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艾柠檬甜》妗酒

27、第二十七颗糖

　　新学期，新气象。

　　黑板上写着六个大字，宋冬进教室一抬头就能看见。

　　她走到座位上，发现桌面上没有一点空余，温茉给她的礼物大大小小全都被精致地包装好放在桌面。

　　温茉桌上的水杯不在，宋冬猜她应该是去打水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温茉的声音从教室后门传来。

　　“宋冬！”温茉的声音又惊又喜，她飞快地冲过来抱住宋冬，亲昵地蹭着她的脸，“一个寒假没见，想死你啦！”
　　宋冬也回抱住温茉，笑吟吟地说：“我也想你呀！”

　　温茉抱了一会儿松开，仔仔细细盯着宋冬看，又拉着宋冬在她面前转了一圈。

　　宋冬不解：“温茉，怎么了嘛？”
　　“怎么过了个年，你还瘦了呢？”温茉拉着宋冬的手惊讶，“你本来就瘦，过了个年下巴好像更尖了，脸上的肉也没了！”

　　宋冬眼底划过一丝惊讶，她自己都没注意，就听温茉接着说：“我过了个年胖了很多，脸都圆了一圈，坐下来肚子上就出现一坨游泳圈。”

　　宋冬被温茉的形容逗笑，她轻轻捏了下温茉的脸笑着说：“很可爱呀。”
　　“再可爱下去，要变成一头猪了。”温茉揉了揉肚子，嘟嘟囔囔坐下，双手握拳目光坚决地看着宋冬说，“我决定减肥！”

　　“开学快乐。”一道干净的男声突然从两人背后出现。

　　宋冬抬头看去，温茉惊喜回头。

　　任宥穿着冬季校服，里面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皮肤更白。他单肩背着书包，另一只手上拎着一个纸袋，笑吟吟走过来。

　　“你来的最晚了。”温茉礼貌提醒。
　　“开学快乐。”宋冬认认真真回答。

　　“我来得晚，是因为我给你们去买奶茶了。”任宥哼笑着将奶茶放到桌上，趁着班里没什么人，分给两人一人一杯。

　　温茉拿住奶茶贴到脸上，温热透过薄薄一层塑料杯传递：“好吧好吧，算你上道。”

　　“不过嘛——我刚刚走进来好像听到有人说要减肥。”任宥促狭地笑了声，对温茉摊手，“拿过来，我不给你的减肥事业添堵。”
　　温茉一噎，瞪着任宥，嘴硬道：“我的减肥大业，从明天开始！今天还没减肥呢！”
　　“开学第一天，当然要好好犒劳自己一下啊。”

　　宋冬听了都没忍住抿嘴笑，眼看温茉和任宥又要闹起来，她连忙开口：“不是不让带奶茶吗？”

　　“悄悄的啊。”任宥凑上前低声说，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宋冬甚至可以闻到任宥身上清新的柠檬薄荷香。
　　“今天开学，许老师肯定很忙，我刚刚才看到他回办公室，估计没那么快过来，我们悄悄喝。”

　　宋冬点点头，在听到许老师在办公室的时候，眼睛动了下。
　　“温茉，你帮我放一下奶茶，我去找一下许老师。”

　　“哦，好。”温茉已经戳开奶茶喝了起来，闻言拿过宋冬的奶茶放到了她抽屉。

　　“你找许老师有事？”任宥抬头看向宋冬。
　　“对，我刚刚来的时候没在办公室看到他，现在去找他一下。”宋冬丢下这句话，就往办公室走去。

　　“你想申请走读？”许良坐在办公室，扭头看向宋冬。

　　宋冬穿着校服，头发乖巧地梳成马尾，一双杏眼圆润清亮地看着他。刚刚听到她说话时，许良还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将那抹惊讶压下去听着宋冬说她的诉求。

　　“嗯。”宋冬点点头，“我和妈妈商量过了，这学期想走读。但是许老师您放心，我不会在早读迟到的，也会等晚自习下课再回去，不会影响学习的。”

　　许良沉吟片刻：“学习是一回事，但你这样回家，早上要提前起床，晚上睡觉的时间也会推迟，长期下来，会很累。”

