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落矣》宴娇

3、第三章

　　他静静感受着阮萧脉搏的浮沉和实虚。又同样地感受了他另一边脉搏的迹象。
　　动作娴熟，一气呵成。
　　“平常不好好吃饭吧，胃有点虚了。”许辰抬头对阮萧微笑，"我还没有好好问过你，所以都只是片面之词，不过你的脉象有些缓弱，脉搏有力，我去给你开几味药吧。"
　　“谢谢。”
　　说完这句话的许辰并没有动，静静坐在他对面，开口道：“有什么事就尽快说出来吧。”
　　“我们的意图这么明显了吗？”阮萧带着笑意不禁反问道。
　　许辰温和地笑着摇摇头，说：“你们的行为看起来可不止看病这么简单。”

　　“你观察力不错。”

　　“承让。”

　　两人像是一见如故，反而尹轲急得跳脚，首先不耐烦了，打断了他们的进一步交流：“许医生，您认识白栩吗？”
　　许辰愣了一下，金丝眼镜挂在镜框上的链子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摇晃着。“这是你们来找我的原因吧。”
　　许辰又弯起唇角笑了一下，“我当然认识他，并且他今天告诉我他的同事会来中药房找我。”

　　“你知道他出国了吗？”尹轲继续问道。

　　许辰脸上并没有震惊的神色，可以明确看出他是一个把握情绪的专家，反而阮萧皱着眉头看向尹轲：“白栩出国了？”
　　尹轲有些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
　　“呵，我不知道他去哪了，他只说要出个远门。”许辰面露难色地耸了耸肩膀，“这人性格古怪的很，问他也不会说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想应他的话去局里工作，还是...”阮萧环顾着中药房里杂乱却井然有序的陈列。
　　白栩走到柜台附近根据柜子上写的小字抓药，隔着口罩闷闷的说：“是在问我的意见吗？真是少见啊。”

　　阮萧有一个不成型的缺点，无论与他人发生了任何或大或小争执的苗头，自己都是首先让步的一方，至此询问他人的意见便是他贯彻避免冲突的原则。
　　许辰这句话说的隐晦，但阮萧却听得真切，徒留身边的尹轲一脸问号。
　　“确实有一个问题。”他又慢慢移到另一个柜子观察着标签。
　　“我这中药房是老一辈师傅传下来的，就这么关门走人，可不是他老人家想看到的。”抓好药后，他将中药用牛皮纸包起来顺便拿红细绳捆起。

　　“你的意思是...”阮萧没有半点逼迫的意味，心平气和地听完他阐述自己的意愿。
　　急性子的尹轲最后的耐心明显消失殆尽，对许辰说的这种拐弯抹角的文字感到极其不舒服，他抱着胳膊没好气地问：“你缺这么点钱吗？”

　　许辰是个脾气好的主儿，对于没有肢体冲突的冒犯只是一笑了之，他微笑着缓缓摇头，低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我有自己的决定，如果我想拒绝你们的话，白栩就不会去找你们了。”许辰扶了扶镜框。

　　“我的唯一要求是，时间。”

　　彼时已经下午，街头叫卖的吆喝声和车鸣交融，散发出一种奇妙的韵味，阳光偏照在街头，似是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砂。

　　中药堂子前停的私家车里，尹轲手指有节奏地叩着方向盘，眼神直挺挺的盯着某一处，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片刻，阮萧从中药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白底黑字的A4纸仔细查看着。
　　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车，视线未从纸上离开片刻。

　　“这个许辰...还是中南大学的医学硕士啊...”阮萧喃喃自语。手上的A4纸是许辰现打印的个人资料，以便做好错综复杂的入职申请。

　　尹轲瞟了几眼就移开了视线，他将车点着了火，缓慢向前移动着。
　　中南大学是整个临川市乃至全国的有名学府，从里面顺利毕业的大学生大多都成了年轻有为的高薪族。
　　很快，阮萧就有了一个疑问。

　　身为高材生的许辰为何放弃更好的工作氛围，只甘愿做一个前途渺茫的中医？

　　这个人的周身被迷雾环绕，在了解他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我还是不懂。”尹轲看他盯着A4纸发呆，主动找了个不痛不痒的话题。
　　“有什么不懂的？”阮萧漫不经心地问。
　　“你们俩的交流，太隐晦了，他说的时间什么什么的...还有他的意见什么的，我听不懂。”

