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一级功务员》饭宝六

2、功德司

　　一阵头晕目眩后，齐天发现前方多了一个光点。

　　光点只有黄豆大小，存在感却很强，就算闭上眼睛也能看到。小德说：“跟着这个光点走，不要回头。”

　　齐天听话地迈开步子。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或许是齐天太久没有走路了，已经忘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他觉得好像双脚踩着棉花一样，这棉花还带弹力，稍微一用力就飞了起来。

　　小德感觉到他的害怕，罕见地安抚道：“别害怕，这是正常的，你脱去了肉身的重量，会感觉灵魂分外地轻盈，试试完全忘记身为人的感觉，用灵魂走路。”

　　齐天悬着的心放下来，试着将注意力从脚上收回来，只专心看着前方的光点，他已经走了好久，这光点却丝毫没有变大，依然是黄豆那么小小的一粒。渐渐地，齐天的步子越迈越大，越跳越高，像踩着蹦床一样一蹦几十米，然后落下来，穿过重重迷蒙的白雾，终于，光点开始变大了。

　　周围的“人”也变多了，这些影子齐天看不太清，只感觉他们形状各异，有的慢慢悠悠，有的匆匆忙忙，还有的浑身僵硬仿若行尸走肉，愣愣地向着前方那点光走去。齐天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变慢，停下来好奇盯着这些“人”看。

　　“主人，别看了，他们都是刚死的人，去鬼门关报道的。”

　　齐天吓了一跳：“啊？他们自己去吗？”

　　“是的。阳寿一尽，灵魂会遵循本能，自动寻找鬼门关的方向。继续赶路吧。”

　　齐天加快脚步，又开始飞了起来。

　　在一次跳高的过程中，齐天不小心撞到什么东西，那东西被齐天撞到后，“啊”地大叫了一声，粗声粗气地骂：“走路不长眼啊？！哎哟喂，疼死老子了！”

　　齐天吓了一跳，落下后战战兢兢地站着不敢动，下意识地道歉：“不好意思！”

　　“他已经走了。”小德平静地说。

　　齐天向天上看去，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是什么……人？”

　　“鬼差，他带着钩子，应该是勾魂差，上去勾魂的。去鬼门关的路一片混沌，容易撞车，尤其是同行，下次小心点就是了。”

　　“哦……哦。”齐天仰着头，被超出认知以外的事物震撼到目瞪口呆。

　　不知走了多久，齐天终于看出前方那始终存在的光点是什么了——竟然是月亮！一轮明月高悬在空中，静静注释脚下的大地。

　　“月亮……”齐天看着这颗和人间别无二致的月亮，一时有点恍惚，他——的确是已经死了吧？

　　怎么还会看到人间的月亮呢？

　　小德事事必有回应：“月亮怎么了？”

　　“地府……竟然能看见月亮。”齐天喃喃。

　　“这是人间月亮在地府的倒影，前人把明月比作故乡，这比喻没错，地府是所有亡魂的归属之处，人死后灵魂会遵循月亮的指引回归地府，等待下一世的轮回。”小德说，同时在心里算了算距离，提醒齐天，“快到了，咱们再走快点吧。”

　　约莫又走了半天，小德说前面就是鬼门关。

　　因为亡魂越来越多，这些亡魂跟齐天刚刚在路上看到的不一样，他们每个人都有意识，并且很清醒，如果不是小德一直在他耳朵里说话，齐天甚至根本分不出这些人是活人还是死人。

　　他们甚至会聚在一起聊天，交流各自的死法，这些人都还保留着死时那一刻的样貌，看上去或脸色灰白面容扭曲，或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怪异极了。

　　有个闷头走路的小姑娘看见齐天，先是愣了愣，然后露出甜美的笑，娇滴滴地搭住齐天的手：“哥哥，刚死吗？黄泉路上多寂寞，不如我们做个伴？”这小姑娘十三四岁，穿了件藕粉色的连衣裙，娇滴滴的十分可爱。

　　齐天刚要说话，小德警告道：“别理她，继续往前走。”

　　话音刚落，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年轻人从人群里钻出来，手里提着一副铁锁链，他本来面容焦急像在寻找什么，看见人群里的小姑娘顿时松了口气。

　　只见他抖了抖手里的锁链，往前一抛，套住了小姑娘的脖子，眨眼间锁链变成一副沉重的枷锁，锁住了想逃跑的小姑娘：“跑什么，到了鬼门关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年轻人拖着小姑娘头也不回地走了，边走嘴里还边嘟嘟囔囔说着什么。

　　“这个就是你的同事，不过级别比你高了一级，他是八级魂官。”

　　“啊？”齐天吃了一惊，不会吧，穿这么正式？

　　小德似乎听见了他的心声，解释道：“地府职员根据部门、等级的不同制服也不尽相同，魂官一般都是新魂，穿着比较现代化，以后你见到穿西装的基本都是魂官，级别越高衬衫颜色越深，最浅的是白色，也就是你待会儿要穿的颜色。”