　　班上走读的人也有几个，但许良还是得事先说清楚。

　　“我可以的，许老师。”宋冬目光坚定。

　　“好。”许良点点头，“我一会儿和你妈妈确认一下，到时候你填个表，来回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的，谢谢许老师。”宋冬笑起来，两个酒窝浅浅的，说完便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班上，班级里人只多了几个，她担心任宥那杯奶茶凉了，忙不迭戳开一口一口喝着。

　　温茉见她回来，好奇地问：“宋冬，你刚刚找许老师说什么事啊？是有什么比赛吗？”
　　宋冬摇摇头，她走读的事没想瞒着，便说：“我和许老师说不住宿了，这学期准备走读。”

　　“走读？！”温茉惊讶道，连任宥都惊讶地看过来，低声问：“出什么事了吗？”
　　“是啊，怎么了吗？”

　　宋冬抿抿唇，想到了江晴。

　　江晴自从发现宋志春出轨之后，状态就一直不好。有人陪着的时候还好，但好几次，她去菜场，都发现江晴会坐在那儿发呆，张阿姨说话好似没听到，得喊好一会儿才会回神。还有几次她从书店回到家，江晴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脸上都是泪痕。

　　江晴很坚强，但那只是对外的一个壳子，她的内心受到了很多伤害，暂时无法痊愈。这种治疗任何人都帮不上忙，但宋冬知道，她要陪在江晴身边。她可以接受江晴放弃她远走高飞去过更好的生活，但不能接受江晴以放弃生活的方式放弃她。
　　她得陪在江晴身边，让江晴保持着对生活的热忱，让她知道回家后还有一个宋冬可以依靠。

　　宋冬垂下眼，敛去眼底的难过，给了和江晴一样的说辞：“我在学校晚上休息不好，可能因为我初中就是走读的缘故吧。”
　　任宥沉沉看了眼宋冬，没再说话，只是站起身，漫不经心岔开话题点头：“在学校是没有在家休息好，我上学期也是，好几次晚上睁眼到半夜。”

　　“啊，只有我每天晚上抱着我的小猪睡得很香吗？”温茉果然没有再纠结宋冬的话，而是被任宥带偏。

　　宋冬和任宥都没忍住笑。

　　“我去一趟小卖部，你们有没有什么要吃的？”任宥偏头问宋冬和温茉。
　　“我要薯片！黄瓜味的。”温茉回答得很快，笑眼盈盈最后还客气地说，“谢谢。”

　　任宥点点头，“宋冬你呢？”
　　“我都行，没有特别想吃的。”宋冬歪头想了想，最后笑眯眯道谢。

　　任宥走出门前，意味深长地留给温茉一句话：“温茉，现在你知道你寒假是怎么长肉的了吗？”

　　等任宥都走没影了，温茉才回过神来，看向宋冬，瞪大眼睛疑惑地指着自己：“任宥是在说我太爱吃零食吗？”
　　宋冬抿唇一笑，连忙顺毛：“他肯定是逗你的。”

　　温茉当然清楚任宥的德行，在他桌子上戳了戳，恶狠狠地说：“看在薯片和奶茶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
　　说完，又哭丧着脸握住宋冬的手：“宋冬，明天开始，你必须监督我，我一天只能吃一包零食！”

　　宋冬被温茉可爱到，用力地点点头：“好！”

　　任宥慢悠悠往小卖部走去，路过食堂前面的电话亭，双脚不听使唤地走过去，拿起话筒，播出了一个电话。

　　“喂。”电话里的声音清冷又漫不经心，牌桌上丢牌的声音清脆透过话筒，“八筒。”

　　“妈。”任宥犹豫一会儿，还是开口，“我这学期不想住宿了，想走读。”

　　电话里许知依打麻将打入迷了，也没问原因，语气淡淡：“好，妈妈没意见，你自己决定就好。”

　　任宥没先到许知依那么快就会同意：“那我过会儿去和许老师申请一下，老师可能会打电话给你。”
　　“好，去吧。”

　　任宥没想到这么容易许知依就同意了，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好，妈我挂了。”
　　“嗯。”

