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重生到成名前》高盛

7、痕迹

　　从二十四院步行十来分钟，拐两个小巷就能看到悬挂在古树上的朱红招牌。

　　招牌字体龙飞凤舞，刻得极其飘逸。
　　可惜描边的金漆掉得七七八八，又显落魄。

　　雨停了，树身还是湿润的，泡了水的树皮爬满了青藓，屋顶的瓦上有残积的雨水，一点点滴落，在檐下形成一道断断续续的雨线。

　　楚州行静静伫立，凝视着那雨线出神。

　　朱家面馆，楚州行来过两次。
　　这次，和上辈子。

　　这家面馆的老板娘很有想法，也擅于抓住机遇，在自媒体还没兴起的时代，她就贴告示：“点赞过百，免费吃面”，鼓励自媒体人为它“自来水”宣传。

　　宣传+稳定的品控+有历史韵味的环境，朱家面馆自然而然红了，红得水到渠成，比楚州行红得还要早，成了帝都地标性的网红馆子。

　　楚州行的时代，很多明星自发来这里打卡以便发通稿树立亲民形象。
　　上辈子，楚州行听从经纪人的安排，深夜带着狗仔，来这吃了一碗面。

　　他已经忘了点的什么。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楚州行自然不会觉得普通的面条有多好吃，但他记得那天晚上，从车上下来的那刻，闷热潮湿的空气扑面袭来，几乎是瞬间，他就厌恶上这个地方。

　　红得太快，又红得太早。
　　日渐上涨的身价与被操控的傀儡人生形成强烈反差，当楚州行被要求必须做一件事时，情绪就占据理智。

　　他排斥、嫌恶，却又不得不去作秀。
　　相悖的情绪冲击，使他对这普通的面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天深夜，他戴着一顶自欺欺人的鸭舌帽、大墨镜从全球限量两百辆的顶级豪车上下来，装成一无所知的模样，礼貌点单，与普通客人拼桌，在他人惊愕的表情下拿起筷子。

　　被经纪人打点好的老板娘系着崭新的围裙，束手束脚地站在旁边。她搓着手，过分热情地背台词，笑意浮在脸上，压出眼角的鱼尾纹。
　　楚州行侧过脸，笑容无暇，眉目舒展，他状态轻松地和老板娘聊天。
　　老板娘怕的双肩在颤抖，可她的表情不敢有一丝改变，依旧笑得夸张。

　　镜头完美地定格这一帧画面。
　　之后营销里，楚州行凭借这张照片成功打造出“草根逆袭却不忘初心”的人设。

　　上辈子，他带着目的来。这辈子，自然也一样。

　　楚州行环视整间面馆，找了个背光的座位，招呼纪敏嘉坐下，点餐。
　　故地重游，楚州行嘴角微微上挑，神情有种形容不出来的懒意。至于他心里盘算什么，那就只有楚州行一人知晓。

　　从纪敏嘉的角度看去，楚州行薄唇浅眸，整幅面孔过于单薄无情。
　　流露出的气质与纪敏嘉记忆里开朗阳光的楚哥有很大的差距，纪敏嘉却不觉得奇怪。

　　这就是他的楚哥，不管他变成什么样，纪敏嘉始终能嗅出他灵魂的味道。
　　那种熟悉的、亲昵的，他爱的感觉。

　　当年轻七岁的老板娘端来两碗面时，楚州行眼睫动了动，整个人一下“活了”过来。
　　这是一种形容不出的感觉，如同电影开始的第一秒，场景里的所有角色同时开始活动，所有人的动作、笑容都有固定的公式。一双无形的手为其划定好剧本，只要听指挥开始表演。

　　楚州行“不经意地抬眸”，朝着纪敏嘉露出一个青春无敌的绝佳笑容。

　　他本就是好皮相，用心经营的笑容更是无懈可击。
　　纪敏嘉愣了一下，打量着楚州行。

　　不知为何，纪敏嘉并没有心跳的感觉，他甚至感觉到笑容后楚州行淡淡不耐。

　　而从老板娘的角度，楚州行眉梢眼角镀了一层淡淡的光芒，好似夏天捧出来的绵绵冰，被室温融化得刚刚好，清凉又透着甜味。

　　老板娘几乎是一下就被戳中心口，差点忘了呼吸。

　　在遇到楚州行之前，贺胜楠从不相信世上存在一眼惊艳众生的人类。
　　今天她才明白，原来是她见识短浅。

　　贺胜楠强压住尖叫的冲动，颤颤巍巍将碗放在桌面，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飘，“请、请慢用”，她结结巴巴补充：“不够、可、可以续面。”