　　“哦……”

　　到了鬼门关，齐天着实被吓了一跳，眼前一座顶天立地的大门拔地而起，直插到天上去，一眼望不到头。

　　各路鬼魂从四面八方涌入，有的在地下走，有的在天上飞，齐天甚至看见一个不像人的生物，四脚扒地横着通过鬼门关，“他”的体型庞大，速度极快，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避开了拥挤的人群，卷着黄沙消失在黄泉路尽头。鬼门关内外都有鬼差把守，地上一排，天上每隔十来米就有一排，越往上个头越大，看起来越厉害。

　　齐天仰着头不由看入了迷，一时间忘了动弹。

　　“我说小兄弟，你别挡着路啊。”

　　一道粗犷的声音唤醒了齐天，齐天扭过头，是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穿着电视剧里那种习武之人才会穿的短褂，身上背着两把交叉的弯刀，刀尖寒光凛凛，看得齐天心里一阵发毛。

　　“别害怕，这是五方鬼帝统领的阴司护卫队，在地府各地履行护卫职责。”小德的声音响起来，本来只打算安抚，可看见齐天动也不动地呆站在原地，一副吓得半死的模样，实在是没忍住，说，“主人，你胆子太小了，动不动就发抖腿软，这怎么行？你是魂官，不是寻常野鬼，这样子未免太不符合身份。”

　　“……”齐天尴尬不已，那个，虽然不应该，可、可确实是很可怕啊！

　　“小兄弟，刚来的？”

　　护卫大哥看穿了齐天的身份，也许是长时间一动不动站着当差十分无聊，他抓着齐天开始聊闲天：“赶着去报道吧？我看你印堂发黑，脸色发白，白里又隐隐透着黑，是当鬼差的好苗子啊！你在上面运气不好吧？啧啧，那你可太合适干这个了，上面越倒霉，下面就越幸运……”

　　“你让他闭嘴。”小德听不下去了，“别人还要赶路呢，哪有功夫陪他闲聊。”

　　齐天尴尬地说：“那个……大哥，我还要赶路……”

　　护卫大哥愈发热情：“你去哪儿？我等下就下班了，可以送你一程！小兄弟，你怎么死的？太瘦了，浑身都没几两肉，大哥待会儿带你去补一补……”

　　小德开启外放功能：“工号594875的三级护卫徐天海先生，你再纠缠我的主人我可就向酆都府秘书处投诉你了，你想下尖刀地狱待上三天三夜吗？”

　　工号594875的三级护卫徐天海先生：“……”

　　“走吧。”

　　进了鬼门关，走出老远后，齐天才悄悄地说：“小德，你真霸气。”

　　“呵呵，应该的。”

　　是错觉吗，他总感觉小德的这声笑——是冷笑？

　　进了鬼门关，小德让齐天往北走，避开人群：“功德司是离酆都府最近的部门，其次是判官司，这两个可以说是地府的核心部门。一个在酆都府的左边，一个在右边，一左一右呈弧形把酆都府包在中间。”

　　直到走到这儿齐天才感觉周围的雾气散了些，能看到宽阔的道路和两侧巍峨的建筑。这些建筑不是现代建筑，而是古代的木质建筑，雕梁画栋结构精美，比齐天从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好看多了。

　　小德嫌弃地说：“这里是那些鬼门关护卫的宿舍，外表看着漂亮，里面可臭了，一些臭男人待着的地方能有多香。”

　　“小德……”齐天捂着嘴偷偷地笑，“你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干嘛？小助手没有性别，你要想要女孩子可以进设置中心把我的性别改了。”

　　“你……小助手是真人还是，AI？”齐天思索片刻，问。

　　“这个问题有点冒犯了噢。”小德很智能地说，“这是个秘密，以后你就知道了。”

　　“……好吧。”

　　“这里离功德司还远着呢，我们得加快脚步了。”

　　地府实在太大了，齐天跟着小德的指引穿过一大片无人区，又左弯右绕经过一座又一座高耸的山峰，来到一条宽阔的河，河水很宽，岸边有渡河的船夫，小德说这些也是护卫，兼职船夫，出示工作证就能在他们的帮助下飞到对岸去——果真是飞，这些护卫都长着两对很大的翅膀，扇一下能飞好久，齐天全程不敢睁眼，把头埋在护卫大哥的背上，感觉耳边响起猎猎的风声，和翻涌的潮水声。

　　“这是忘川。”小德尽职尽责地向齐天科普，声音里细听带着点畏惧，“忘川里流的不是水，而是血和泪，是十八层地狱里犯人受刑时所流出的血泪汇集而成，这些犯人上到触犯天条的神仙，下到无恶不作的邪魔妖兽、厉鬼凶煞，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忘川作为地府的界河，时刻提醒每一个进入地府的亡魂：不要作恶，要行善积德，否则就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各种酷刑，永世不能超生。”

