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本是高山》当个哩个当

40、虚伪

　　藏在银杏深处偷懒的景行自然也逃不过绛玉的眼睛，景行倚睡在灿烂的银杏叶上，梦见了许多事情。

　　绛玉站在纷繁飘落的银杏叶里，清风拂过她墨色的长发，掀起宽大的衣袖，露出那一盒用桑皮纸扎好的蜜饯。

　　“今日风和娴静，陪为师喝一盏。”

　　绛玉伸出手欲接住景行，蜜饯被她提在指间，粗糙的麻绳将暂白的手指勒出浅红的印子。

　　见她青衫飘摇时，一笑淡然，景行也就自银杏叶里落在绛玉的怀里。景行安稳落地之后，她轻声道：

　　“莫担心，我在。”

　　届时清风骤起，发丝在风中缠绕，像是心中千千结。金桔蜜饯的甜腻在唇齿之间化开，配上果酒的清香，景行便醉倒在绛玉怀里。

　　醉意朦胧时，绛玉轻柔抚摸着自己的发顶，隐约说着些她听不懂的话。

　　许多年后，景行在忧伤的梦里才听清了绛玉的话。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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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事吧，他太聒噪了，你若不愿听，我封了他的嘴就是了。”

　　一旁的周晚霜瞧出了景行的不对劲，是李成煜的话刺激到了景行。

　　神明自她眼前陨落，那样大的创伤换做是自己，周晚霜也不能安然自若。

　　更何况，是谁都要来景行面前扎上一刀。周晚霜有些心疼她的遭遇，便捏了个咒彻底封了李成煜的嘴巴。

　　之见景行起身来到李成煜身前，负手道：

　　“不必，让他说。”

　　多少年了，他们任然是那样一副说辞。几千年的时光，早已磨平了景行身上的荆棘。说自己可以，但听不得别人说绛玉。

　　周晚霜考虑再三还是没有解开李成煜身上的闭嘴咒，刘明月拎着李成煜的后颈脖子，冷呵道：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们了。”

　　说罢又觉得晦气，随后扔给了一旁的宴文雪和杜仲。

　　“判官大人，要不直接给他带走吧，说话太难听。”

　　宴文雪一脸平淡，过了许久才道：

　　“阳寿未尽，不合规矩。”

　　刘明月：……

　　杜仲：淡定淡定，要学会接受物种多样性…

　　景行又沉默了许久，李成煜说得确实不错。

　　她有许多时候都在悔恨绛玉陨落时，没能与她一同从诛仙台跳下去，就当那年乱世里，她们彼此依偎殉情。

　　若是如此，她们一同被流民吃掉，从此魂飞魄散不再入轮回。再也没有往后，再也没有来生。

　　若是如此，她也不会悔恨一千多年。

　　但高山学院需要她，世间需要她。

　　她庆幸继承了绛玉的衣钵，开办了高山学院，将一个又一个深陷泥潭的女孩送入不渡客，不再受轮回之苦。

　　好在岁月更迭里，她似乎遇见了投胎转世而来的绛玉。

　　“点火！”

　　吴子道一声令下，吕凯手里的火把沿着堆好的木柴点燃。吴子道手里的法铃叮当作响，吴子道仰天大喊：

　　“叩神灵苍生，佑我山河。”

　　台下的村民们嘶吼着，喧嚣着，叫嚷着要将台上的人焚烧殆尽。

　　火苗在寒风中摇曳，与村民的亢奋不同，身在火光中的杨云任然平淡得像一潭死水。

　　火焰熏黑了吕凯和离得近的村民的脸，杨云脸上却一尘不染。

　　她就那样站在火光里，俯瞰着这些苍生狰狞的面孔，目光最终落在了远处的景行身上。

　　两人的目光重叠，却又被凶猛的火势阻拦。景行目睹着杨云被吞噬，却无动于衷。

　　一旁的乔岳异常的焦躁，目睹杨云葬身火海，乔岳冷汗淋漓。眼眶里的泪水不停打转，却迟迟不见落下。

　　景行蹲下握住乔岳的手，轻声安慰道：

　　“没事没事，别害怕。”

　　乔岳咬着牙，强忍着泪水转头看她。乔岳的反应，就好像每一寸火苗都烧在她身上。景行摸了摸她的头，给予她一个大大的微笑。

　　怎奈天空不作美，早晨的玉珂村阴暗了下来，眼看着雨就要落下来了。

　　吴子道瞥了一眼火光里的人，杨云已经昏睡过去。

　　吴子道这才施了个咒，让雨落下来。村民们都四散躲雨去了，但那火却不见小。

　　吴子道飞身来到半空，手掌朝着杨云的天灵盖印下去。

　　他终于忍不住暴露自己的目的。

　　那样的法咒她见过，是出遇杨云时肆尘用于吞噬她体内功德和灵力的。

　　在熊熊大火里，吴子道贪婪吸食着那所谓的功德和灵力。像是要将杨云的灵魂都吞掉。

　　她是绛玉的灵魂碎片，找个合适的机遇吞掉杨云确实能让他长许多修为。

　　但景行知道，吴子道纯粹是不想让杨云出现在世间。

　　但事情还是出乎吴子道的预料。

　　吴子道感觉不对劲，遂收了手，轻身落地。

　　手掌心没有一丝灵力和功德，就如同杨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

　　“不，不可能，这是怎么一回事！”

