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当上船长》素绢葡萄粒

3、003

　　这是我当记录员的第二天，经历了昨天晚上的噩梦连天之后，我有些精神不振地趴在一只木桶上面。
　　昨晚我梦到自己睡在地下室里，结果外面一阵猛浪袭来，一堆堆的木桶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它们呻吟着，它们醒了过来，它们看到自己的仇人——正是我，我一脸错愕地抓起了自己的外套，打算逃之夭夭。于是怒火中烧的它们一股脑儿向我滚了过来。我爬在梯子上，就在自己悲痛欲绝地控诉着那根绳子为什么没有把它们拴牢时，我醒了过来。
　　我把靠在手臂间的头换了一个朝向，直到我呼吸到新鲜的海风后，又接着回忆着。
　　我一下子就从湿冷的地板上爬了起来，一只超重了的木桶咯噔咯噔地从梯子上滚下来，碾过我那丢在地上外套，几颗细碎的宝石掉落在地上。
　　“就是你，你这个和魔鬼狼狈为奸的船长。”巴克特气得直跳，向我怒骂道，“你为什么要把那只蜘蛛放到我的肚子里，害得我从晚到早、从里到外地痒到了现在。”
　　我本来还剩下来的那点愧疚，在他的吵闹声里，顿时变成了怜悯与同情。
　　“看着我干什么，快帮我把它给弄出来。”
　　我认命地掀开他的木桶盖，结果被一堆亮晶晶的玩意闪得眼睛先疼起来了。
　　这会儿巴克特却意外地悠闲起来，忍不住地炫耀他的寻宝之旅了。
　　我嘲讽他，说他之前才骗自己说是个一穷二白的流浪汉。
　　“的确如此，因为当时我的珍宝们都不在我身上，现在，它们一直都会在我的肚子里，啧，这样倒也挺好的。”
　　没想到这家伙对于自己变成了个桶的事实，接受得这么及时与良好。
　　最后，在巴克特生动地描述他的第十九位“真爱”时，那只黑红色的蜘蛛像是终于忍不住他那烦人的念叨，气愤地从缝隙里钻了出来，吐出一口丝糊住了巴克特根本不存在的嘴巴。
　　回忆还没结束。
　　接着，我又被从甲板上涌来的一批绳子连扯带拉地推到了船长室门前。
　　由于之前不大美好的回忆，我站在原地不怎么敢动弹。
　　结果船长施施然地打开房门，对我道了一声早安。
　　“我应该和你提前打一声招呼的。今早又要有新人来了。”
　　我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
　　船长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你可以继续你的‘船长扮演’游戏，只要结果和他一样就行了。”
　　我顺着船长的手指往后看去，只见一个圆滚滚的桶就躲在拐角处。
　　凉爽的海风里夹杂着一股若隐若现的火药味道，身心俱疲的我使劲嗅了几鼻子，打算把自己从内而外地腌上那股味道。
　　“原来你们俩真的是一伙的。”
　　巴克特毫不在意地让我随便地靠在他的木桶身上，出于“同是天涯沦落人”身份的认同，现在他对我是船长的认知更是深信不疑。
　　由于我暂时不想搭理对方，索性就让他继续误会下去了。
　　“别想着蒙我，我都听到了。”见我兴致全无地趴在他桶上，巴克特有些生闷气，一把将我拱起。我懒散地支撑着上半身，终于开始配合他，问他究竟想怎么样。
　　“你要打起精神来，也不知道昨天的你是怎么把我哄骗上当的。”
　　我告诉他，再怎么翻旧帐已经没有用了，就算他再怎么捧、欺、作、念、吵，他也永远下不了这条船了。
　　“谁说我要离开这艘船了，我只是感到有些不公与不快。”巴克特捶了捶我，“一想到昨天的你一直在背后算计着我，眼睁睁地看着我上当的样子，我就一点儿都不好受。
　　“所以，你今天打算要唬人的时候，一定要把我当做你的同伙，我也要骗人，我也要在对方上当后，好好地嘲笑他一番……”
　　这时，只见一个浑身湿透的小伙子动作敏捷地从栏杆上翻跃进来。
　　他紧张地在甲板上张望着，突然定睛看向我，要我说，他此刻仿佛就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眼睛放光，激动的样子看得我心里发颤。
　　不过还好，他的下手目标并不是我。
　　只见他连滚带爬地奔向我，身边的木桶，掀开盖子，钻了进去。
　　我目瞪口呆地注视这一场荒诞的表演。
　　“啊啊啊。”
　　巴克特在尖叫。
　　“快离开，赶快离开。”
　　不知怎么的，此时不小心笑出声的我顿时心情大好起来。最后，掐着巴克特愈发微弱的呼救声即将淹没在他嗓子眼之前，我这才蹲下身来，扶着桶沿，好心地问道：
　　“你还好吗？”
　　“有人在追捕我，请求你们，别，别把我交给对方。”
