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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天边第一道晨光破开红云,照进孤山上厮杀扬起的尘土中。

      上山三千人,壮的是声势,碍的是攻势。未曾接仗就有先掉下崖的,只有数百人挤在近前,火矢箭雨落下多有伤了自家人众。战况虽是混乱,数百人轮番攻袭,出手再无余裕。
      三人鼎足而立,面对层层涌上的敌兵,招招只是直进直砍,杀人取命。不过半个时辰,各人均是浑身浴血,手底带了近百条人命,一片山头也染红了。
      杀到后来,添了无数伤处,劲力渐渐不济,头脑都似木了。敌兵攻上来的却是源源不绝的生力军。三人背对围住一个徐冰,手上兵刃不缓,脚下一步不退。直至天明。

      吴拓百忙之中抬头看了一眼迎面而来的晨光。
      耳边隐隐听到号角声响,有军令通传孤山四围。身周一众敌兵闻声均是一愣,数人舍命一样疾攻上来。吴拓大笑出声:“诸位诸位,你们该撤兵了,还挣这最后一气哪!”
      一刀横断开身前一人,从人丛中望去山下。离山最远的千人整队而立,前阵变后阵,缓缓开拔而去。
      大军撤了。
      吴拓远远的传声出去:“必勒格,一路好走!同秦州大军久别重逢好好叙叙啊!”
      巴洪疆跟着大笑起来。关少钦也展颜一笑。
      三人已见生机,出手更是凌厉。身周一众人心知此际再不能建功,勉强砍杀一阵,逃遁下山。
      攻山三千人死伤数百,其余大半整军折返南大营。剩下不足五百人众,仍是围在孤山之下。由一名千夫长号令,困住山上四人。

      吴拓黑刀一扔,四肢大张的躺倒在地,又起了半身抓着徐冰问道:“怕不怕?”。听不见回答也不恼,只管抓着他乐呵。
      巴洪疆站在崖畔观望,道:“当真撤了。只留下数百人守着,这点人数要出去就容易得多!”
      关少钦走到吴拓身侧,问道:“你几时同吴将军求救的?”
      “哼。”吴拓笑得颇为难看,“我能跟他求救?老头子可不会为了我一顿哭求就出兵。且不说不肯因私废公的堂皇由头。踞守边关,数年不肯接仗,原是他同朝廷对耗的筹码。哪有这么轻易动弹?”
      “你不是他儿子?”巴洪疆凑过来问道。
      “怎么不是?认这个老子原也没什么好处,偏我是想不认都不成。”
      “不是吴将军相救,你怎么算得秦州出兵?”
      “我拿了样好东西。”吴拓笑道。从怀里掏掏摸摸,翻出个油布小包,解开层层包裹的桐油布。忽然“咦”了一声,拿出一枚殷红玉石。“忘了还带着这个。”
      拽过徐冰给他挂回脖子上,亲了一口,道:“这回是孟老王八给你摘的,不算数。你可别再弄丢了啊。”
      二人张眼等看,只看见他当面蜜里调油的亲热起来。均觉火大。
      一刀一剑竖在跟前,吴拓这才回过神来。赶紧陪笑,从包裹里又掏出块乌木颜色的玉石令牌,上刻古体篆字,雕饰典雅,显是一等一的名贵物事,却只有半枚。
      “兵符。”
      关少钦只说出两个字来。
      “少钦有眼力。”吴拓笑眯眯的将兵符收回包裹里,道:“这是陈桐手里的半枚。这人狡诈奸猾算计于我,我便想,来而不往非礼也,劫持他的时候顺道借了过来。”
      “你人在这里,便算拿着这东西又如何去秦州调兵?”
      “我去秦州是往老头子的军棍底下撞,何说调兵。调兵还是着落在陈桐头上,我要他交给老头子的信只写了一句话:兵符在我手里。”
      吴拓看见两人神情就知道又说漏了,他窃陈桐兵符是早有打算。
      “陈桐同老爷子虽派系不同,却都不敢让兵符跟着我落到必勒格手中。这位三王子在边关长年布置,拿着兵符能掀起多大风浪,他们是不愿见识的。南大营拔营而出,消息到了秦州,老头子想必也扛不住。陈桐本就有意,自然会全力撺掇他出兵。”
      “惹得边关征战再起,竟是什么好用意么?”
      “不是。战事一起,生灵涂炭,哪会是什么好事?只是边关数年对峙,鞑子始终不退,百姓未见得就好过了。秦州军耗一年重过一年,大将拥兵自重。国库空虚,朝廷孱弱,这一仗拖着不打也没什么好处。”
      “方寸大的朝廷,算计来去,自以为得机。这些蝇蝇苟苟,何需拿着百姓做幌?”巴洪疆忽然插口道。
      “老巴教训的是。”吴拓一笑站起。“官场较江湖更是是非难辨,也不需辨。我不过是为了保命又闯了一回祸罢了。”
      吴拓提着黑刀走到缓坡之顶,伸手探了探晨风所向,道:“咱们下山逃命去!”
      他又掏出一样物事,乌黑细长的圆筒,顶端打作笔形。却是从曹翀身上摸下来的毒烟铁笔。
      “你不去做盗贼当真可惜了。”巴洪疆赞道。
      “这趟回去我便改行。”吴拓大笑。将铁笔掷到空中,一刀劈开。第二刀横着划出,破开的两半铁笔飞落下山去。黄色烟雾滋滋冒出,迎风而长,一派轻烟薄雾缈缈然漫开在缓坡下。

