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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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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0.
天空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珠绵密,却下了一整天。车子经过时,漫起的水坑会溢出一排雨水。
白濛和林予打算开车回家。
车内的气氛不是特别好。她们刚刚吵完一架。
黄色的路灯映入车里,打在了林久的脸上,忽明忽暗。她们沉默了很久。
“后天我要去日本。” 林予突然出声。
随着信号灯变红,白濛不由得踩了一个急刹。两人均是往前一冲。
“你干嘛?” 林予转过头质问。
“你干嘛?” 白濛说道。“又跑?每次遇到事情就跑?解决不了问题就出差?你们实验室挺有意思啊。想干嘛干嘛。”
“你几个意思?” 林予看着对方说。“我去日本是工作安排,现在项目有了突破,我们乘此机会去学习一下。怎么在你嘴里我们和闹着玩一样?”
“是。你们科学家最了不起了。全世界都得围着你们转。” 信号灯转绿,白濛踩下油门。
“你有病吧。”
“不会说话别说了。犯什么病。”
林予别过头,看向窗外。
“我说话,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雨势突然加大,刮雨器的速度调到了最高。
窗上积起了浅浅的雾气,白濛调了一下空调,又开了点窗,等待它消散。
她沉默了一下。
“谈不下去分了吧。老这样,也没什么意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林予质问道。
“知道啊。每次不都是么。一言不合就生气,嫌我不会说车轱辘话,抬起屁|股就跑。他/妈/的每次搞得好像只有我做错了一样过来低头哄你。”
“有意思吗林予?” 白濛降低车速,停在路边,突然转过头问道。
“每次看我和哈巴狗一样在你|屁|股后面追你有意思吗?”
林予没忍住,反手扇了白濛一个耳光。
“分就分了吧。再搞下去没意思了。”
雾气消散的同时,白濛踩下油门,向前开去。
她突然看到一辆轿车打着远光灯,按着喇叭,直直地开过来。白濛立即猛打方向盘向右躲避,砰的一声撞向本不改延长的护栏,在此同时,轿车侧着驾驶位猛撞上后排。
一声巨响,车内的两人短暂离地后,跟着惯性前后撞着,最后随着安全气囊的张开,彻底失去意识。
救护车在事故发生后赶来,把人从变形的车辆中抬出时,黑色的盒子随着从副驾驶里掉了出来,里面落出了一枚墨绿色的戒指。在警灯下,戒指极轻地发出声响,躺在了血泊里。
这是林予给白濛准备的十周年礼物。无名指的指围,绿色很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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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事司机当场身亡。
白濛受到撞击,抢救失败。
只有林予受伤较轻,活了下来。
事故原因为,暴雨导致车辆打滑,失去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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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予醒的时候,身侧有很多人。有自己的父母,还有白濛的母亲。
当他们围在身边开始抽泣的时候,她好像猜到了。
白濛呢?她不敢问。声音卡在喉咙里,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急促的呼吸让胸腔开始起伏。她不敢信。她想去找白濛。
林予握紧栏杆起身,最后被一个怀抱制止。她听到白濛的妈妈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颤抖着声音,缓缓开口:“好孩子,过两天,我们一起送送她。”
妈妈知道的。你身上浑身是血,不会想要小雨看的。你那么喜欢小雨,妈妈帮你拦住她,帮你照顾她。
“妈妈,只剩小雨了。”
她忽然感觉浑身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跌坐在床上,抱着白濛的妈妈,开始止不住的抽泣。
早知道,就不分手了。
早知道,就不吵架了。
再来一次吧,再来一次,她不去日本了。她和白濛不出门了,就呆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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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病房里一点声音也没有。隔壁床上没有人,和护士打了个招呼,让白濛的妈妈睡在床上。
林予看着窗外。没有睡意。哭了太久,连泪水也流不出来了。眼睛干的生疼。
她打开抽屉,密封袋里,装着案发现场捡到的戒指。
她拿着戒指,用流水冲洗了一下,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这一戴,就是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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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那天早上,她对白濛的妈妈说:“阿姨,我有一个能让白濛活过来的办法,你愿意试试看吗。”
那天,白濛的妈妈,抱着她哭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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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化那天,林久穿的出奇的漂亮。她说:“头七没过,白濛还没走,邋遢了那么多天,我要漂漂亮亮的见她。”
她穿着浅色的毛衣,配着白色的长裙。
她说,“怎么办,白濛好像就喜欢白色。本来想穿的鲜艳一点,好像最后还是这样。”
见面的时候,她发现化了妆的白濛有点太白了。白濛平时不用这个粉底,脸颊上也不用腮红。林予想碰她。她想牵牵她。但是都被制止了。
“怎么办,她们不让我碰你。”
“怎么办,我今天老说怎么办。”
“白濛你别骂我。这次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予最后还是哭了,眼泪一连串地往下掉。
火化之后,高高瘦瘦的人,变成了一个小盒子。她最后和白濛抱了一会。
她说:“你现在小小的一个,可好抱了,我一下,就搂住你啦。”
她一天都在和白濛说话。但是说的很轻很轻,轻到,她觉得只有白濛能听见。她只想让白濛听见。
墓碑还没到。白濛被埋在了土堆下面。林予往旁边的土里撒了把种子,长出来什么,白濛就是什么。明年春天的时候,就能有很多个白濛一起陪她了。
她再也不跑了。她就呆在这里。有那么多白濛陪她。她再也不孤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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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濛的妈妈,也没有熬到下一个春天。她在二月病逝了。
还差一个月,就开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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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予想着,如果自己也要死,她想在春天死。
她喜欢生机勃勃,她喜欢春天带来的亮色,她喜欢,很多很多个白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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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白濛这几天发现林予很粘自己。
百依百顺,走到哪里跟到哪里。说是连班也不上了。领导放假。
她们实验室那么自由的么?
