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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   商时序径直背着雪包上了山。

      他没有坐缆车,而是独自乘了因为老旧发出嘎吱声的魔毯。

      时间还很早,这种慢悠悠的交通方式适合他好好看眼前的雪山和金灿灿的日光。

      艾依拉再提起仲思羽他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对他这种献殷勤的手段也习以为常。

      他们在一起三年,仲思羽的讨巧卖乖他一点一滴都很熟悉,但他确实对仲思羽没感情了。

      爱和恨都没有,就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普普通通的朋友一个。

      但他不可否认自己对仲思羽心动过,毕竟是他的初恋。

      2018年的乌鲁木齐火车站是他第一次看见仲思羽。他身高腿长,剃着精神的小圆寸,一身检察员制服服服帖帖,眉目间都是朝气。

      然而刚调来新疆工作的人显然有点不适应这边干燥的气候,工作一会儿就要低头咳嗽两声,浓黑的眉毛都拧了起来。

      可能是太过要强,他咳得很小声,咳完有会紧接着进入工作状态。那天商时序刚好换班回到乌鲁木齐,列车上有个乘务员托商时序给她负责安检的朋友带点东西。

      铁路局这边的老员工基本都眼熟,商时序把东西捎过去时恰巧听到了仲思羽的咳嗽声,又恰巧包里有一瓶乘务长塞给他的罗汉果茶,于是他把茶递了过去。

      原本是萍水相逢的随手一帮,结果仲思羽缠上了他。

      在此之前他其实从未想过要谈一场恋爱,甚至没有思考过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他的所有感情冻结在父母去世那一年,自此再也没有落到哪一处。

      所以当仲思羽开始给他带各种小零食,开始约他出去逛巴扎集会,开始申请把排班调到阿勒泰站时,他仅认为这个比他小一岁的弟弟不过是需要一个有共同语言的朋友。

      直到仲思羽对他表白,他都没能品出那句“没关系我可以继续努力到你喜欢我为止”的意思。

      现在想起来,他也只记得仲思羽告白时那双亮晶晶饱含热忱的眼睛和后来他低着头,在布尔津的家里满脸胡茬颓废说分手的样子。

      分手没什么特别的理由,甚至在他意料之中,俗套又真实。

      他们在一起三年,互相都倾注了独一无二的感情。只不过仲思羽不像他,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一个人在这个世界该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仲思羽是家里的独子,父母年岁渐长,唯一的期盼就是他结婚成家。

      仲思羽和他分手后确实走上了“正道”。

      他是双性恋,遇见商时序前有过几任女友,所以从相亲到结婚,再到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对他而言显得游刃有余。

      只是商时序没想到他会在短短一年半内离婚,然后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并对他重新拾起了以前的那一套。

