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神的怜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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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记得，那些已逝的。
……
我也曾厌恶他的多管闲事，鄙夷他的天真烂漫，我不解他眼里的那些欢欣和乐观，我也曾只把他当作一个笑谈。
可他还是那样，孑孑独身。
世间的污浊似乎与他无关，若说他是超脱的异世者也不为过。我好奇，有了恶意。我想，来自深渊的我能否也将他拖入绝望之地……
或者，我想知道，他会不会因为我而哭泣。
于是，我约了他，在最接近结束的地方见面。我站在了至高点，看着他赶来时惊慌失措的模样。
我见过太多萍水相逢的人，他们对我的遭遇给予短暂的同情和安抚，却又在接下来的转折点毫不犹豫地离开，再也不见。
我与他，也只不过是一杯奶茶的关系。
可他不顾一切拉住我的时候，我那漆黑一片的走马灯里竟然出现了异样的光泽。
我突然发现，在那杯奶茶之后，我的日子里全是他。他使出各种方法，各种把戏，只是为了与我扯上关系。
为什么他会在我们见到的第一面时，劝诫我珍惜地活着？为什么他那样了解我的故事，理解我的苦痛？为什么他会分毫不差地出现在我会出现的地方？
他真的，与我只是初见？
我得不到答案，但我得到了他的泪水。
我没有掉下去，他也没有，但我把他弄哭了。他死死攥住我的手，扑在手足无措的我身上，为我无法理解的原因哽咽。
直到我说，我答应他一个条件，他才停下。他似乎笃定我的心软，从此便彻底将我控制。
我仍记得，他勾起我的指，认真地要我许下诺言。
“在我允许之前，你不许死。”
……
他想要得到什么？
我不熟悉他，不熟悉他的过去、他的现在和未来；我不了解他，不了解他的喜好、他的习惯；我知道我的脾气很怪，知道自己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人……
可他总是要靠近，想要伸手拥抱这只警惕的刺猬。
我看的出他有时的松懈，而我则像一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估计着他何时会彻底死心，像之前无数人一样离开。
可他不走。
为什么？
他想要从我这得到什么？为什么他不死心？
为什么我是例外？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对他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吗？
我能给他什么价值吗？
没有，我觉得没有。
他只是怜悯，同情，但我不想要那些。我不希望被视为弱小，我并不可怜。
为什么还要看着我……让我安心离开不好吗？
……我不懂。
于是我在一个下午问了他，问他为什么。我承认当时的我有些激动，直到我停下这一连串问题，看着他的眼神，我才知道我有多失言。
他说我好迟钝。
我并没有，这只是我的戒备和自保。
他说我傻的可怜。
我哪里傻？
我还是不懂，于是他抓起我的手。
“这里，”他的胸口，“我这里爱你。”
爱，我咀嚼这个字眼，然后问他想要我给他什么。
“我想要这个，”我的胸口，“我想要你的。”
我给不了。
“可以的。”
我没有，因为没人给过我。
“我给了你啊。”
我失了语。那两只交叠的手掌下，我知道那里跳得厉害。
他说的是真的吗？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过可怜，他像是抚慰无家可归的小狗般，有些卖力地抬手摸了我的头。
或许我那时应该低下头，顺从他。
……
我不该亏欠他，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
爱。我躺在床上竟然许久没能睡着，我把手搭在他搭过的地方，感受那里留下的余温。
然后终于在郁结之处迈开了愚蠢的第一步。
我很不理智地在那第一个彻底失眠的夜晚蹲在锁了门的宿舍楼下，在冬夜的冷风里吹了整整七个小时。
在他想要想往常那样去找我的清晨，他出门，看见了落满雪的我。他走过来抓我的手，被我冰冷的温度吓得够呛。
我发了烧，他也没去上课。老师给我们请了假，他带着我去了医院挂水。
那天的事情，我浑浑噩噩记不真切。我只知道我清醒时已经被送回了老师家，而这家伙居然留宿了下来。
他取代了那个虚假的玩偶，乖巧地躺在我身边随我环着他的腰。