　　汽车拐了一个弯驶向了车辆稀少的大道，夕阳笼罩着车身，泛着一层珠光。

　　阮萧将许辰的个人资料折叠塞进上衣兜里，笑着说：“其实我一开始的时候也没听懂，不过后来仔细想想就懂了。”
　　见尹轲依旧懵懂的像个不理尘世的纯情少男，阮萧展开了自己的讲解：
　　“他对警察以及地位处在平民以上的职位是有刻板印象的，对于我会询问他自己的意愿这件事有点惊讶，毕竟咱们这样也不像是能好说话的人。”阮萧眯着眼睛指了指尹轲。

　　“这更像是一种考验吧。”尹轲没有注意到阮萧的小动作，又补了一句“你这个人说话真官方，和背法条一样。”

　　“那时间呢？”尹轲单手握着方向盘。
　　“什么时间？”阮萧问。
　　“就是最后他说的那个。”
　　“哦。”阮萧理解了他的意思，又开始了“法条背诵时刻”。
　　“他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不想让中药房就此关门，也就是说我们不能束着他，必须让他有经营药铺的时间。”

　　“事儿真多。”尹轲有些不满的别过头，又扭过头对着阮萧说：“你的有缘人还真都会以奇奇怪怪的方式出现。”

　　“咱们这是去干嘛啊，不是回局里的路。”没有理会尹轲的打趣，看着车窗外陌生荒芜的山丘，阮萧皱了皱眉头。

　　“你在取资料的时候，迎晓打电话说北城郊一家煤矿工厂出了点纠纷，我们去看看。”尹轲正色道。
　　阮萧瘫倒在车椅背上，过度的劳累让他的头有些眩晕。尹轲看他疲惫的模样，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出口。

　　临川市以北的郊区人烟稀少，临着周围一座大型的水库，煤炭工厂突兀地坐立在北城郊的平坦空地上。虽然是郊区，但矿场离市中心并没有多远。
　　刚刚行驶到工厂门口，一阵争执推搡的声音就从工厂内部传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纹着花臂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后面跟着两个体态臃肿的老妇人，以及一个唯唯诺诺的年轻女子。
　　几个在煤厂工作的工人夹在几人中间进行劝说，但明显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阮萧皱了皱眉，示意尹轲把车停在门口，两人徒步进去。
　　尹轲没说话，迅速将车在大门口停好。

　　“大哥大嫂...我们已经进行合理赔偿了，你们看能不能通融通融...”煤厂老板低声下气的乞求，显然没有得到对面人的半分同情。
　　“通融个屁，我女婿都被炸死了，我还不能多要点钱了？”那个中年男人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那个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女子轻轻拉住中年男人的胳膊劝说着
　　“爸...算了，这些钱已经够良心了，咱们不能....”
　　“滚，你个败类，连个钱都要不回来！”中年男人猛地将胳膊向后一顶，女子毫无防备的被撞跌落在地。
　　两个老妇人像是没看见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地试图步步击溃矿场老板的心理防线。

　　阮萧快步走过去，扶起了这个素不相识的柔弱女子。
　　“没事吧。”阮萧关切地问。
　　女子不说话，只是轻轻抽噎着，清秀的脸颊上布满泪痕。

　　“不用害怕，我们是警察，来帮你的。”尹轲在一旁补充道。

　　“警...警察？”女子抹眼泪的手忽然顿住，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

　　几个刚刚还咄咄逼人的中年人听到警察这两个字的时候都默契地闭上了嘴，取而代之的是慌乱和杂然无序，那个男人刚才嚣张的气焰瞬间荡然无存，哆哆嗦嗦的说：“都...都说了私了，怎么还找了警察过来？”

　　两人当然捕捉到了这一信息，但谁都没有多想，只不过是认为是一场工人意外死亡索取赔偿金额的普通纠纷罢了。
　　阮萧当机立断，从兜里掏出警官证亮了亮："有人报案说你们这儿起争执了，我们过来协助调解，希望你们配合。"
　　跟在男人身后的一个妇女大着嗓门叫嚷道：“老板你是什么意思？说了给足够钱就够了，用得着报警吗！”
　　“好了好了，既然想要商量赔偿的事情，就先回警局做个笔录再做进一步的准备吧”尹轲显然也发现了这件事的异常之处。

　　“你们说有人死了，尸体在哪？”尹轲看向那几个劝架的工人说。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工人颤抖着指向草丛的一处空地。
　　一个盖着白布的人形物体被放置在中央，四周环绕着杂草，一截手臂半耷拉在白布外面。

　　尹轲凑近阮萧小声说：“不对劲，你感觉到了吗？”
　　阮萧点点头，拄着下巴说：“ 那群人的态度，对钱不对人，总之先叫小郑来把遗体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