      吴拓背起徐冰,纵身从崖上跃了下去。
      巴洪疆同关少钦随后跟上,纵跃攀下。在这孤山顶上困守一日夜,此际迎风脱走,都觉无比畅意。巴洪疆半途中放声长啸,吴拓长笑应和。四人攀在绝壁上,意气风发处,浑不觉亡命逃遁。
      敌众大半守在缓坡之下,毒烟一散,惨叫滚到无数。崖下守兵乱了阵脚,转过去探看的均陷在烟雾中,余下众人有的慌张逃开。数十人上来拦阻,给三人随手斩杀。
      一路奔袭,毫无停滞的向戈壁而去。

      吴拓背着人,慢了一步。砍倒最后抢上的两名兵士,正要追及前面二人。
      一股奇大的力道从右胁激荡而至,透体侵脉。吴拓心下一惊,拼力向后挪开寸许,劈空掌力擦着肋骨过去,奇痛入腹。吴拓惨叫也顾不得,往后一避继而向前扑去。巴、关二人已经闻声回头,吴拓扑至,一刀一剑他左右分击来敌,携手相护。
      三人汇合在一处,吴拓这才喘息一声,扶着肋下慢慢转过身来。面色沉得暴雨阴天一般。
      孟仁钦意态悠闲的站在数丈之外。
      四人对峙,中间空地站着原本在吴拓背上的徐冰。却是适才错身时候给孟仁钦抓住腰带提下来的。
      孟仁钦拿着腰带一端,左手五指张开,一掌虚按向徐冰背心。
      吴拓欺身而上,关少钦更快一步。身法施开,长剑斜刺而出,一剑断开腰带,去势连转,直袭孟仁钦身前要害。
      “找死。”孟仁钦起手挡开长剑,并掌为刀划向他胸口。
      吴拓抢至,和身撞开了关少钦。黑刀竖劈,在空中接了孟仁钦一掌。伤上加伤,一口血喷了出来。巴洪疆跟着接下孟仁钦后招,力战之后同他勉力斗了十余回合,眼见不敌。
      关少钦正要再度抢上,吴拓提着徐冰掷给他。
      他接住人顿了一顿。吴拓已经跃到战团中,孟仁钦两指弹开巴洪疆大刀,眼见吴拓黑刀拖在身后,迎头撞上来,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他冷哼一声,一掌挥出,软绵绵全无劲力,到了近前才以排山倒海之势全然迫出。吴拓侧转身子,硬生生挨了这一掌。黑刀仍未出手,左手突然从袖中伸出,指间捏着又一杆铁笔,机括轻动,对着孟仁钦面目弹出一丝毒烟。
      孟仁钦摒息向后一仰,全没料想这毒烟迎风即长,沾肤便伤,双目陡然刺痛起来。孟仁钦大喝一声,手中掌力荡开,身周毒烟尽散。吴拓给他击飞出去,巴洪疆匆忙接住,齐齐摔跌在丈许外。
      四人大气也不敢出,看着毒烟中漠然静立的孟仁钦。他闭眼不能视物,心知四下烟雾未散,并不妄动。
      “走!”巴洪疆叫一声,扛起伤重的吴拓,关少钦背上徐冰,急急逃开。
      “这般逃法走不快,戈壁上全无遮挡,老王八迟早追上来。”吴拓说一句呕一口血,将巴洪疆肩头也濡湿了。
      “你别开口,老子不想扛着死尸赶路!”
      “大战已起,燕支不能去了。有一处地方,他不一定能想到,咱们去躲几日。”
      “渥洼?”
      “不错。”吴拓撑着想笑。终究神困力乏,闭目晕去。

