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反派从失忆开始》雍也

18、傀儡咒

　　楚怀生离开不久，玉鸾阁中，林琼手臂支撑着桌子，面露痛苦之色。

　　她终于明白白镜知那一句，不想死得更快，就不要动用法力。

　　魂魄在发出哀鸣，林琼第一次清楚意识着，这不是她的身体。

　　性命双修是修行要义，筑基期打磨的不仅是肉身筋骨，更是借助灵气洗涤滋养魂魄，使其能够控制肉身。

　　濯明这具身体已经拥有金丹的强度，可属于林琼的魂魄却并没有经历这一积累。就像刚出生的婴儿穿着十几斤的铠甲行走，这份压力足够将人压垮，偏偏她又无法脱去这身负累，只能任凭魂魄消磨。

　　“这算是我占了你身体的报应吗？”林琼扶着桌子半响，才从撕扯般的痛意中回归，自嘲一笑。

　　没有回答，整个屋中静悄悄，只有她略微沉重的呼吸回荡，良久化作一声轻呵。

　　*

　　柳柔来得比林琼想象中更快，那时她正坐在树下，对着那树红梅陷入思索。直到玉佩摇晃声唤醒意识，一抬头发现柳柔站在原地，用一种格外兴味的目光打量着她。

　　好，看这个眼神，白镜知把夺舍之事告诉她了。

　　“我还是想不通，有这个能力，你为什么要夺舍濯明。”

　　柳柔走近她，语气感慨：“若不是掌门点出，我也差点被你骗过去，想着她终于有所进益。”

　　“不过是潜意识中，你在期待她能变得更好，便轻易接受改变。”林琼语气平静。

　　柳柔听闻此语，认真想想当真如此，面上笑意越深：“果然，掌门欣赏你不是意外。直言吧，你要见我，总不是听我废话一通。”

　　一下子被抢走主动权，林琼也不懊恼，继续道：“你觉得时云适合去哪里？”

　　“……”

　　柳柔没说话，倒不是因为她没听懂，恰恰是因为明白她话外之意，才感到愕然。

　　“我以为你至少该担心些自己的下场，而不是操心别人的归处。”

　　“我这不是做着吗，万一她突然修行有成，能把我从道君手里救出来，那不是赢大发了。”

　　柳柔想不通这种时候她还能有闲心开玩笑，显然比起痛哭流涕，这样的风骨更引她注目。

　　她换了个姿势，与林琼一样坐下：“搁在我以前，时云这种行为已经称得上背叛，对于叛徒，我只会赐给他们死亡。”

　　林琼明知道时云为了她泄露柳柔计划，却还是在关系未来安置的事情上找上柳柔，如何不值得玩味。

　　林琼闻言，慢吞吞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我听说你进入仙门时，已经超过最适合修行的年岁。”

　　“中元当夜，微夷道君出现在我面前，问我愿取富贵还是长生。那年我四十三，加九锡，假节钺，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离篡位登基一步之遥。”柳柔谈起过去，平淡地像是在说陌生人，对她来说，那的确恍如隔世。

　　林琼微微瞪大眼睛，转而又放松下来：“你真厉害。”

　　柳柔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林琼面不改色道：“但这不是你死我活的权谋场，你没必要赶尽杀绝。”

　　你笑她不懂权谋，她笑你不懂人心。

　　“她今日能为情义背叛于你，来日自然能为情义臣服于你。在知晓欲望弱点的情况下，师姐想拿捏住一个人，岂非是手到擒来？”

　　她笑吟吟反问，眼中清光璨璨，明明坐在那里，脊背犹然挺直。

　　柳柔心中越发可惜。

　　“你母亲……应该说是微夷道君，她说过类似的话。在我要将一个与我争夺法宝的弟子杀死时，她告诉我，唯大道之争，可不死不休，然纵是大道，亦不足为之。”

　　执着于道反而无法成道，追求赶尽杀绝会让自己失去退路，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那是每一位修士入道都要诵读的经典，却不见几人能身体力行。

　　“你告诉我背后之人是谁，我会劝道君放你一马。”

　　良久沉默后，柳柔终于道。

　　林琼却像是并不意外一般笑笑：“我终于听到你们的真实想法，但很可惜，我没有答案。”

　　白镜知的态度太过纵容，哪怕是存着私怨，他也该问一句自己是谁，可是没有，这对师徒见到她的第一时间，感慨的都是，她为什么要夺舍濯明。

　　濯明有什么特殊，她是微夷的女儿，微夷是如今正道之首，正邪两道备受关注，但凡有点脑子都明白，夺舍她的女儿，百分之百会被发现。

　　可是明知道会被发现，仍然有人铤而走险做出这种事，就格外可疑。

　　而白镜知既然能辨认她魂魄孱弱，便该明白她本人并没有能力压制住濯明，唯一的答案，就是有人相助，到这一步，白镜知的放任，便更像是一种试探。

　　试探幕后之人到底想借她的手做什么。

　　林琼摊开手，雪花落在掌心微凉：“我也期待着有个幕后之人让我交待，可我拿不出来，其实我更疑惑，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搜魂，这应该很容易得到答案。”