　　打完电话，任宥再慢悠悠走去小卖部，买了一包黄瓜味的薯片，又拿了一包原味的，他记得宋冬上次原味地薯片吃的多一点。

　　他从没和人说过自己的少年心事，如果有人知道的话，一定会觉得他疯了，入魔了。

　　走读虽然可以每天回家，可如果家不在学校旁边，就要比别人多付出一段时间在通勤上。对高中生来说，最宝贵的就是时间，能抓紧时间多睡一秒，就是赚到。可他呢，明明在学校睡得很香，听到宋冬走读了，也决定走读。

　　原因很简单，一想到晚自习结束要接近十点，那么晚，宋冬回去有危险怎么办？

　　想到上次宋冬被一群小混混围住，任宥的心都不受控制地揪起，他不能让这种情况再次发生，那就只能将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中。

　　走着走着，任宥忽然低笑一声，他这样确实没理智。

　　可是喜欢哪有理智而言？
　　早在拿过水果糖的那一刻，种子就被埋下，随着年岁的流逝，逐渐生根发芽，到现在早已亭亭如盖。

　　任宥回到教室，将薯片分给宋冬和温茉，便去找了许良。

　　“你也要走读？”许良有些惊讶，但和提问宋冬的流程一样，他打电话给许知依，最后给了任宥一张表。
　　任宥拿了表回到教室，发现班长已经组织大家安静学习，他便没再说话，坐下拿出题来写。

　　后来许良给大家简单开了个班会，各科课代表收着作业，一晚上就在自习的寒风中过去。
　　晚自习的铃声一响，宋冬放下笔，开始收拾书包。

　　任宥顿了顿，装作不经意地说：“宋冬，过会儿我们一起走啊。”

　　这话一出，宋冬和温茉的视线都扫了过来，像是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宋冬疑惑。

　　任宥低头假装忙着收拾东西：“不是，今天来学校前我、我妈和我说让我住家里舒服，休息得也好，所以我就办了走读，下午忘了说了。”

　　“嗐，你不早说。”温茉松了口气，“害我今天还担心宋冬一个人那么晚回去不安全呢。”
　　“你也走读就方便了，请务必保证我们宋冬的安全。”

　　“那当然了。”任宥抬头笑，“我们是朋友嘛，这是肯定的。”
　　宋冬却微微蹙眉，盯着任宥看了几秒，压下心头的疑惑，点点头说：“好呀。”

　　任宥借着转过身将试卷放到书包，悄悄松了口气，掌心全是汗。

　　两人拿着许良给的表递给校门口的保安，因为走读证没那么快坐下来，只能先拿着表应对。走出去后一同站在公交亭下等公交，沿途的路灯都亮着昏黄的光，在这儿还能听到高三比他们晚响的下课铃，一堆人乌泱泱从教室走出来，桌椅推拉聊笑，好不热闹。

　　“任宥，不是阿姨让你住家里的对吧？”宋冬突然开口，嗓音清亮。

　　任宥正低头看着他们两人并靠在一起的影子，听到声音，脑子里那根弦崩开，大脑飞速转着想对策。

　　“对。”他索性应下，却又卖了个关子，“但也不对。”
　　“什么意思？”

　　“是我妈想让我住家里，因为她看出我想住家里。”

　　宋冬几乎要被任宥这句话绕晕：“是你想住家里，所以阿姨和老师说了？”

　　任宥眼皮一跳，面不改色：“可以这么说。”

　　“我上学期回家会说在学校没睡好，时间久了我妈就记住了，这次我和她说，她就说让我回家住。”

　　很好，逻辑没问题，也不算很牵强，除非找他妈妈对峙，就不会有漏洞。

　　“那你刚刚和温茉说是阿姨觉得家里舒服让你住家里。”宋冬无奈地笑了下，打趣道，“温茉要是知道你这么偷换概念，肯定不理你。”
　　任宥也笑，却喊着冤枉：“她要是知道我好几次和我妈说睡不好想住在家里，她肯定说我娇气！”

　　任宥咳了一声，挺直腰背：“我，任宥，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是绝对和娇气这个词沾不上边的！”

