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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亡曲 ...

  •   两个爹爹……?啊,我在想什么?
      Astyre被自己蠢笑了,他翻身,往莫晨怀里钻了钻。
      他想喊一句爹爹,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他如此之近地盯着面前的睡颜,想起爹爹昨天来的样子。
      爹爹很累,Astyre能够看见他的手在抖,抖得很厉害。他却很努力地在克制自己,对着自己扯出笑容。他抱住扑过来的Astyre揉着他的脑袋,埋着头吻着自己像是沙漠里缺水的旅人一般贪婪地汲取着水分。
      然后就是被抱到床上吱吱呀呀,然后就是早上了。昨天莫晨格外的反常,他没有再那么急不可耐变得温柔缠绵。他压着Astyre缠绵悱恻,似乎想要记下这一切的所有触感。
      他从Astyre身上翻下来抬手扶额捂眼,只是环住他的腰随后就睡着了。
      Astyre知道他心事重重,但也明白自己什么也帮不上。
      腰上的手似乎抽动了一下,Astyre看见莫晨的眉眼微动,似乎要醒了。他顺着他的力度向里收了收,趴在了他的胸口。
      他听见了那胸腔里急促而紧张的心跳。
      “不要……”
      莫晨的手臂环住Astyre,捏住他的肩。他突然猛的一缩,双腿便夹住了Astyre的腿。他摁着Astyre的脑袋收紧双臂,拼了命地抵抗想要掠夺珍物的梦魇。
      他好怕,好无力,他似乎在面对一个无法匹敌的对手,而他能做的只是用身体去保护怀中的宝物绝望地逃避那个既定的结局。Astyre很少能看见他如此脆弱的神情,即使他见过无数个时间段的莫晨。
      “求你了……别带走他……”
      之前,或许Astyre无法确定这个“他”究竟是谁,但现在,他在那被捂的接近窒息的黑暗里感受到腹中的隐隐作痛。
      他奋力伸出一只手去,拍抚上莫晨的肩背。
      “莫晨……我在。”
      莫晨的收紧终于弱了些。他在慢慢苏醒,努力从那满地狼藉的结局归来。他喘息着,随着Astyre一下下的安抚平复着情绪。他废了些力气睁眼,发出一声无力而似悲泣的哀叹。
      他的眼圈发红,连那抹不变的墨色都颤抖着恐慌。他竟然会被逼到了这种地步。
      他哀伤地望了眼Astyre,转过脸埋进枕里去不让他看这样的自己。
      他仍心有余悸,Astyre能感受到他凌乱的呼吸和颤抖的身体。
      “爹爹,你做了好几天噩梦了……怎么了?”
      莫晨不会说的,他只是一遍遍揉着Astyre的发丝,一遍一遍。
      “我听姨姨说你最近很奇怪,变得很好,好得反常。”
      莫晨闷声应着,来回抚摸Astyre的背脊。
      “我知道,爹爹是装的。爹爹其实可以不要委屈自己的。”
      莫晨终于出了声:“你太了解我了。”
      “我是你的孩子,也是你的爱人,我自然要了解你。”Astyre努力抬头看他,“我知道你瞒着我,瞒了好些。但我不希望你告诉我,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
      莫晨苦笑又怜爱地看他的眼睛。
      “爹爹,你不要怕,我会一直站在你这里的。”
      “我知道你会的。”
      莫晨的手沿着Astyre的腰慢慢收回,最终落在了他的小腹上。他垂眼望着,小心地触着,带着唯一的希望。
      “Astyre,记得我,记得是谁爱你,记得你的腹中有什么。”
      他抓起Astyre的手,移动着它让指尖触摸自己的脸。Astyre触到他眼底的热,也触到那哀凉。
      “我们两个,尽会装傻的呢。”
      莫晨的手抽了回去,他松开Astyre翻身而起,穿衣打理。
      “爹爹!”Astyre扑上来从背后环住他,“你一定要走吗?再陪我一会不行吗?”
      莫晨温柔地拍着他的脑袋,微笑着摇头。
      “我该走了。”
      Astyre只能松手。他穿着那件松松垮垮的上衣跪坐在床上,留恋地望着莫晨收拾东西。
      “你哥暂时回不来了,不用管他。”“那你呢?”“我会回来的。”
      莫晨迅速利索,他收拾好东西又站在房里环视四周,最后走向房门口打开了门。
      “莫晨!”