　　齐天已经吓得浑身僵硬，不敢再面向忘川。

　　身后传来海浪的怒吼声，隐隐夹杂雷风电雨，仿佛随时要把人撕碎吞进去。

　　小德喘了口气，接着说：“平时不忙的话可以走奈何桥，那里没有这么大的浪，就是人比较多……你干嘛啊？”

　　“我、我害怕。”

　　“有这么可怕吗。”小德叹了口气，“你真是我服务过的最胆小的魂官了！”

　　“服务……过的？”齐天哆哆嗦嗦地重复。

　　“……”小德转移了话题，“快走吧，就要到了！”

　　又过了小半天，终于抵达功德司。

　　这是一座十分庄严肃穆的建筑，比齐天唯一见过的古建筑群天安门广场还要大！甚至站在大门前往上、往左往右都看不见尽头，依然是木质结构，这次能看见门楣，大而宽阔，门楣上挂着一副蓝底黑字的匾额，上面用楷书方方正正写了“功德司”三个大字 。

　　齐天的内心油然生出一种敬畏感，跨过大门，穿过几道门廊，出来一个穿着交领长袍的年轻男人。

　　小德说：“快叫大人！”

　　“大人。”齐天乖乖地叫。

　　男人看了他一眼：“新来的？”不等齐天回答，他又道，“跟我来。”

　　齐天跟着男人又经过几道门、一处广袤静谧的花园，几栋足有几十层高的大型建筑，看起来像是生活区或者办公区，齐天往其中一栋大厅看了眼，虽然外表古色古香，里面却是现代化的装潢，不仅有前台，还有电梯！

　　男人领着齐天进了最里面的一栋楼，刚一进门齐天就被里面华丽的吊顶、昂贵的水晶灯、纹饰精美的地毯给镇住了：“好、好大啊！”

　　男人没说什么，小德说：“地府也要与时俱进嘛，况且这不算什么，有机会你去酆都府参观下，更大更华丽！”

　　经过前台的时候，两个穿着灰色制服的姑娘齐刷刷站起来：“赵大人！”

　　“赵大人”点了点头，带着齐天上了电梯。

　　电梯里，小德悄摸告诉齐天：“在地府，职位越高的人穿得衣服就越古早，你看这个人，穿着宋朝的衣服，代表他死了起码八九百年了！八九百年在地府再次也能混个部长当当——见了你就直接喊大人就行了！”

　　“哦，”齐天小声说，“可是我不知道那些衣服都是哪个朝代的呀！”

　　“那就看腰牌。你看他的腰牌，功德司，赵芸——我帮你查了百科，他是功德司档案部的部长……”

　　“叮”——

　　电梯停在了28楼。

　　赵芸先走出来，看了齐天一眼，指着左边说：“尽头，人事部，快去吧。”

　　齐天忙不迭地点头致谢：“谢谢赵大人！”

　　赵大人坐电梯走了。

　　“他人还怪好的。”齐天小声说。

　　“呵呵。”小德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尬笑。

　　入职手续很快就办好了，齐天领到一块黑乎乎的腰牌和一个同样黑乎乎的法器，小德说这叫“无功石”：

　　“别看它小小一块，作用可大了。无功石来自酆都府地脉最深处，你吃了它，灵魂会在酆都府备份，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

　　“等等，”齐天晕了，“吃了它？出事？魂官不就是办事员吗，也会有危险？”

　　“额，这也说不准……”小德支支吾吾，“走在路上不小心也会被撞飞呢，万一撞你的是个疾行夜叉什么的，有个备份起码不会魂飞魄散，顶多失忆……”

　　“啊？”齐天懵了，这、这跟一开始说的不一样啊！

　　“概率很小啦。”小德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多嘴了，这主人真是前所未有的怂！小德赶紧转移话题，“你快吃了它呀，放心，这东西不硌嗓子，跟吞空气没什么区别。无功石最大的作用是空间跳跃，地底广袤无垠，光靠双腿实在耗费时间，有了无功石只要有坐标，随时可以跳跃到目的地，省了很多时间。”

　　齐天听完，顿时对这个小小的东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黑乎乎的石头毫不起眼，拈在手里也没有重量，竟然有这么大的作用？
　　“快吃了它，你不想去宿舍看看？魂官有专门的宿舍呢，以后你在地府就有家了。”

　　齐天举起手里的石头，这东西凑近了看居然还有花纹，不过实在太黑了，看不出纹的什么，小德又在催，齐天的心也越跳越厉害，最后他把眼一闭，心一横，把石头丢进嘴巴里，“咕嘟”一声——

　　进了他的肚子。

　　“怎么样，很好吃吧。”

　　“额……也不至于好吃……”

　　“哼哼，总之恭喜你，正式成为九级魂官，快点开功德簿看看，看看都有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