　　说罢，吴子道收拾飞速盘算起来，却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掌事大人也有算错的一天吗？”

　　吴子道抬眼望去，身前是站成一排的景行一行人。

　　其中还有地府判官宴文雪，仙医杜仲。

　　吴子道眼眸一撇，随后言笑道：

　　“各位这是做什么，我与各位无冤无仇，你们还要拦我吗？”

　　无冤无仇？只有他说得出这样的话。

　　见他那副讨厌的样子，刘明月故作夸张说道：

　　“四界掌事，肆尘大人，如此响亮的名声，您怎么还不肯承认了呢。让玉珂村的村民都认识认识您，原来他们敬仰的吴子道先生就是堂堂掌事大人，肆尘呐。”

　　刘明月又拉过躲在一旁的吕凯，没见过这种常见的吕凯当场晕了过去。被刘明月嫌弃得扔在一边，又啐了一口痰道：

　　“刚才的神气呢？杀人点火的时候不是挺神气的吗？怎么这会儿跟耗子似的，掌事大人，这就是你的好信徒吗？”

　　“够了！”

　　刘明月的一番话彻底激怒了他，只见他摇身一变，成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

　　肆尘将眼前的人都打量了一番，手中的笏板最终落在宴文雪身上。

　　“宴文雪，没想到你也同这帮刁民同流合污了。看来，上次让你协助夜烛调查高山学院之事，也有隐瞒。待我回去之后，我自当亲自来查。”

　　拿捏好下属社畜打工人宴文雪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肆尘确实低估了宴文雪的意志。

　　只见宴文雪不卑不亢，走上前去连礼都曾不行，道：

　　“地府与天，地并为基础三界结构，直接受天帝监管，不曾听命与掌事大人。”

　　肆尘听罢，双眸直瞪，像是下一秒眼球就要从骨框里蹦出来了。

　　刘明月拍了拍宴文雪的肩，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我原本以为判官大人会害怕权势，没想到啊，判官大人还有这副反叛的模样。”

　　宴文雪无动于衷，继续说着：

　　“我说得是事实而已。”

　　肆尘却笑出了声，那样的笑有些骇人。

　　“待我会九重天禀奏天帝，定要革去你地府判官的职位，将你扔进轮回道千次万次！”

　　肆尘急不择话，而这番话有些幼稚了，谁能想到平时冠冕堂皇的四界掌事能说出去天帝面前告状的话来。

　　“所以，掌事大人计划这一出，就是为了杨云的魂魄吗？”

　　景行终于将话题拉到正规之上，肆尘撇了一眼杨云。

　　周围的火焰凶猛，却怎么也进不了杨云的身。肆尘终于明白，是眼前这一帮人动了手脚。

　　肆尘捋着胡须笑道：

　　“尔等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罢，肆尘脚下的云开始聚集。景行知道他要跑，便直接甩出了刘明月的捆仙绳。

　　捆仙绳缠住肆尘的脚腕，肆尘却挣脱不得。

　　景行笑道：

　　“捆仙绳，顾名思义。”

　　吃了瘪的肆尘终是冷了脸，遂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之间景行一手拿着捆仙绳飞身来到半空，抱手道：

　　“我猜想天帝他老人家肯定不是到掌事大人闹出的这一番事情，我要是就这样用捆仙绳困着你回九重天，路过七宫八殿。让众神都看看你这副模样，是不是非常好。”

　　“你！”

　　肆尘被激得说不出话，景行知道，他这样的神仙最讲究自己的面子。

　　“尔等威胁本座？本座要如何才能回九重天？”

　　景行自是在等他这句话，景行索性将肆尘扯回地面，随后问道：

　　“玉珂村的雪崩与你有关？是你干的？”

　　肆尘愣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自然，是与你有关。”

　　周晚霜说得对，那日遇到肆尘时，景行便冲动到要同他打一架，就如此振落了山间的雪。

　　那时的肆尘说得虚伪，施法定住山间的雪。

　　他小气得很，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次雪崩，给景行找些麻烦。

　　只见他长叹一声，道：

　　“本座早就说过，莫要冲动。你每次都要本座来为你收拾残局，本座哪有那么多空闲时候。自你师父陨落之后，我是多想将你当做我亲生的徒弟，可你一而再再而三与我作对，我想，你师父在时也不愿看见你这样。”

　　他还有脸提绛玉，今日的局不就是为了绛玉的灵魂碎片吗？

　　景行不愿听他多说，只教周晚霜拿出了手机。

　　“雪崩因我而起，我自当承担后果，我甘愿受罚，你扣去我的功德。但今日掌事大人微服私访之事我们自然拍照留念了。”

　　肆尘嘴角抽搐，最终苦笑着挥动笏板。

　　玉珂村的积雪开始回溯，山间的雪凝结。被大雪埋没的房子逐渐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