　　我感到有些惊讶，也就是说，巴克特说出来的声音是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吗。
　　我好奇地往桶里头看去，没想到对方更加恐惧了，慌乱地挣扎着四肢，往桶底部躲去。
　　我只好安抚他说：“你放心，……”
　　巴克特接上了我的话：“……，我们是不会把你给交给对方的。”
　　见到刚才还痒到虚脱的巴克特，此刻如同痊愈般搭话的样子，我了然地将主动权交给了兴致刚刚上头的他。
　　“只不过——”巴克特语气一转，“你知道站在你眼前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
　　“他可是这艘无人之船上唯一的船长，无论他下达多么随便的一声指令，只要我们转变为他的船员，我们就无法违背，这些都是传说上写着的，你都知道的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自信心爆棚的巴克特继续说道：“看到我这副‘人不人、桶不桶’的样子，就知道我算是成为了船长的‘私有财产’。尽管他的审美稀奇又古怪，但也是为了保护我才那么做的。”
　　“我们的船长愿意给你这个机会，只要你……”巴克特的语气逐渐认真起来，“除掉那个占据了我们船长房间的强盗。你都不知道，堂堂无人之船的船长，每天竟然只能睡在冰冷的地窖里……”
　　“打住——”我忍不住打断了对话，有些着急地询问：“那些人到底是谁，他们还对你紧跟不放吗？”
　　“据我所知，他们是一群海盗，体格强悍，在一次接舷战后，他们杀光了我们所有船员，接着搜刮船上的物资。”
　　他有些后怕道：“我是趁乱躲进了对方的海盗船上，才能目睹了这一切。可没想到，兴致尽了的他们又很快就要回到这艘船上了。”
　　我和巴克特此刻都有些紧张，只管继续听他讲道：
　　“我当时都快要吓傻了，心里想着，一群弑杀成瘾的海盗见到了手无寸铁的自己，结局是显而易见的。面对自己即将痛苦死去的事实，我感到绝望极了。于是，那时的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沉默片刻，说道：“我开走了他们的船。”
　　“一个人？！”
　　“是有些吃力，所以那些海盗才能一直跟在我后面。”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缩起腿。
　　“所以你根本没有甩开他们。”
　　“……他们的船体年久失修，再加上我们货船上的火炮攻击，它刚刚就沉进海里去了。”
　　“你要知道，如果那群海盗一直跟在你后面的话，他们一定会知道是你开走了他们的船，并且眼巴巴地看着你爬到了这条船上。”
　　“不会的，就算为了我的一条命，他们才不会傻到登上这条无人之船的，毕竟上了这条船的人，就再也不能……”
　　他说到这里就突然愣住了，与站在桶外的我对视良久后，一脸悲伤与自弃地靠在了桶内壁上，说什么也不肯出来了。
　　——
　　“波、波、塔。”
　　这是我几次叫他的名字了，反正我是数不清了。
　　“有话我们好好说，但是不要躲在巴克特里面，他会肚子疼的。”
　　巴克特奄奄地躺在甲板上，配合地应道。
　　从早到晚，我俩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口舌，也没法哄骗波波塔出来。
　　刚开始，波波塔还会据理力争地向我们还嘴道：“万一人家在瞭望台看到我了怎么办，万一人家也没了脑子一股脑冲到这里了怎么办……”
　　后来，波波塔更是心情复杂。为此，我们一人一桶更是苦口婆心地劝说。
　　我给巴克特打了一个眼色：“我突然有了个主意，且去去就来，你千万要留在此处别要动弹。”
　　筋疲力尽的巴克特顿时了悟。
　　他学着我的样子同样也给我打了一个眼色：“你这个不讲义气、半路就跑的小心眼船长，我去你**”
　　我一溜烟地爬上通往二层的舷梯，在巴克特就快要冒出火来的眼神里，又连滚带爬地从楼梯上飞奔下来。
　　我顺着桅杆向上爬，来到高处，举起镜筒，瞭望亮着火光的远方——大型货船，前桅杆的顶部，飘动的黑色旗帜，模糊的喧哗声，正直冲冲地朝自己驶来。
　　我摔下瞭望台，跌进绳网里，几番挣扎后被送到了甲板上。
　　巴克特疯狂地对我眨眼。
　　我才没功夫理他，我伸出脚，一把将桶给踹翻。在两个人铺天盖地的咒骂与尖叫声中，伴着滚落的巨响，我盖上了地窖的盖子。
　　“可是，我的船长——”
　　我站在甲板上，仰起头回望扶梯上的船长。
　　“我其实根本没打过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