      关少钦并肩跑着,捏住他手腕搭脉看了一回。脉息时断时续,凶险之极。
      荒野戈壁中实在找不出地方停歇疗伤,只得封住他心脉四下重穴。当下丝毫不敢耽搁,一人背着一个赶路,先至渥洼再图打算。
      路上落了一场暴雨,旷野中无遮无挡,虽消去沿途行迹,却也将人淋了个透湿。吴拓身上的血迹污浊去了,一张脸全不见血色,手足轻软,一阵一阵的打颤,伤势更沉。
      疾奔到天黑,月亮升起之后终于进到渥洼谷中。
      巴洪疆拣了一处干净岩石放下吴拓,不及喘过气,解开衣服看伤。肋骨断了三根,重的却是内伤。巴洪疆沿途拣了些红柳枝,现下帮他接骨绑缚。关少钦拿住他手渡真气过去,行功一刻,内力均如泥牛入海,反激得他又呕了一回血。
      关少钦皱眉撒手,看向徐冰。他坐在一边看着二人忙碌,月光下两个眸子更见深黑。
      “你不看看他?”
      “我不会看伤。”
      “伤在经脉。”
      徐冰低头沉吟一阵,拿住吴拓手腕。探过脉息,又以手背贴在颈侧、心口、小腹,末了回头说道:“寒气入体,郁结于丹田。原本应以陈艾烧炙手太阴肺经数道大穴。现下可想之法,惟有以至阳真气全力击在丹田,震散寒脉。”
      孟仁钦身有寒疾,确是因早年伤重之际自身真力反噬肺脉。他的掌力虽浑圆厚重,柔中带刚,仍瞧得出是阴寒功力。吴拓伤在他掌下,内力不凝,自身的邪门功夫与掌力结在一处,纠缠于经脉丹田。关少钦的功夫本也是阴寒一路,是以疗伤全不见效。
      只是他这治法未免太过出奇,一掌击在丹田,只怕要立毙当场。巴洪疆提掌,同关少钦对望一眼。这孩子脾性古怪,实在不能断定他是不是要趁此除了吴拓。
      “老巴,出掌吧。”关少钦看着徐冰,缓缓说道。

      一掌落下。吴拓又呕出数口血来。色作深乌,是积在脏腑的淤血。奇法竟而见功。
      巴洪疆往后一坐,才觉已是一头冷汗。
      关少钦扶吴拓坐起,巴洪疆出掌抵在他胸前,以内力驱除体内寒气。关少钦手掌抵在背心,护住他心脉,助他真气游走。
      这一番疗伤已然从容许多,行功一个时辰有余,吴拓脉象渐渐平稳。人虽没醒,一条命到底拣回来了。
      巴洪疆累得摊倒在地,关少钦也靠着山壁歇下。
      众人闭目睡去。徐冰仍坐在吴拓身旁,慢慢站起身来,往谷口离去。才迈出两步,裤脚就给拽住了。吴拓勉力一使劲,将他拉倒在怀里。抱住了,凑到耳边道:“不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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