      仲思羽离婚后第一次向他示好时,他正坐在回温店内,看着吧台上的各式礼物,发自真心地觉得有点好笑。

      他不理解仲思羽把那个和他结婚的女孩当成什么,把他嗷嗷待哺的女儿当成什么。

      艾依拉却说他也挺苦的,结婚后他对妻儿一直很负责,前妻却嫌他工作昼夜颠倒,最后婚内出轨。

      她没有办法彻底贬低仲思羽。因为这家店铺曾经有过岌岌可危的时候,也是那时候,仲思羽正在对商时序穷追猛打,二话不说掏出积蓄救了这家回温。

      后来她把钱还了,但依然感激仲思羽的慷慨解囊。

      艾依拉用了“负责”两个字。

      她偶尔撞见仲思羽夫妇,只能说搭伙过日子的夫妻和有感情的夫妻一眼就能看出,也许是前妻察觉了什么,也许是真的是嫌弃他的工作太累,反正是散了伙。

      商时序对此没有太多评价,只记得自己对艾依拉说了一句,精神出轨和□□出轨一样恶心。

      他最终抽出时间去和仲思羽见了一面,挑明了没有再续前缘的可能。仲思羽却对他说没关系,就当是朋友间的照顾。

      商时序踩着柔软的雪层,他看见山脚下B区已经逐渐涌入滑早雪的人群,乌压压地像蚂蚁一样聚集在一处。

      他拉下护目镜,纵身沿着波浪道往下跃去。

      没有炫技或是其他□□的动作,他只是不断调整单板的角度加速往下滑去。银光道最大坡度只有20度,前倾带来的失重感让他有些眩晕。

      他熟悉这条雪道,知道这里最美的时间点是落日,只不过那时候的人会多起来,他们会蹦雪迪,唱歌,欢呼,歌颂这一刻的美妙。

      那种时刻不方便他做出这种疯狂且让人丧胆的动作。

      要是死了就好了。

      在即将高速前倾摔倒在坡底时,这样的念头又不受控制在商时序脑海中冒了出来。

      简飏拉着韩淘淘走进“回温”时是下午一点。

      韩程送他到将军山的公寓时,原本该在市区的沈芳和韩淘淘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成年人总有很多无奈,沈芳在布尔津中学任教,下午有临时的教职工大会,所以她不得不匆匆忙忙带着淘淘回来,顺便给他收拾了一下屋子。

      简飏跟韩程夫妻俩从不客气,他笑着喊了声嫂子,话音没落就看见韩淘淘跟个小疯子一样穿着粉色的滑雪服冲出来,挂在了他身上。

      “还是喜欢你简哥是吧。”韩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亲爹也不看。”

      沈芳就在一边笑,韩淘淘则是抓着简飏不放,“我要小飏带我滑雪。”

      她还太小,刚学会写简飏的“飏”字,于是总喜欢这样喊他。

      韩程拎着她的脖子把她从简飏身上撕开,开玩笑道,“你简哥当教练一小时三万,我付不起。”

      简飏挺喜欢小孩的,他在国家队虽然以高冷酷哥著称,其实都是因为不太熟,一旦混熟了他对队里的弟弟妹妹都很和善。

      于是他笑着回韩程,“瞎说,我的教练费只要一顿火锅。”

      韩程今天休假,本来想陪他们俩去滑一遭。奈何老婆突发琐事要回学校,韩程只能先送老婆,把小姑娘托付给了简飏。

      于是这顿教练费最后还是简飏出的。

      他们在A区吃了顿牛肉火锅,期间察觉隔壁桌有人在拍他们。简飏没太在意,只是把淘淘的帽子往下拉了拉,不动声色地用餐厅立牌挡住了她的脸。

      韩淘淘倒是完全不介意,她只顾吃着简飏给涮好的肉,哼哧哼哧的,“小飏,你请我吃火锅,我请你吃雪山塔塔。”

      “回温”咖啡算是将军山一带的小网红,上次韩程的同事送来一块雪山塔塔,叫她惦记上了。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好是最好分享的时候,有什么好吃的都要拉着大人去尝尝。

      小巧的蛋糕做成淡蓝色雪山的样子摆在橱窗里,上面撒着椰子脆片,确实很吸引人的眼球。

      简飏当然不会让她请,在艾依拉端出蛋糕的时候已经提前付了款。

      淘淘显然不乐意了,她抱着蛋糕道,“说好我请你吃......”

      简飏揪了把她的麻花辫,“我是大人有工资的,淘淘长大了再请我吃吧。”

      淘淘是个讲究的人,她显然不满足于简飏这种老土的哄小孩方式,脸也有点垮下来。

      简飏没有那么多带小孩的经验。他只是觉得请小朋友吃东西天经地义,并不明白淘淘其实想要的是“把好吃的分享给喜欢的哥哥”这样简单的情绪满足。

      倒是艾依拉站在吧台后看得清楚。她有三个弟弟妹妹,是个商人也是个哄小孩高手,她虽然做雪场的生意,却并不太喜欢滑雪,所以没有认出简飏。

      她笑着问那个站在吧台旁有些无措的帅哥,“要不要来一杯招牌咖啡‘日出’,和蛋糕的套餐叫日照金山,小朋友请客,我给打个折好不好?”

      简飏不爱喝咖啡,之前来将军山次数有限,只是听说过回温这家店,从没进来过。

      但他看见了淘淘兴奋地付了账,终究也默认了接受。

      当那杯名为日出的咖啡送过来时,他确实有一瞬间感到了惊艳,浅蓝色的分层和金棕色的咖啡液确实赏心悦目。

      艾依拉对他道,“慢用。”

      韩淘淘则抬起小手给他切了一半蛋糕道,“我今天想学落叶飘。”

      她确实没什么天赋也没什么兴趣,搜肠刮肚也只想到了这个最基础的动作。用韩程的话来说,淘淘随妈,能在雪上站起来就不错了,指望她走专业滑雪不如指望她拿诺贝尔。

      简飏却道,“行啊,一会儿去初级道我带你。”

