　　这个时候她就会很高兴地把我举高，然后将脸埋进我肚皮一阵狂吸，末了还不忘说上一句：“小橘，妈妈好爱你！”

　　妈妈？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她会这么称呼自己，但我还是配合地回应她。

　　“喵。”小橘也爱妈妈。

　　*

　　她平日里总是不在家，一个月难得有空闲时间和我一起享受午后的阳光——她坐在她的摇椅上，手边放着她喜欢的书和茶。而我窝在她腿间，阳光暖融融地倾泻在我和她身上。

　　“小橘，你有什么愿望啊？”她突然这么问我。

　　我很认真地思考，然后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喵。”我希望妈妈天天开心。

　　她将我举到她眼前，阳光从我身上流淌蜿蜒，在她脸上画出我的形状。她眼眸亮晶晶的，用一种非常专注的眼神看着我。

　　她说：“我的愿望是小橘永远陪着我！”

　　只是可惜，最后我们的愿望都没有实现。

　　*

　　她和她的父母发生了争执，在大吵一架后，她回到房间，用力地摔上门，然后背靠着门蹲下将脸埋进膝盖，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样。

　　我走到她身边，用身子蹭她的腿，接着立起身子，两只前爪搭在她膝盖边缘：“喵。”妈妈，不要哭了。

　　她抬起脸用通红的双眼看着我，接着一把将我搂入怀中，用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道：“小橘，对不起，是我不好保护不了你。”

　　——她的父母不允许我继续守护她了，而她别无他法。

　　——

　　4.

　　“后来呢，小橘，后来发生了什么？”我追问小橘。

　　小橘舔了舔爪子，继续道：“我不想她为难，自己选择了离开。”

　　“这样啊，”我为小橘感到失落，“那个人类应该会很伤心吧，她那么喜欢你。”

　　小橘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它只说：“时间会治愈一切的。”

　　我叹了口气，蔫蔫地垂着头。而小橘仰着脑袋看我，良久才开口：“大黄，要是我离开了，你会伤心吗？”

　　“会的，我会很伤心。”

　　小橘一下子不说话了。而在这诡异的安静中，我察觉到什么，忐忑地问出心中的问题：“小橘，你是要走了吗？”

　　小橘轻轻“嗯”了声。

　　“你要去哪？”我难过地看着小橘。

　　小橘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不知道。”

　　“那你还会回来吗？”我更加难过地看着小橘。

　　小橘思考半晌，还是摇摇头：“也许会，也许不会。”

　　“那我想你了怎么办？”我怏怏不乐地趴在地上。

　　“那就抬头看看月亮吧，”小橘看向天空，“我们看到的会是同一个月亮。”

　　5.

　　等到第二天醒来，我的身旁已经空了，只有一小搓橘色的软毛安静地躺在那里。我用爪子将软毛拨弄着藏进腹下，然后小声呜咽着。

　　小橘离开了，从此世界上便多了只心碎小狗。

　　6.

　　你认识小橘吗？它是我最好的朋友。

　　如果你见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