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如是》文禾十

3、第 3 章

　　韩府内，韩夫人脸色铁青看着站在下首的女儿和儿子，素来骄傲明智的儿子此刻如战胜将军似的耀武扬威地看着自己，瞬时脑袋发沉。

　　“母亲！”韩漪佳急急上前扶着母亲，接过丫鬟手中的温茶递给母亲，看着母亲生气较劲不接，自己也不放弃地端着。

　　韩夫人看着眼前的茶盏，心想女婿是武人，行为粗放，家中一应事物全依赖女儿操持，本就辛苦，还操心家里的事情，最终韩夫人还是不忍女儿辛苦接过来。

　　韩漪佳趁机让弟弟退下，屋内复又恢复安静，斟酌了言语说道，“母亲，您是否不明白女儿今日所为。”

　　话说出口，有些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韩夫人瞪了女儿一眼，虽然依旧气愤，但是少了刚才的执拗，有些无奈说道，“你明知她痴缠墨儿许久，这次本是良机，你还插一脚乱了计划，眼下又是选首饰又是亲自去请，反而陷得更深，你可知眼下上京又冒出了什么言语？”

　　韩漪佳不用打听也知晓，无非是昨日全是谣言，韩家十分在意秦家，两人青梅竹马罢了。

　　韩漪佳坐在了母亲下首，似是幼儿时期依赖在母亲怀里一样，分析道，“母亲，秦家小姐也罢，表妹也罢，这是弟弟至关重要的事情，您总不能和弟弟隔阂太深。”

　　似是触及到韩夫人的心思，韩夫人久久不语。

　　韩漪佳趁热打铁劝慰道，“母亲，女儿知您不喜秦瑜，但是您不能首当其冲，弟弟心生怨怼，得不偿失。”

　　韩夫人想了想便点头，说出的话带着不满，“你今日为何亲自去请，白白给她涨脸面。”

　　韩漪佳笑了笑，只简单说道，“赵家公子请了夫君中间说和。”

　　韩夫人想到自己的事情惹得女婿知晓，有些赧然，最终只拍了拍女儿的手。

　　秦瑜在秦府睡了久违的安稳一觉，早起净面看着铜镜中珍珠似的白皙脸庞，越发满意。

　　紫叶看着小姐爱美，偷偷笑着，拿起玉簪往小姐发上簪区，小姐发多顺滑，需要用些力度，回禀道，“早晨，张妈妈送来消息，晚间姑小姐到府，还说女戒随时可写，不在乎眼下一两天。”

　　秦瑜知道姑母今日来，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一丫鬟身着靛青色布裙，上身藕色夹袄，头上两个双髻，怀里紧紧抱着包裹，走的飞快，迎面撞上张妈妈。

　　“哎吆，藕荷，你这死丫头，大早晨赶着去投胎。”被撞妇人一边揉着自己的腰一边哀嚎。

　　被叫藕荷的丫头，立马去搀人，“张妈妈，您起。”

　　张妈妈厉声训斥，“规矩学到哪里去了，也就是在小姐屋子里，去其他人家，莽莽撞撞的早被卖了。”

　　被教训的丫鬟，缩手委着身子，一叠声陪着不是。

　　这丫鬟傻人有傻福，只奈张妈妈今早安排了事情，否则一顿竹篾炒肉是免不了的。一挥手，这丫鬟跟兔子似的往回窜，张妈妈见怪不怪，大小姐向来行事没个章法，骄纵惯了，连带着屋里的规矩都乱了。

　　走过拐角，看着张妈妈转身扶着腰走远，藕荷心悸般拍了拍自己，暗叹好险，看着手里的包裹，心满意足的踏进阑花苑，一踏进院子便收了急色，放缓步子进入廊下，踏入屋内，绕过屏风，看见屋内束手站着的紫叶对她摇了摇头。

　　秦瑜兀自盘算姑母到府如何应对，身后两人一顿推推搡搡，窃窃私语，还是藕荷胆子大些，踱步到贵妃榻前，“小姐，奴婢买了您最喜欢的糖炒栗子，您尝尝。”

　　面前还泛着热气，升腾起来的果子香，让秦瑜忽然有了口腹之欲。

　　藕荷动作爽利地剥起了栗子，剥好的果肉，放到小碟里，看着小姐慢慢咀嚼，问道，“怎么样，小姐，还是那个味道吗？”

　　秦瑜想起前世自己最爱这口，香甜软糯，总是吃不够，时不时的派丫鬟去买，有一次没留住嘴，积了食，被奶娘勒令不许再吃，罚了几个丫鬟，她那几日总是摔脸子给奶娘看，接着府里接连出了事，再也没吃上这口。

　　奶娘家前些时日有了一个小孙子，允其回家住上一段，享受天伦之乐，奶娘一家居住在庄子上，上一世听到传言后赶回了府中劝慰自己，她反而斥责奶娘不知尊卑，奶娘生生寒了心，此刻重新看来才可见上一世的她多么糊涂。

　　“奶娘可有口信？”

　　藕荷欲点头被紫叶扯了一下衣袖便住了嘴，紫叶知晓自家小姐一心仰慕韩公子，若是知晓英嬷嬷阻挠，定会心生怨怼。

　　院中玩闹声传来，她循声望去，几个小丫头在院中打闹，紫叶看到这一幕，生怕再惹小姐不快，对着门口的紫玉说道，“小丫头们，没规矩。”

　　门口紫玉忙屈膝，转身打算去喝止。

　　秦瑜摆手，她心想上一世她福寿绵长最喜热闹，她起身绕过屏风，“走吧，去母亲屋里。”