偶尔几次,白濛看到林予在梦里哭。她把人搂到怀里哄,说着:“梦都是反的。都是假的。” 一下下顺着后背。一开始没用,林予听到之后哭的更厉害了。后来林予让她一遍遍地说这句话,林予会回答,“你在的地方就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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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濛发觉这几天林予情绪不好之后。想着怎么哄她。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打开手机里记录日期的app。
“我知道前几天是什么日子。” 林予回道。
“什么日子?”
“你的祭日。”
白濛沉默了一下,熄了手机的屏幕,去厨房做饭了。后来没过多久林予就跟上来,从后背抱住她。她们一起,又做了一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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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林予的情绪走回了正轨,白日宣淫的不良习惯,也大大降低。受益人白濛女士对此表示庆幸,甚至有种劫后重生的心虚感。
2.
不归推出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第一批订购的人数也有一个客观的数字。
年关将近,实验所给所有人提早放了年假。
林予打算留在实验室,和白濛一起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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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林予推开办公室的门问道。
“年过完吧,那几天我就回来了。怎么了?” 教授围上了一个红色的围巾,配上新烫的头发和红唇。岁月好像从来没有从她身上带走什么。她一直在最好的年华。
“没事儿,回来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想给你拜个年。”
“现在拜不一样吗?”
“现在没有心情。”
“小兔崽子。”
教授拿上了包,朝门口走去。
“所里的钥匙给你,平时记得锁门。”
“有空给你爸妈还有她妈妈上上坟。” 她提醒道。
“知道啦。”
“怎么年纪越大越啰嗦了。” 林予小声嘟囔着。
“我听到了啊。”
“也不知道谁,光长年纪不长脑子。”
声音渐渐向远飘去。随着关门的声音,教授离开了实验所。
十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好像一切都按了加速键,什么都变了。
好像一切都没变。在这个实验所里,她还是长不大的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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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的时候我们去日本吧。” 林予提议道。
“先给阿姨拜个年,再去我爸妈那里走一趟。然后就出发。”
“行啊。” 白濛回道。“不过我妈和你爸妈什么时候熟起来的啊,怎么还约着一起去旅游了?”
“谁知道呢。”
新到的拼图已经被林予拼出了四周,她在一个个给小块分区域归置。
“这么有耐心?” 白濛朝她走去。
“那是。慢慢锻炼,耐心就会越来越足,心也会越来越平静。” 林予头也不抬地回答着。
直到她看到一只手,从地上随便抓了一块,看都不看的扔到一堆里。
“是这样吗?” 始作俑者问道。
在对方拿下一块的时候,林予转向她,“滚一边去。” 顺带抢走了对方手上的那一块。
白濛被凶了也不恼,坐在旁边嘻嘻哈哈地闹着。
午后的阳光带来了刚好的暖意,驱散了冬日里的寒冷,照射在靠在一起的两人身上。
一切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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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年的时候,白濛的妈妈抱着她俩哭了很久。
白濛问了半天,只得到妈妈老神在在的一句:“这个关头,哭一下比较合适,你傻人有傻福,不会明白的。” 然后关上了厨房门,拒绝了沟通。
有的时候,白濛觉得,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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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一起去了日本很多地方。东京的街头,大阪的心斋桥,京都的寺庙。
在摇签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白濛一直摇出下下签。她不信命地一直摇,最后出来的还是那几根签。林予只好在她耳边说:“可能你注定要倒霉。”
她会好好安慰白濛的。
才怪。
她哪知道那几个好签写了什么。
只好哄着对方把签绑在树上,然后换一个地方。
一路上白濛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坏事要发生。林予就顺手偷走了她口袋里的钱,买了冰激凌吃。
破财消灾。
反正白濛的钱也是从她身上来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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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一起泡了温泉,喝了门口的牛奶,放了烟花,还带了很多伴手礼回家。
这个年,她们过的非常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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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之后,林予说自己的奖金到了,问白濛要什么。
白濛说:“没事,你辛苦挣的钱,自己攒着就好。或者想给自己买什么也行。”
“不,你不懂。” 林予说。
“这笔钱,必须要赶紧花,立马花。花的越多越好。”
“这是赃款吗?”白濛幽幽地问道。
“不。这是我的奖金。花不完,剩下的就会被回收。”
“你不懂,我们科研人员是这样的。”
林予看着白濛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道。
白濛被突如其来的认真愣了愣,“那,给爸妈们置办点新东西?也给我们买点衣服?”
“很好。想到什么都告诉我。” 林予满意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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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濛没想到,之后的家里,快递再也没断过。几乎所有的用品,都被换上了顶配。
“你怎么不干脆买个房子。”
“我想过,但是时间太久了,来不及。” 林予正经回答道。
白濛坐在最新的游戏机前,连着比她人大的电视,心里默默想着:这应该就是赃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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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晚上,她们一起打着游戏,白濛突然问:“我们一直留在这里吧,好不好?”
“你好好问。” 林予笑着回答,“留在哪里啊?游戏?家里?日本?还是爸妈家?”
游戏的声效突然停止,房间内,只有一个声音回荡着。
“你是否想要,永远留在梦里?”
林予看着身侧的人,释然地笑了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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