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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将离 ...


  •   话说这厢韶华等人暂且搁浅了此事。阮府里,阮清倒是满腹疑问。
      夜半时分,阮清闷闷不乐在园里亭子斟酒自饮。一只柔荑忽然握住了他的手,把那酒杯强行按下。

      阮清并未惊慌,而是转身抱住了来者。

      “你今日哪儿去了?”阮清低声问道。

      月光下,阮清抱着的人竟然是个妙龄女子。一袭滚边桃红的细纱裙,梳了个双蝶髻,身段妖娆动人。她抬起螓首 ,目含春水脸若凝脂,竟是一个美人。

      阮清抬头望着她,道:“今日本来有位风姿卓越的公子,竟然也是爱花之人,想来与我同赏芍药。你一向对芍药特别了解,简直可称行家,为何却避而不见?”

      那女子把黛眉微皱,含了怒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可见外人的么。为何今日请了外人来园子里?失信于我! ”

      “烟罗... ”阮清顿时哑口无言,只得低低的唤了她的名字,语气里带了讨饶的味道。
      烟罗美目含怒,却看见阮清消瘦的身躯,只得叹了一口气。

      “阮郎,我是该离去的时候了。”烟罗哀声道。

      阮清揽住她的手臂紧了一紧,双目中透出焦急:“你要去哪儿?”

      烟罗素手覆上他的脸,手心里,感觉到阮清皮肤的冰凉。事到如今,她只好把事情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几年前,阮清就因爱花成痴而闻名长安。那时候,阮府园子里已经满是他栽种的花花草草。而阮清对芍药情有独钟,听说城外有一丛野生的芍药,便雇了花匠,把那丛芍药给移回府中。一是省了银子,二是野生的芍药其实更是好养,不比家花那么娇气。

      这丛芍药被阮清移回府中,便种在靠近拱门,土质极好的花圃中。此处临水,更是方便浇灌。

      阮清是日日都守着园子,摆弄花草。更是偏爱那丛芍药。起初那芍药枝叶稀疏,看起来无精打采。

      阮清就日日打理枝杈,亲手摘除病叶。仆人们都说,这芍药看起来是比人还金贵。冬天怕冻着,夏季怕晒着。然而过了一年,这丛芍药不负所托,枝叶开始茂盛起来。阮宕笙病8嵌运颖断感恼樟稀?

      两年以后,这芍药终于开花了。竟是朱砂判,此种芍药色若朱砂,迎风挺立,看起来傲然中又带着妖娆。于是美其名曰朱砂判。那日,阮清请了许多人来赏花。众人都对这芍药赞不绝口。诗中有言曰:“道是牡丹真国色,惟有芍药堪并肩。”这芍药的风姿自是不言而喻。甚至能与国色天香的牡丹斗艳。众人迷醉于花香,饮酒作诗,不亦乐乎。

      谁都没想到的是,这芍药竟然吸取天地之灵,沾染人气,修成了精。只能说造化弄人,这阮清把它栽种的地方正是天地灵气足以聚集之处。

      一日晚上,也是夜半,阮清在亭内独酌。一个窈窕女子突然从芍药花丛中闪出。这就是烟罗。
      烟罗与阮清言她同为爱花之人,自小孤苦伶仃,想偷偷前来看一眼这长安城有名的花痴之府,饱饱眼福。

      阮清本就是个花痴,心思单纯。并没有怀疑烟罗所言是真是假。只是闻其自小就是孤儿,又同是爱花之人,不由惺惺相惜。而烟罗本是芍药所化,更是对芍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阮清听她所言,更是大喜,觉得人逢知己千杯少,与烟罗把酒言欢不提,竟留烟罗住在了阮府上。

      烟罗日日伴阮清栽花弄草,又是比阮清还了解花的习性。那些花草经过烟罗之手,莫不枝繁叶茂,生机勃勃。阮清敬佩烟罗之余,对烟罗自是爱慕不已。烟罗自是觉得从还未幻化人形时候,阮清就对她百般爱惜,而化了人形之后,本是怀着一颗报恩的心,来报答阮清。阮清却对她爱护有加,甚至比化形前更甚。一个单纯的花痴,一个刚刚学会化形的花精。竟是两相爱慕,却都不知道那种柔软的情愫为何物。这种感情,真如清晨叶片上的露珠,晶莹剔透,不含半点杂质,不沾染尘世半丝俗气。

      后来,烟罗发觉阮清原来一直都有病在身。阮清知道自己病入膏肓,从来不肯告诉他人。这几年,他请过很多大夫来看。大夫把了脉象,都摇头叹息。各种药材,他都试过。整天拿药当饭来吃。但是还是无一丝好转。因此,阮清整天都把心血花在侍弄满园花花草草之上。并不理会长安城中各种闲言碎语。玩物丧志也好,败家公子也好,一个将死之人,连自己死期都未卜的人,又如何会在意这些恶意的言语攻击。烟罗不由陷入一种深深的沉痛中,眼前这个孱弱的男子对自己是精心照料,爱惜无比。而他,却是被死亡一天天吞噬着生命的活力。