　　“谢谢”，楚州行没有看她，他注意到纪敏嘉愣愣望着他，眼神带着一丝探究，表情又乖又纯。
　　楚州行起了恶作剧的想法，将面前的大虾面推给他，轻声提醒，“小心烫”。

　　在贺胜楠的注视下，两人的手指轻轻一触，楚州行的指甲轻轻刮了下纪敏嘉的食指尖，即刻分离。
　　纪敏嘉突然红了耳朵，酥麻感一点点蔓延心脏。

　　他匆忙地拿起筷子，低着头，藏起发烫的脸。
　　见此，楚州行嘴角笑意变深，他的眼梢勾着，几分得意。

　　心情很好，楚州行额外对着一旁的贺胜楠道：“麻烦你帮我加一点辣，谢谢。”

　　“好好好”，贺胜楠急匆匆往后厨跑，“马上！”

　　纪敏嘉脸颊仍然烫烫的，他夹起一个剥好的基围虾，送到楚州行碗里。
　　“我这有两个。”说话时，他的眼睛湿润，藏着说不出口的情愫，“你一个，我一个。”

　　楚州行勾了勾唇角，用口型传达：喂我。
　　纪敏嘉耳垂更红了，但他还是夹起虾仁，送到楚州行嘴边。

　　楚州行咬住，他就做贼般飞快抽回筷子。低着头，再不抬起来。

　　后厨。

　　明明辣椒油、辣子面就摆在面前的调料台上，贺胜楠就是找不到。
　　她脑子里全是楚州行的眼神。

　　楚州行的眼睛很好看，光线明亮，他的眸色会呈现出琥珀的质感，像冬日清晨的阳光，漂亮得有点刺眼。

　　贺胜楠对楚州行没什么世俗的欲望，她单纯被楚州行的容貌震住了。
　　世上居然有这么帅的男人！

　　一想到楚州行抬眸时的惊艳瞬间，贺胜楠连自己进来找什么都忘记了。

　　躲在后厨，她透过门帘缝隙悄悄窥视，手里握着的手机已经打开摄像模式，却始终没有点开录像。

　　楚州行搅拌着面条，察觉到老板娘在窥探他，也没当回事。
　　灯光下，楚州行皮肤白皙光洁，唇角的弧度似有似无，侧看、正看，神态举止轻盈、充满魅力。

　　今天来朱家面馆，除了带纪敏嘉尝尝这里的特色，就只有一个目的：留痕。

　　“帝漂”两年，楚州行工作、生活两点一线，又因为自己是个同性恋，他很注重保护两人的隐私，几乎没留下任何可以“圈粉”的露脸图频。

　　混迹娱乐圈十多年的楚州行很清楚，一个没有“过去”的明星会丧失多少话题度。

　　上辈子能爬到一线的流量明星，他们的过去要么履历华丽，要么争议性黑料全网传阅。

　　楚州行这辈子不打算走“黑红路线”，他有更好的计划。

　　在正式出道前制造一个惊艳的出场，来一次烟花般的绚烂。

　　公交车上楚州行就搜到面馆老板娘的博客。

　　老板娘有极强的语言感染力，博客的被关注人数破万，而她每天更新的心情日记，哪怕是最无聊的煮粽叶都有几万阅读量。
　　楚州行翻了她的互粉好友，她的网络朋友们涉及的圈子极广，衣食住行医疗美容、金融矿产虚拟货币，几乎涵盖了各行各业。

　　楚州行随便查了几个人的主页，近三天都有内容展示，他们似乎很喜欢跟老板娘互动，老板娘的原创微博下都有他们的留言、转发。

　　光是这几点，就已经具备破圈的原始条件。

　　对于楚州行，贺胜楠就是一个流量极大的行走广告。

　　这个时代，一张氛围感糊图就能将一个普通人推成网络女/男神。
　　楚州行对自己的脸很有自信，他只缺一个平台，而贺胜楠就是那个不要钱的宣传员、优质的推流手。

　　从贺胜楠夸张的表现不难看出，她已经被楚州行的相貌征服，楚州行并不觉得她的反应有多激烈，这一切恰好是他设计好的。

　　下午三点，客流降最低，整个面馆只有楚州行、纪敏嘉两人，保证了贺胜楠的注意力不会被其他人分散。

　　面馆的出餐高峰期是十一点至一点，贺胜楠休息了两小时，精力得到补充。
　　只有足够闲，才会心潮澎湃、才会抽出时间做额外的事。

　　楚州行的营业笑容是国内顶级造型师独家打造的，他练习过上万次的，是最容易带动观众情绪的笑容，平时接触都是普通人的贺胜楠自然招架不住。

　　见到贺胜楠举着手机，迟迟没有拍摄，楚州行也不着急，他心里清楚，贺胜楠一定会拍的。
　　他不是熟客，可能这辈子两人只会见这么一次，无论如何，人都不会想主动留下遗憾。