　　大小丫鬟，弯身屈膝应是。

　　走过一段抄手游廊，踏入陶宜居，看到母亲立于廊下，茜素青色襦裙，用金银丝线绣着的千叶海棠配着月白色牡丹花纹锦上衣，梳篦于双刀髻，未着金银，却让人疏阔开朗，母亲乃大同守将云骑奖金麾下副尉之女赵福柔，自小长于山高水长，天阔云舒之地，将门虎女，自带飒爽之气。

　　当初母亲随外祖父进京，想着见识一下上京繁华，二八年华，明媚疏朗，不同与上京闺女般的柔弱惜怜，坚韧且倔强，得当时为鸿胪寺少卿的秦伯商惊为天人，一番筹谋，在祖母知道之前，已由祖父请媒人下聘，再不满意也晚矣。

　　她幼时向来厌倦舞刀弄枪，殊不知是她眼界狭隘，除了刀枪剑戟，修身炼体之法也比比皆是，上一世的身体康泰，也和后期勤加锻炼息息相关。

　　她的身量偏高，亭亭玉立，面上康健有力，殊不知实在绣花枕头，想到此，她恨不得现在就和母亲打一段长生锦。

　　福嬷嬷首先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小姐，立马喊道，“小姐，您来了。”然后一叠声埋怨道院子里的丫鬟不尽心，怠慢了小姐。

　　她走上前，说道，“嬷嬷，是我看母亲失了神。”

　　“你这丫头。”赵氏再沉稳，被自己的女儿打趣，也羞恼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女儿语笑嫣然，神态轻松，终于放心下来。

　　“母亲，今日在您这里用膳，还要在您这里休憩，晚上还要用膳。”她走上前晃着母亲的手臂。

　　赵氏看着她撒娇的样子，哪还有不应的道理。

　　福嬷嬷转头要出去安排午膳，紫叶屈膝说道，“福嬷嬷，您老歇着，我去大厨房备膳。”

　　秦瑜看着紫叶出去，她出声说到，“母亲，以后日子，我想跟着您炼体。”

　　这话可惊到了赵氏，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最是身娇的人，一身玉骨冰肌，晒不得冻不得，泡澡都要花瓣玉露的，一副身子养的袅袅娜娜的，以前哄过她炼体，最是不肯，这次破天荒居然自己提出来，“可要早起的。”

　　“当然早起。”

　　“可要吃苦的。”

　　“女儿性子最是吃苦。”

　　这真是奇闻，赵氏和福嬷嬷对看一眼，两人俱都觉得惊奇。

　　秦瑜装作没看到母亲的样子，心想以后惊到他们的事情，可不止这一桩。

　　午膳大厨房安排了蟹黄鲜菇，露笋拼鸡肉，银针炒翅，素笋尖，草菇蛋花汤，配白米饭，饭桌上又一次惊到了赵氏和福嬷嬷，赵氏看着已添了第二碗饭的秦瑜，犹疑劝解慢点，秦瑜也觉得尚可了，在大家注视下放下筷子，看着母亲松了口气，秦瑜觉得好笑。

　　饭后，喝着茶水，舌喉回甘，口气清甜，甚是解腻。

　　赵氏看着女儿一脸享受的样子，轻声问道，“再喝一盏茶吧。”

　　秦瑜点头，夸奖道，“母亲这里，连茶饮都透着香甜。”

　　赵氏抑不住笑了起来，“你呀你，属你嘴甜，今天怎胃口这般好，往日又不是没吃过，我看连箸都没停下过，过犹不及，下午可要嘱咐紫叶盯着你，再勿进食。”

　　紫叶屈膝应是。

　　赵氏又吩咐紫叶跟随福嬷嬷去取茗茶，点着她的鼻尖说道，“你惯来嘴刁，这是你父亲新送来的，不多，都给你吧。”

　　她逗趣母亲，“看来是拜父亲之福，原来母亲是借花献佛。”

　　一句话彻底让赵氏开怀，念叨她嘴贫。

　　秦瑜余光看着紫叶手里提着茶，心里想道不怪她嘴馋，期初喝到那盏茶，脑中有缕想法飘过，再细细品来，忽想起，前世因为这茶，还闹过不大不小的矛盾，秦瑜姑母回家探亲，来母亲屋里坐了坐，母亲就是上了这盏茶，转身姑母在祖母面前，渲染茶叶如何难得。

　　第二日，祖母把母亲叫去，喝了一晌的苦茶，母亲回屋后，把茶叶包了起来，送给祖母，又得祖母教诲，“整日不要耽于享受，生下嫡子最为重要。”

　　一盏茶徒惹母亲不快，所以她喝下故作喜欢的样子，便断了这件波澜。

　　下晌，在母亲床上歇了两刻钟，被福嬷嬷喊起，“小姐，到时候了，您起吧，否则晚上该睡不着了。”

　　秦瑜听到喊声，立马坐起。

　　“我家瑜儿，居然不赖床了。”赵氏在软榻上说道。

　　“母亲，我以后准保不赖床。”她趿拉着圆头绢鞋，桃粉色鞋面，刺绣着青色叠加花瓣，坐到软榻上挨着母亲撒娇，转眼看到案几上摆着的账本，“母亲，您看这几个商铺做什么？”

　　“看看收益如何，你已及笄，母亲要早为你打算，这本是母亲的陪嫁，也征询了你父亲的意见，他同意我这么做。”赵氏看着自己的女儿低头不语，以为小女儿家害羞了，秦夫人觉得女儿心思至诚至纯，于感情一事尚未开化，还需早为其打算。

　　秦瑜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母亲的用意，抬头看着母亲期许的眼光，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话已至此已无需多说，赵氏转了话头，“张妈妈来了我这里，老夫人让晚膳过去用，你姑母递来消息，晚上到府，事出反常，晚膳少说多做，一切有我和你父亲。”

　　“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