我的手臂被他压的发麻，这证明我们就这样躺了好久。我没法把手臂抽出来，因为他居然在打鼾。我只能一动不动，嗅闻他后颈发丝的清香。
现在想起，那个薄日的时光美好的与我的人生格格不入。
后来，他解释了原委。他说是我缠着他、央求他留下他才留下的，对此我表示怀疑。因为我从他羞涩回味的表情里摘出一些端倪，看得出他比我还愿意。
总之，这段不对等的关系就开始了，荒唐可笑。我时常在想，在想若那晚我在冰雪前止步，我们是不是就会不了了之。
还是……他总有办法？
……
是我若即若离，是我欲拒还迎，是我患得患失。
若我能早些明白他永不离开，或许也不必他花那么多心思。
我曾经以为我自己的心是一颗洋葱，需要他一边流着泪一边一层层剥开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但后来我才知道，不是的。他就是一只蛀虫，我也舍不得他流泪。是我自己在痛苦中挣扎着剥离阻碍，最后却发现那小虫早已躲进中心，安了家。
或许我早就知道何以为爱，我只是……我只是怕他拿走了，就走了。
唉……这个家伙……
你到底用了什么把戏？
为什么是我？我又问了那个问题。我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他的脸很漂亮，我也喜欢他的眼睛。或许会有更好的人去得到他，好好待他，为什么非得是我？
“因为爱让人盲目。”
他还是没有正面回答。
“我从人群里看过去，只能看见你，你很特别。”
因为我很糟糕吗？
“不是，因为你很……”
他突然摇摇头，我看不懂。
“因为我知道，你需要我，而我也需要你需要我。这是我的价值和意义。莫晨，我对你一见钟情。”
我不知道我当时什么表情，但大概就是被表白的表情。他笑着过来抱我的头，让我埋在他胸口。
“因为我知道你会对我好的，因为我知道你爱我。”
……
他该为自己祈福的，而不是我。
他去了一趟外地，是和家人。我没有家人，只有他。所以我在这等他，等他回来与我分享趣事。
他回来的很快，大概是不放心我。他给我带回来了一个红袋子，要我亲自打开。
一串菩提，颜色是紫藤花的紫。这是他专门为我祈福而来的。我把它戴在自己的手腕上，他说这很衬肤色，还可以遮挡伤口。
然后我问他有没。
“这个老贵了。”
言外之意就是没有。我脱下来要还他，他像是被烫了一样跳起来跑开，说送人了就没用了，他白花钱了。
我只好又戴回去，然后向他承诺自己也会给他买一串。
“我不要，你还不如留着拿钱给我当彩礼。”
他像只小猪皮一样和我贴贴，说是在蹭我的好气韵。我转过头想告诉他我没有好运，结果就被他吻住了。
“代价。”
他好热，热烈而盛大地好像我们常去看的花海。我只好更热烈而魄动地回应他，希望他不会失望。
他说他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我，他说了六个好想。我也扪心自问，我那无所事事食不下咽的几日是不是因为他。
他还说，他去寺庙为我祈愿了。
我问他许了什么愿望。我以为，那会是我爱他。
可不是。
“我为你祈愿，希望你得到救赎。”
可你不是我的救赎吗？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我只是问他，为什么许这个。
“因为我爱你。”
好简单的答案，但这就足够我心惊胆战。我很想告诉他，告诉他这个愿望很不好，我希望他许下的，是我们的永不分离。
若是这样……他或许就不会走了……
……
啊……我的生日，他的……
我不想记起他的离开，但我记得，他说他要为我去买点东西，就在马路对面，等我。
我说好，然后松开他。
他记得我不喜欢奶油，他知道我喜欢栗子饼和桂花糕。他什么都记得，却不记得我还在这等他。
我看着他就在我面前迷了路，就在距离我不到五步的地方。
我当时在想什么呢？
……啊。
刹车失灵，但这并不是理由。我只知道他很痛，而我什么都做不到。
他被推进抢救室之前，一直还在和我说话。他说他很渴，他说他早已知道自己的结局，他向我坦白那一次我们不是初见，但我打断了他。我第一次吼了他，我叫他闭嘴，不要说话。
我不是想骂他的，我只是想要他活着。
他惨白地笑了一下，最后吩咐我两件事。
“不要怨恨他人，不要冲动。”
“我永远在，等我回来。”
他自己说的，他永远在，他永远不会离开。所以我也不愿醒来，在那个无法实现的承诺里。
他会回来的……
在那之前，我会乖乖听话，不惹他生气。
所以，我没有杀人。
那个司机有罪，这是没错。他该换债，这也没错。但我没有做，我什么都没有做。
可事实就是我做了，在那场官司还没有敲定之前，我就迫不及待地以一种极端残忍地方式，杀了人。
……呵呵……呵呵哈哈哈……
