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眠一向很好的》白分柏

62、大宅（五）

　　孙明志顶着齐秉昭的脸，一身酒气，脸上满是红润，眼底满是期待。

　　他一进房间，四周的魇气似乎的多了。

　　而素枝理和齐秉昭两人收敛了灵识，不敢再行动。

　　红烛静静燃烧，点亮一方天地。孙明志拿起秤杆儿，挑起新娘的盖头。

　　小木偶所化的李静宁脸上羞红，似乎有些害羞，撇过脸不敢看孙明志。

　　素枝理对小木偶的反应很是满意，这小木偶是她在齐秉昭离开后制作的。

　　但没想到，制作一个就会被辛同的灵识侵占一次，想要试探她到底有无自我意识。

　　是以小木偶一经做出，最后都被她拆烂了。

　　没想到，在她成婚前做的这个，与辛同意识抢夺成功，进入其中。

　　所以她的灵识才会恢复这般快速。

　　现在这小木偶身上有一部分她的灵识和齐秉昭活动后留下的人气儿，所以才能根据她所留下的想法行动。

　　孙明志捏住李静宁的下巴，声音暗哑，“娘子……”

　　木偶人化成的李静宁如真人一般，叫了声，“相公……”

　　齐秉昭只感觉身旁的红烛几番闪动，似乎是兴奋，又似乎是焦躁。

　　只听旁边的素枝理唾骂了一声，“恶心。”

　　随着她话音刚落，融化下来的蜡烛，从上面流了下来，蜡烛似乎是在呕吐。

　　齐秉昭不由觉得好笑，刚刚还让她等，现在就等不了了。

　　不过一会儿，床上的两个人衣衫尽除，两人相看，脸上尽是潮红之色。

　　齐秉昭笑不出来了。

　　他看向旁边，素枝理所在的红烛，似乎更亮了。

　　齐秉昭：……

　　他咬牙调动灵识，趁孙明志不注意，眨眼间附着到素枝理所在的那红烛上，跟素枝理的灵识挤在一起。

　　素枝理所在的蜡烛上的红烛闪动，她小声不满道：“那么大的地方，你过来挤着干什么？”

　　齐秉昭的灵识挡在她灵识前，遮住她的视线，轻声道：“不许看。”

　　她才十二岁，即便是绘梦师，进入过不同的梦境，但此洞房场景，不是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看的。

　　素枝理嫌弃他挡住自己视线，灵识不断躲闪，想绕开齐秉昭去看床上风景。

　　虽然这个梦里的男主人公是大师兄的脸，想让她产生熟悉与习惯，进而能更沉迷于梦境，这个方法确实很恶心。

　　但是，能看大师兄洞房，别有一番滋味。

　　毕竟，这放在平日里，她想都不敢想，齐秉昭这样一张清俊温柔的脸，在床上会是什么模样。

　　奈何，齐秉昭竭力调动灵识，像是一个大山挡在眼前，给她遮的严严实实，看不见他身后分毫。

　　“呼”的一声，蜡烛被吹灭了。

　　新房内被魇气充斥，她的灵识又被齐秉昭挡住，想看也看不到。随后，齐秉昭灵识所化的手，捂住她的耳朵，甚至将梦魇中的声音都挡住了。

　　她靠着齐秉昭胸膛上，似乎能听见她大师兄的心跳声。

　　“砰砰砰”

　　他在紧张。

　　若是此刻素枝理抬头看齐秉昭的灵识，定然会发现，他的灵识通红，像是一只被烫熟了的虾。

　　素枝理无奈，只能任由他捂着耳朵。因为她灵识抽离梦魇，寄托在梦中死物身上，梦魇变化的极快。

　　素枝理刚数到齐秉昭乱七八糟的心声跳了五百二十下，天已经亮了起来。

　　素枝理低声道：“天亮了。”

　　齐秉昭松开手，灵识与素枝理的灵识拉开距离，素枝理也听不见那乱糟糟的心跳声了，只听齐秉昭冷静道：“嗯。接下来怎么办？”

　　素枝理无奈道：“等。”

　　齐秉昭眉头一皱，怎么又要等？

　　还没问出疑惑，他的灵识已经被素枝理从红烛里抽了出来，放到了小木偶身上。

　　素枝理也再次化身成李静宁，她斜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孙明志，忍不住捂住嘴。

　　好恶心。

　　在素枝理眼里，眼前的与大师兄七八分想象的脸，几度变化，变成了一滩肉泥。

　　肉泥上，有着几十个人头，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们狰狞着冒着手，争夺着肉泥上仅剩不多猩红皮肤。

　　枕边的孙明志听见旁边人压制的恶心声，清醒过来，

　　“娘子，怎么了？”

　　这孙明志顶着齐秉昭的脸，用着齐秉昭的声音，做着如齐秉昭一样的温柔关怀。

　　素枝理实在忍不住，跳下床，推开门，狂吐不止。

　　孙明志看向床上的落红，眼里划过一丝癫狂的喜色，他追到素枝理身旁，拍着她的肩膀，温和道：“怎么吐了？是哪儿不舒服？”

　　素枝理僵硬一笑，“多谢相公挂念，我昨晚一夜没吃东西，早上醒来的又早，可能是这肚子受不了，吃点东西就好了。”