　　“有伤天和。”柳柔随口回答道。

　　林琼呵呵一笑：“下傀儡咒就不伤人和？”

　　柳柔看她一眼：“诶呀呀，我真是越看你越喜欢了。”

　　“免了，让我死得明白就是最好的礼物。”

　　柳柔耸耸肩：“那和我聊聊，聊聊你的过去，总不能是生来有智，或许你只是忘了，而我能找出线索。从哪里开始，不如说说你的名字？”

　　林琼实在没想过，第一个关心她名字的会是柳柔，如果不是这样的场景，或许她们会成为朋友。

　　但是她能说什么呢，说我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说你们不过是小说中的人物，说隔壁院落的那个小可怜，实际是未来毁天灭地的大反派，所知太过荒谬，连坦白都如此无力，况且，潜意识告诉她，如果坦白来历，结局会非常糟糕。

　　为了掩藏过去，我连喜欢的人都能杀死，死亡又岂会更加有力？

　　她的沉默让柳柔明白答案，遗憾摇摇头：“等到道君前来，你若还是这个答案，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为你求情。”

　　“也可能我当真无辜。”林琼握住掌心雪花，柳柔却只是笑得微妙，似乎不相信她的答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林琼又把话题拉回最初：“云瀚仙宗的少宗主。”

　　柳柔可以有私心，可是云瀚仙宗的少宗主，如何能无视一位优秀弟子的发展？

　　柳柔想她可是真聪明，唯一缺点就是不会给自己打算。

　　“我答应你，我会给时云安排一位合适的长老，让尹灵真不再找她麻烦。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想法吗？”

　　或者准确说，意愿。

　　“不要让洛流长老知晓，以及……”她顿了顿，言道：“我想带楚怀生出去走走。”

　　前一项可以料到，后一个要求……柳柔面色微妙：“你对他是真心的？”

　　“不可以吗？”林琼拂开鬓边发丝，目光清明对视：“那位道君，对此是什么态度？”

　　“道君不会纵容她的行为。”柳柔这件事还是可以保证。

　　林琼露出笑意：“我等着她出关，等她还给楚怀生真正的自由。”

　　她所唯一牵挂的，不过是在她离开之后，濯明会如何对待楚怀生，有微夷出面，想来他能够得偿所愿。

　　即便那意味着自己的死期。

　　她想自己还是放不下，他越是傲骨铮铮，越是坚定不移，越是让她无法放手。

　　倘若我做不到把你一同拖下地狱，就只能将你送上天堂。

　　好像这样，我也能够得到解脱。

　　柳柔想不通，想不通林琼为什么会对楚怀生如此执著，那个家伙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她那个眼高于顶的师妹动心，让眼前这个聪慧过人的灵魂在意。

　　“随便你，总归有掌门的印记在，你要是改变心意，随时联系我。”柳柔起身，落下一句话，亦结束这场对话，在她走出院门之际，忽而听到林琼的询问：“为什么不对我搜魂？”

　　柳柔停步，侧身看向她，没有胡扯，而是认真道：“因为傀儡咒。”

　　林琼笑容微敛，而后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穿书夺舍可能是意外，但傀儡咒，却只能人为。

　　在不确定傀儡咒触发方式的情况下，白镜知决定按兵不动。

　　林琼送走柳柔，走到六出院中，楚怀生正在修炼，察觉到她到来后，警惕看向她：“你又有什么事？”

　　林琼想老话说得真好，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最开心，她现在在想，如果夺舍不是一场意外，如果我的到来出于某种阴谋，那脑中的剧情，又是否全然是真实？

　　你到底会不会成为未来的大反派？

　　林琼忽而想笑，出声却变得嘶哑，很快又眨眨眼，收回眼底的泪意。

　　她无法确定未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过往的痛苦是真实的，

　　是你亲身经历那样折磨，也在最惨烈的深渊咬牙坚持。

　　“楚怀生。”

　　她出声，庆幸他并不在乎自己的略微失态：“你想离开随园吗？”

　　“你想做什么？”没有想象中惊喜，他反而尽然是怀疑。

　　“白镜知是分神，他能看出我的异样。总躲在随园不回云瀚仙宗也不是办法，以进阶金丹为理由出门历练再合适不过，半途我们再找个理由分开，这样你就获得自由了。”

　　然后我回随园等着微夷出关，等着她来为我判处死刑。

　　那位道君会约束濯明，你也不必再为之烦忧。

　　这样很好。

　　林琼的话落在楚怀生耳中，却更像是某种威胁，比如在半途顺手把知道她秘密的他解决，但楚怀生实在无法继续在这里带下去，哪怕离开前途未卜，他也再无恐惧。

　　“可以。”

　　他给出肯定。

　　林琼嘴边露出笑意，真心道：“那愿我们，同行顺利，开开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