　　宋冬没忍住低笑。

　　“怎么，你不信？”任宥一个眼神睨过来。

　　宋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脸颊两个酒窝加深，微微泛红：“信，任宥就是世界上最有英雄气概的人！”

　　“低调，低调。”任宥被这么一夸，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仰着头四处张望，舔唇抿唇，耳朵微红。

　　幸好夜色浓稠。

　　夜色里公交车闪着大灯缓缓驶来，宋冬和任宥先后上车，车厢温暖，轻微晃动，承载着一场美梦。

　　宋冬到站，任宥坚持要将她送到楼下，然后走去另一个公交站转车。

　　“那你回去会很晚的。”宋冬想要拒绝，可拗不过任宥，看着亦步亦趋的任宥，无奈地说。
　　任宥语气认真：“现在这边都没什么人，你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
　　“放心，我本来也是要转公交的，从你家那边过去的公交站就有直达去我家的，顺路。”

　　宋冬权衡了下还是点头，主要她不点头也没用，任宥的双腿不听她的。

　　“谢谢你。”

　　任宥被宋冬这句似呢喃的“谢谢”扫了下心窝，没忍住轻轻扯了下她的马尾，用坦荡荡的笑来掩盖：“谢什么，我们是朋友嘛，再说，要是我不把你送到家，温茉也不放心。”

　　宋冬伸手想要从任宥手中救回头发时他正好松手，头发从掌心划过，什么也没抓住，从掌心到心底都划过一丝异样，那颗心又乱七八糟地跳起来。

　　到宋冬家楼下，任宥看着宋冬上去。
　　宋冬一步三回头，一次次招手，任宥也对她挥手。

　　灯光下少年眉目清秀，笑意清浅。
　　他说，晚安宋冬，明天见。

　　回到家，屋子里大灯都关了，只有餐厅留着一盏灯，宋冬听到了江晴的鼾声，准备取关灯才发现餐桌上放着一张字条。
　　【瓷锅里有银耳莲子，饿了可以喝一碗。】

　　宋冬转身去厨房，打开瓷锅，果不其然里面正炖着银耳莲子，还有红枣和枸杞点缀，锅还保着温。
　　她将插头拔下，盛了一碗，就着餐厅留给她的暖黄灯光，慢慢喝。

　　第二天一早，宋冬提早一个半小时的闹铃叮当响起她眯着眼摁掉，坐起身，机械地去刷牙洗脸，冷水在脸上一扑，瞬间清醒，收拾好东西便去公交站。

　　不料刚出门，往公交站走了一段路，就看到马路对面的早餐铺子有一个和她相同校服的人，背着书包，从老板手中接过一大袋早饭。

　　不是任宥是谁？

　　宋冬意外任宥在这儿，朝他招了招手。

　　“宋冬，早啊！”任宥看到她，一路小跑过来。
　　“早，你怎么在这儿？”

　　“我想吃那家老板的包子，公交顺路过来，我看时间还早，就下去买了早饭。”任宥嘿嘿一笑，朝对面那家早餐铺指了指，又提起一大袋子问宋冬，“你吃了吗？”

　　“还没，我也刚打算去那儿买个早饭。”宋冬笑着说，“王伯家的小笼包和豆腐煎饺很好吃。”

　　“巧了，我都买了。”任宥一挑眉，“你要哪个？”

　　“你买这么多？”宋冬惊讶，往袋子里一看，那袋子里不止小笼包和煎饺，甚至还有油条豆浆豆沙包和花卷，根本不是一人份。

　　任宥急中生智：“我想拿去学校分给温茉，我们三个一起吃，买的时候还怕你已经吃了呢。”

　　“这样啊。”宋冬也没有纠结太多，一点头，“那明天我买。”
　　“好。”

　　两人在等公交的间隙，手里拿着烫呼呼的包子，边吹边吃。

　　洒水车在其他街道穿梭，清洁老爷爷正哗哗扫地，这个点的街道人很少，只有早餐铺的门前升腾着热气，站满了要上班的人。

　　阳光照耀任宥和宋冬冷白的脸颊，清亮的瞳眸，他们黑色校服上的蓝色横条醒目，提示着这是青春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