      又过了一年,阮清竟然瘦弱到连花盆都搬不起来。烟罗很是心伤,但是她一个刚刚能化形的小花妖,又如何能治愈阮清已深入骨髓的疾病。她只有每天偷偷的输给阮清一点精气,希望能帮他撑久一点,直到能找到可以治愈他之人。于是阮清竟渐渐的又熬过了一年。

      这年正月元宵过后,阮清的身子更是一天不如一天,甚至有时候,都不能下床走路。一个看起来清秀瘦弱的年轻人,竟如同八旬老翁一般,只能在榻上度日。于是阮清经常借酒消愁。而烟罗更是心痛不已,恩人病痛,竟如同利刃插入她心口,看着阮清一天一天消瘦,体温也一天一天冰冷起来。

      烟罗知道,若不是自己每天输给阮清精气,阮清早就一病归西。就这样,阮清的病时好时坏。能起来走走的时候,烟罗就搀扶他在园子里看看那些花草。

      一日,阮清扶着烟罗的肩,走到拱门前,望见那丛芍药,阮清不由叹了一口气。烟罗忙问为何叹气。阮清道:“今生,我最爱的花便是芍药。先父母在世时,一同把臂游园,赏玩花草。时逢五月芍药香,欹红醉浓露,窈窕留馀春。重寻春昼梦,笑把浅花枝。可惜我估计熬不到五月,也再没那个福分重温旧梦,与你再同赏芍药,吟诗作对了。”烟罗撇过脸去,两行清泪已经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她知道阮清说的大概是真的。

      静了半晌,烟罗突然幽幽的说:“阮郎想看芍药,我就让它早些时日开就是。何必说这些伤人的话。听着让人不快活。”

      阮清以为烟罗是逗他开心,浅笑着揽紧烟罗的肩:“花有花期,人有天命。万事勉强不得。烟罗这番心意,我已经领了。待我去了,你就是阮府的主人,寻个好人家嫁了,帮我好好照料这些花花草草即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此生得你一知己,已经聊无遗憾。”

      烟罗美目里早含了水光,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赶在阮清病逝之前,让他赏一次芍药,当作此生对于他重栽、护养的报答。

      二月初,细雨绵绵,整个长安城春意复苏。而跟时节相反的是阮清的身体,仿佛与季节背道而驰,进入了人生的寒冬。有一日,阮清昏倒过去,醒来竟气若游丝。大夫把了脉,连药都没给抓,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叹气,道:“撑一日是一日罢。”

      阮清听了,竟是柔柔一笑,对烟罗道:“别哭了,几年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为什么你还是没有习惯...”

      烟罗甩开他为她擦泪的手:“怎么习惯...!拿命当儿戏么 ?”阮清无言,只是用手抚着她的发,默默安抚。

      又过了几日,阮清精神好了许多。烟罗自是高兴,以为峰回路转,上天给了阮清一个生机。结果大夫私下里告诉烟罗,大概这是回光返照之境而已。人临死的时候,有几天总是神采奕奕,看起来似乎比以前还精神,但是这只是一种错觉,这种活力与生机也是昙花一现,瞬间化为飞灰。

      烟罗背着阮清偷偷哭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

      是日,一大早,烟罗就兴高采烈来叫醒阮清,道是园子里的芍药开了,让阮清去看。

      阮清顿时精神焕发,从榻上跳下来狂奔到拱门前。果然,那丛芍药在细雨中盛放了,吹弹可破的花瓣上还茸茸的沾着些细小的晶莹雨珠。满园子皆是芍药的浓郁芬芳,是有诗曰:况有晴风度,仍兼宿露垂。疑香薰罨画,似泪著胭脂。有意留连我,无言怨思谁。应愁明日落,如恨隔年期。

      阮清仿佛回到儿时与父母共同游园,一起荡舟水上,赏玩芍药,共享天伦之乐之时。

      正是这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而烟罗,突然嗅到一股奇异之香。这香很淡,隐藏在浓浓的芍药花香中。但是烟罗还是明白,是那个人来了。她便推脱让阮清去开门,希望阮清能把此人拒之门外。但是没想到阮清是个花痴,竟把那人当作同好之人给请进了园子。于是烟罗只好化作原形,隐藏在那丛芍药中。心里暗自祈祷莫被那人发觉。

      此时,说到这里。阮清也知道了烟罗口中那人,便是今日被他请入园中那位清冷的貌美公子。也终于得知,烟罗原来竟是那丛芍药化作的花精。

      烟罗一双眼怯怯又焦虑的看向阮清,她一是担心阮清惧她不是人,二是担心阮清会气恼她竟然骗他如此多年。

      阮清只是愣了一愣,便站起来,把烟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忽然道:“原来花也会成精,竟是如此美貌女子... ”

      烟罗心里的重石终于放下来。原来阮清并不恼她,也不怕她。

      “难道,是你让芍药提前开放?”阮清问。

      烟罗点点螓首,道:“此次,我已被她发现。必定要受罚。”

      阮清握住烟罗柔荑:“他是何人?”

      烟罗道:“她乃掌管四季花开之神,洛神。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什么大碍。只是自此要离开你身边而已。”

      阮清握住她的手,竟是一时二人相对无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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