　　孙明志扶着她到一旁坐下，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差遣人去拿东西来吃，一副十分宠爱的模样。

　　素枝理为了让自己适应不露破绽，盯着孙明志的脸，盯着他这张齐秉昭皮背后的肉泥，看了许久，直到自己适应了，不再呕吐了，才看向别处。

　　现在李静宁的执念还未完全显露，她无法直接灭了眼前这个鬼魂，她只能假扮一个新入门的妻子，继续等待。

　　等到魇气觉得她已经无法脱离梦境，等到李静宁的执念蹦出。

　　孙明志等素枝理冷静下来，让丫鬟进入房间，为他俩洗漱，收拾床铺。

　　丫鬟们看着满是水痕的被褥，不由得羞红了脸，几个人悄声说着话，似乎太讨论昨晚两个主子之间有多激烈。

　　而孙明志眉头轻扬，脸上满是自豪，任由丫鬟讨论。

　　素枝理：……

　　辛同就是在故意恶心她。

　　别让她找到他。

　　要是找到她本体，她在杀了他之前，定要让他比她现在更痛苦恶心！

　　齐秉昭在素枝理肩头，忍不住叹气。

　　他有意想阻挡，但这些东西出其不意的来，他也无法完全防备。

　　过了一会儿，孙明志和素枝理收拾妥当，孙明志自然而然牵上素枝理的手，穿过层层檐廊往大宅中央走去。

　　孙家大宅的祠堂。

　　今日是新娘入门第一天，要向长辈请安。

　　孙家大宅的祠堂在大宅最深处，四处寂静，祠堂中央供奉着祖宗牌位，严肃威严，众人皆不敢在此放声说话。

　　素枝理肩膀上带着齐秉昭随孙明志进入祠堂，耳边突然响起铺天盖地哭嚎声，鬼魂在空中嘶吼着，在房檐上穿梭。

　　但祠堂中等着的众鬼却是没听见一般，脸上满是喜色。

　　素枝理这才发现，祠堂中早已站着许多与她年纪相仿的诸多女子，她们光鲜艳丽的皮囊下，一一个断裂的头骨，或是断裂的骨头，或是变形的腿骨。

　　想来这些女人死的时候，各有各的死法，是以灵魂才会这般畸形。

　　就在此时，素枝理感觉自己的脸一冷。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上濡湿一片。

　　她在哭。

　　不，准确的说是，李静宁在哭。

　　她为什么哭？

　　素枝理见众人疑惑盯着她，快速低头擦去脸上的泪水，再抬头时脸上恢复了平静温和淡雅的笑容，似乎从未哭过。

　　素枝理跟着孙明志一一向他的长辈敬茶，做完这些，便算是正式入门了。

　　孙母不过四十多岁，微胖，穿着一身丹红锦衣，很是雍容华贵，她一脸欣喜，拉着素枝理的手，和蔼道：“看你这高鼻梁，一看就是能生孙子的。你俩努努力，争取今年过年，让我们家再欢喜庆祝一番。”

　　素枝理皮笑肉不笑，点头应下，转而好奇扫了眼四周，低声问道：“娘，我听说咱家有家神，这家神在哪儿啊？”

　　孙母突然哈哈一笑，看向一旁的孙明志，问道：“你怎么没跟她说呀？”

　　孙明志干咳一声，耳尖通红，“昨晚忙忘了。”

　　众人了然，目光在他俩身上不断穿梭，似乎在讨论昨晚他俩在床上如何打架。

　　素枝理强忍着想杀了他们的心，继续追问，“娘，到底怎么回事儿？”

　　孙母笑道：“咱们家的家神，就是咱们家的嫡长子啊。嫡长子好了，这家不就好起来了么。”

　　齐秉昭听到这个解释，眉头紧皱。

　　不对，不会这么简单。

　　若是家神是嫡长子，为何需要与李家联姻娶李柳思？

　　为何刘家会将李柳思和另一具骸骨放入祖坟当中？

　　孙家定然隐藏着什么东西。

　　素枝理轻点头，说自己知道了，以后定然好好照顾孙明志。

　　孙母听了，很是欢喜，拉着她跟孙明志的手，说着夫妻百年好合，脸上满是慈爱，令素枝理不由得都放松了一瞬。

　　孙母说完他俩，声音突然一冷，“你们，还不上来见过大夫人？”

　　素枝理看向台下那些莺莺燕燕尔尔，眼里似乎有怨恨，有的嫉妒，有的是杀气。

　　这些人，有的是孙明志的小妾，有的是孙明志兄弟的妻妾。

　　他们的目的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想要孙家的权势。

　　素枝理眼前一花，断断续续的记忆突然在脑海里闪现。

　　李静宁被吊在祠堂的房梁上，脚下放着熏香，四周围着一群人，耳边人在说：“你忍忍，这样就能生儿子。”

　　旁边的女人小声讥笑，“就是个生女儿的肚子。”

　　“我看她是在道馆住傻了，前几天竟然还想跑。”

　　“要我说，今天一并打断了腿，叫她只能在这里生孩子，直到生出儿子，为她那灾星姐姐赎罪。”

　　这是……

　　李静宁的记忆。

　　素枝理明白了李静宁的执念是什么了。

　　她想要这些莺莺燕燕尔尔真的死去。

　　她想要孙家死。

　　她想要所有人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