      他回头,望着Astyre的笑。
      “Astyre。”
      他挥手,转身而去。

      哒哒哒……菜刀切在砧板迅速切下,他目光游移好像看着那些肉丝,又好像没有在看。
      他站在厨房,他在为老师做午饭。
      院长是昨晚回来的,他终究还是不放心莫晨,参加完展会就连夜回来了。莫晨起床看见院长的时候有些意外,随后又释然。他提议让自己为老师接风洗尘,接着就一头扎进厨房。
      他知道,现在的老师就用那慈祥的目光看着自己,所以他不能表现出一点不适。
      “一个水坝不及时放水,它会崩溃的。”
      莫晨好像看不见【祂】一般从他身前走过,将肉全部倒进锅里去。油水溅起,他感觉手上星点的疼着。
      “莫晨,恨我吗?”
      【祂】倚在那里,眯着好看的眼望着他。
      “恨我骗你吗?我其实很早就知道那些都是真的了。我却骗你,骗你那些都是假的,让你困在虚假的真实里二十多年,让你被利用,被戏耍,甚至即将失去自己毕生挚爱。”
      莫晨一言不发,他只是一遍翻炒,一遍将调味加入。
      “时至今日,你是怎么想的?你想反抗吗?你不信我可以不说的。”
      【祂】看着莫晨忙碌着,把盘子洗净,把炒好的肉倒入盘中,看着他把鸡蛋打入碗里打散。
      【祂】想要抓住莫晨那双眼的焦点,【祂】想要他看着自己。但【祂】失败了,莫晨只是盯着手里嫩黄的蛋液,失神的黑色里藏匿着这些日子积累的无数情绪。
      “你……还看得见我吗?”
      没有回应。莫晨只是像一个容易忘事的普通人一样突然想起另一样东西,他放下碗重又走向冰箱,在里面寻找番茄。
      他突然攥紧冰箱门沿,躬着身伏在了隔层上。他全身发抖,痛苦促使他攥紧双手十指发白。他急促地呼吸着,几乎要扑倒下去。他伏在冰箱里,痛不欲生却还要装出没事的样子。
      “莫晨?怎么了?”
      他竭力平复呼吸,装出没事的样子,像是这么多天那样用最平常温和的语气回答:“没事,就是番茄都有些烂了,大概是没法做鸡蛋汤了。”
      “那就不做,没事的。”
      借着冰箱门的掩护,莫晨终于重又恢复原状。他合上门继续去忙自己的,额上的冷汗却还在向下淌着。
      他终究还是会怕,怕自己到达的那个结局。他并不怕死,但在面对这场赌上一切的赌局时他那只藏在牌桌下的手还是会抖。
      【祂】盯着莫晨的背影,久久无语。
      “莫晨,抱歉,我与他有约在先,先来后到。”
      【祂】跳下台去,抬手想再去拍拍莫晨的肩,但终究没有。【祂】对自己摆首,身形逐步消失。
      在即将离开的最后一刻,【祂】看见莫晨偏过头。【祂】凝望向深渊,深渊也灼灼地回应。
      消失,【祂】走了。
      “啊,水烧开了。”
      ……
      “他?哦,好笑,他这是想要逼疯自己。”
      【莫晨】的手腕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像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般谈起另一个自己。
      “很简单的道理,就像你的存在一般。当他疯到极致,疯到彻底相信虚假之物的存在时,他就能够像创造你一样创造出系统的漏洞。他用这般委屈自己的方法去逼疯自己,在某种程度上积累与神抗争的能力却又表现得像是在迎合我,这是相当不错的计谋。”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莫晨】端起杯子,优雅地喝下一口。
      “他要赌自己在疯魔中尚存的理智足够应付我,那我便和他赌。既然他想要疯,那我就让他疯。我也是他,我知道,他在那种情况下会有多么跳脱和冒险,又有多大的可能走稳这独木桥。”
      【莫晨】抬起那深邃而早已失心的眼,微笑着望向对面。他等着,等着刀俎下的鱼会给他怎么样的答复。
      “……我觉得,我们不该等了。”
      “这可是你说的。”

      他站在“家”门口,看着这个形同虚设的名词。
      既然要走了,就要一一告别不是吗?