      A区的初级道有一部分划作了练习场地,不少青训的学生和教练都在那里活动。简飏这次出门其实并不想让人认出来,退役这三年他除了完成学业就是无所事事地呆在家里,从前的热度也有所消退。

      但身为世锦赛亚军和xgame冠军,他的脸还是有不少雪友能一眼认出,这对淘淘和他自己都不好。

      于是简飏拉高了口罩,又用雪镜遮住了眼睛,只留了一个高挺的鼻梁在外面。

      雪场的风不大,于他而言这里的雪质比河北和北京的都要好一些,他带着淘淘找了一处雪厚的地方慢慢教她减速换刃。

      韩淘淘抓着他的手臂像个刚学步的小鸭子一样慢悠悠地蹭着雪地。

      “后倾,想象自己要躺下的感觉,小腿用力撑住。”

      “对,察觉自己往那边偏,另一只脚就往后靠调整方向......”

      简飏耐心用初学者的方式教着她后刃推坡,然而韩淘淘对此不得要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道和方向,好几次连简飏都来不及扶,跪摔后趴在雪地里。

      “好难。”

      韩淘淘不是矫情的性格,她四五岁就接受自己没有天赋这个事实。简飏选的地方雪层最厚,她没摔疼,但七八次后也有点受不了,于是摘了小手套拖着简飏在一边雪地里坐下休息。

      简飏例行公事帮她调整雪板,韩淘淘则在一边抱着下巴看着他。

      “小飏哥哥你去玩吧,我反正学不会,在这等爸爸。”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小朋友的世界里不存在层次阶级观念,但韩程说的话她还是能够理解一丢丢。

      简飏是世界冠军,这次到将军山是为了放松而不是带小孩,何况她学不会,摔得也累。

      简飏拨弄着雪板头也没抬,“学不会就学不会,淘淘会的别人也不会啊。”

      “爸爸说我没天赋。”韩淘淘嘿嘿笑道,“但是美术班的老师说我有天赋,是不是哪一行都要有天赋才能做好呀?大人怎么就能看出我有没有天赋呢?”

      她十岁了,已经对特长的限制有了认知。加上沈芳是语文老师,教她的词汇多,所以韩淘淘偶尔也能问出一些大人没办法接的话。

      比如现在的简飏就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

      如果说各行各业不需要天赋,只要努力就行,那一定是鬼话,简飏很清楚的知道滑雪对运动员的先天要求有多大。

      在万龙和北京训练那几年,他见过核心超凡的转业运动员可以在三天内完成平大高难度的转体,也见过从小砸大笔钱参加青训却连first hit都做不好而遗憾离开的运动员。

      身为教练往往要比运动员更清楚天赋的重要性,他们往往能一眼看出眼前的人适不适合从事这项运动。

      就像他小时候在隆山雪场滑雪玩等父母来接时被覃楠一眼看中一样。

      那年简华州投资的辽宁隆山雪场刚刚落成,正式投入做为东三省青少年运动员的训练场地,覃楠刚巧从北京退役来看他曾经的教练。

      在少年简飏最初的设想中,滑雪仅仅是个爱好。

      将来的他大概率会接替简华州的班从事金融行业。最初加入辽宁队也不过是为了装饰自己的履历。

      就像父母要求小孩必须参加一场奥赛或是科技比赛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年轻的男人站在雪场边缘看他滑行了很久,身上穿着件看不出牌子却很衬他的灰色雪服。

      简飏从坡上下来,稳稳推坡站定时看见那人对他笑了一下,笑容温柔清润,不像大多数运动员那样野性蓬勃。

      十四岁的他被那样的笑容迷了眼睛,带着崇拜和热情,毫不犹豫地跟着覃楠去了北京,走了职业。

      后来他在病床上还没来得及用那座奖杯向覃楠告白,覃楠就带着一个女孩向他介绍这是自己的即将订婚的未婚妻。

      他的教练狡黠又残忍地将他准备的一肚子说辞堵了回去。

      覃楠订婚于简飏退役后的半年,又在今年年初给亲朋发了喜帖。其中一封寄到了北京他的家里,简飏看后在微信上随了礼金,然后背上雪包独自来到了北疆。

      韩淘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拍了拍简飏的头,“小飏哥哥,我想去银光道看日落!”

      简飏被这一声喊回了神,他朝不明所以的韩淘淘笑了一下,眼底有点红,“好,我们去等日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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