或许我早疯了，在看见那一幕的时候，在那块白布被推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可真正扯下我最后的伪装的，是那血腥的场面和众人的目光。
我……我……
我没能你听话……
……
刚开始，老师还回来探望我。那些外界的时，包括我和他所共同负责的研发系统的进展，都是从老师那得知的。但我的态度很恶劣，我把老师逼走了，他也在没有来看过我。
我被锁在那个专为疯子设置的牢笼里，死不了，也逃不了。
我……记不清了。我到底被打了多少针药，被摁在电机椅上多少次，我早己无法算清。我不分昼夜地做梦，梦见他回来，又落寞地醒来。
我很怕我忘记他，我觉得我要去找他。
天遂人愿，大概是神想要看我的挣扎吧，那一天，我居然发现了可以离开的出路。
我在电疗后被抬回去的路上袭击了护工，用准备好的筷子扎瞎他的双眼。我了解这里每一个人的病况，我知道他们都是会杀人的疯子，我打开了他们的牢门，让他们用疯狂掩护我逃离。
总之，我从那个还不那么完备的新型监狱里，逃出来。
……
那个系统，我熟悉。无论后来者再对它加以怎样的修饰和篡改，我都认得出我和他执笔的痕迹。
我踏过那些鲜血，在那最后也最牢固的门禁设下三小时的坚锁。我给自己最后的机会，若是不行，这把刀也会切断我的脖子送我去他的世界。
我……赌上我的一切。我的命，我那早已不复存在的未来，以及支撑我呼吸到现在的执愿。
我要见他。
我想见他。
我……
真是赘长的走马灯啊……
今日的太阳真好，就像最后那天的。车水马龙也倒是井然有序，一切都好像还来得及一样……
马路对面的那家赏春楼也开着呢，这个时候大概会有上新的糕点吧……
若是真的就好了……
“回头。”
这张熟悉的脸正对自己笑，但皎洁的模样是他不会有的。
“朋友，好久不见。”
呃……呃？
“是我啦。”
啊？啊？？【祂】……你怎么会在这？
“嘻嘻，你说话里也有这个特殊框框呢。”
【祂】乐于看我的惊讶，接着解释：“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我来收尾。”
收尾？什么意思……
“实话告诉你，莫晨之所以会选择用【】来误导你，就是因为我的名字上有这个。再简单点，【模拟时间】的诞生后于我，我的特殊性不是莫晨赋予我的。”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我还没有退出系统吗？Astyre的梦不是已经破碎了吗？
“是的，这里不是系统，不是模拟，是你的现实。”
我的现实……那你为什么会……
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也只不过是一个人笔下的人物。
“是的。而我，这个最特别的存在，是专为执笔者设计的剧情调理者。我可以穿梭于各个层次，所以被冠名为【祂】。”
“而我，也不止于你签订了合作。在很久，在这里还没有莫晨这个名字之前，执笔者交与我一个任务。秉持着先来后到的原则，我先遵从了【祂】的指示。”
“【祂】给了我一个剧本，如果这一切能够达到既定的结局，我便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在哪之前，不妨来猜猜看，你的病好了后，我去了哪里。”
哪里？
“统筹世间，这里只有一个我。我离开你，去找到了雏形里的模拟，也就是将来会成为莫晨的系统。”
所以……你是所有莫晨的幻觉。
“是的。”
我无话可说。
“好了，我得走了，好好享受你的故事吧，老朋友！”
汽车的笛鸣唤醒我，那无数次幻想的呼唤也从对面传来。我看见了他，提着那些我爱吃的，向我招手。而那辆改写一切的失控车辆，此时已经从眼前溜走，再也无从查起。
我能做的，就是快步穿越那条路，奔向他，拉起他，然后再也不松手。
“好久不见，我回来啦，莫晨。”
在世界的最深处的乌托邦。
【祂】摁动门铃，轻轻放下一束蓝色如眼眸的花。
“Boreas是完全属于虚拟的人，他自始自终是活在死亡里的。他们已无退路，他们找不到你。”
【祂】自言自语，勾着微笑。
“但你的使命完成了，我也该带你回家了。我想，你弟弟是可以做到让你重现的，只是变成一只扫地机器人还是家政保姆我就没办法管了。”
门内是淅淅索索的交谈，看起来他们对于不该存在的来访者很是戒备。
也是，我不该写了。
【祂】退后，退回虚无。遥望那灿烂明媚光芒下如梦似幻的天堂，【祂】知道自己不该再叨唠这对重生的主角。
“让我再说最后一句。”
【祂】招招手，表示告别。
“看标题。”莫晨莫晨莫晨Astyre
作者有话说第45章 神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