      他抬头,对上房中女人审视的目光,强忍着反胃笑了起来。
      “妈,”他叫的生硬,“我回来看看您……”
      “你又要干什么?上次把我们厨房砸成那个样子这次又想砸干什么?既然不想回来你也别在这假模假样的,赶紧滚!”
      见门马上就要关上,他赶紧上去挡在中间举起手里的袋子。
      “不是的,我今天是来看望您的。”他表现的还算诚恳,“妈,我错了。”
      大概是看在那袋礼品和几个吃瓜邻居的面子上,他终于还是被放了进来。女人随意看了下袋子里的东西,随后就将他晾在沙发上自己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爸呢?”“不知道。”
      男人就在那,却好像不在那。屋里没有开窗,即使开窗凉风也吹不散那烙印的烟味。这股味道刺激着他,让他不安,全身发冷。女人却好像要故意激怒他一般,居然从烟灰缸里捡了个烟嘴开始吸。
      “妈,您怎么也抽烟了,”他强迫自己冷静,“抽烟伤身体。”
      “你怎么不看看他?我整天被他熏的跟抽了烟差不多了!”女人耻笑着,叼着烟,“不过也是拖你的福,他以后再也不能抽了。”
      “他怎么了?”“肺癌中期,败了一堆钱。”
      这大概就是上次她说的“生病了”吧?他盯着脸色难看却面无表情的男人心里没什么反应,甚至有些痛快。
      “都是你这个瘟神!自从我生了你以后家里就每一天好过!”
      女人抬着手指戳着,眼里的愤恨像面对仇人一般。这种眼神,他从小就认识。若是可以,他真的想把那双惹人厌烦的眼珠子抠出来碾碎。
      “爸现在住院吗?”“不住,住什么,死了好了!”
      女人开始烦躁地抓挠手臂,那里留下的如野兽爪印的痕迹就是她的病症之一。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来烦我的吗?”
      当然不是。
      他脸上表演出的神色渐渐消失,他站起身,俯视两人。
      “爸,妈,别动,稍等。”
      他视若无人般走向刚刚那个袋子,从里面掏出雨衣披上。
      窗外,云雷压下。他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从袖口甩出刀来。
      “让死亡发挥出你们唯一的作用吧。
      ……
      云雨翻动,他在阴沉的天下站着,站在半掩的门前。昏暗笼罩时间,光影消亡,黑白间只剩下那片鲜红。
      他当然认识地上的这两堆烂肉,他认识他们的血,因为他也算是他们的骨肉。
      一个,掏肺,塞耳,四肢被砸断,骨肉模糊。
      一个,吞针,挖眼,心脏被剜除,鲜血淋漓。
      他向前一步,脚下便踩到什么发出爆浆的声音。他挪开,看见了那只被踩碎的眼球。
      “莫晨,这是谁干的?”
      他看着那把插在尸体上的刀,明白了。
      他捂脸弯腰,蹲了下去。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克制自己的冲动。但他最后还是败了。
      他仰头,笑出了声。那浑浊的苦笑逐步加快,变得愈发响亮而疯癫。他笑出了泪于是干脆不再掩饰,他捂着脸开始癫狂地大笑。
      好啊!
      他迅速停下笑,走上前,俯身拔出了那把刀。他看着那被血液浸润的刀身反射着自己猩红的双眼,看着那因为砍断骨头而变的迟钝的刀刃,他知道自己已经疯了。
      一个杀了人的疯子,会去往哪里?
      他走到沙发上,穿上那合身的雨衣,戴上手套。他又将刀插回尸体,像是画龙点睛般留下最后一笔。
      他掏出手机,最后看了眼那个无法再联系到的名字,随后拨通了电话。
      “喂,我要自首,我杀了人。”

      “爹爹……”
      “是我。”
      他张开双臂,拥抱住飞扑而来的Astyre,低头咬住了他的耳。
      “唔……爹爹,你回来了!”“我说我会回来的。”
      Astyre搂着他的脖子像小猫般蹭来蹭去的撒娇:“我说了,你可以撑住的!来来来,我给你充电!”
      “是啊,我可以的。没有什么可以拦住我的,Astyre。”
      他抱着他,吻着他,将他摁倒,在盛大的血雾里。
      “Astyre,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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