　　吹了吹碗里的热气，楚州行收敛思绪，将碗里的鱿鱼、花甲都夹给纪敏嘉。

　　纪敏嘉喜欢吃海鲜，楚州行就点了一碗大虾面，一碗海鲜面。

　　“楚哥，我这儿有，你别夹了”，见楚州行要把自己碗里的配料夹过来，他连忙伸手挡住自己的碗，“太多了，我吃不完。”

　　“吃吧”，楚州行避开他的手，“我不爱吃这些。”

　　两碗的料铺了一层，纪敏嘉直摇头，执意要夹回去，他小声说：“你吃。”
　　他的动作很认真，碗里的一点点贝肉，他都要全部夹给楚州行。

　　面条不值钱，在纪敏嘉意识里，碗里的配菜才是好东西，他都想给楚州行。

　　“虾，你自己吃，你碗里没菜了。”

　　这次，纪敏嘉没有拒绝。

　　纪敏嘉咬着面条，眉眼弯弯。
　　看他吃得那么开心，楚州行胃口大开，也尝了口。

　　面很筋道，汤汁浓香，楚州行从未觉得一碗面如此美味。
　　吃了几口，楚州行碗里突然又多了一只剥得干干净净的大虾，他一抬头，就看到纪敏嘉眼巴巴地盯着他的脸。

　　像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

　　楚州行夹起虾，纪敏嘉立即低下头，用脸挡住碗口，生怕楚州行再夹回来。“我真的吃不下了。”

　　楚州行咬了口虾肉，细细咀嚼。
　　虾肉是甜的。

　　这是楚州行吃过最好吃的虾。

　　纪敏嘉小口喝着汤，耳朵竖着，他听到楚州行笑了一下，楚州行的声音携着莫名的情绪，“敏嘉，对自己好点吧。”

　　他的眼神特别温柔，注视着纪敏嘉的发璇，很多话藏在心口。

　　纪敏嘉忽然抬起头，眼中亮晶晶的，很认真地回答：“我真饱了。”
　　楚州行伸手，似乎想摸了摸纪敏嘉的脸，

　　咔擦。
　　面馆非常安静，楚州行察觉到什么，神情一泠，手指移了方向，转而拿起桌面上的水杯。

　　此刻，贺胜楠也将偷拍到的照片上传网络，没有精心设计的文案，只有短短一句：
　　[今天遇到一个超级大帅哥，救命，好帅，我的心脏跳炸了，它说它要去流浪]

　　发出去的短短几分钟，转发评论人数就达上千人，直接破了她最高转发记录。
　　转发还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数字上涨着，她的社交好友们像土里冒出来的竹笋，一个个兴奋地在评论区追问：

　　[还有照片吗？想看正脸]
　　[羡慕了，也就比我再帅那么亿点点]
　　[哇，纯的民间帅哥一枚吖]

　　手机像素有点低，但拍的图片很有意境。

　　楚州行神情散漫，无遮拦的灯光将他的一只眼瞳照得偏澄，他的神态非常打动人，使人不经意间就想起诗歌里的人物，他的眼神薄薄的，姿态也是淡淡的，打下的光芒穿过桌上的玻璃水杯，空气里的浮尘被照得清清楚楚，整个画面十分有生命力，仿佛肺部在用力地咀嚼着什么，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力量。

　　这种不常见的气质瞬间俘虏了无数网友。
　　他们在评论区动情地夸赞楚州行的魅力，追问楚州行的来历。

　　不出意外的话，楚州行的这张图片将成为日后的最佳考古。

　　他终于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痕迹。

　　付款时，贺胜楠还沉浸在兴奋中，她时不时翻看一下手机，看着逐渐增多的转发、评论，她似乎想跟楚州行坦白自己的偷拍行径，但楚州行没有交流的欲望。

　　也没什么好说的。
　　借力再推一把？他又不想当网红，现在的网红变现渠道太窄了，他急需用钱，等不了的，一张照片的力量不足以将陌生人转化为自己的粉丝。

　　贺胜楠欲言又止地目送他们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
　　今天只是偶然的交集，日后也不会再相遇。今天，楚州行珍藏的回忆，只有陪纪敏嘉吃的那碗面。

　　至于其他，就像现在网络上流传的这张图片，随着时间，总会被遗忘、消失。
　　楚州行很清楚，自己真正能把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