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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新婚快乐,沈夫人。”

      十月下旬的深秋季仍然混着夏天的温度,然而风乍起,阵阵凉意却让人更多地意识到,早就已经是秋天了。

      沈承簪和姜衍走出京洲市民政局的大门,种满法国梧桐的街道旁,安静地停着一辆普尔曼商务车,车身通体呈深黑色,简约低调,毫不张扬。

      看见沈承簪和姜衍走出来,沈家的司机拉开车门。

      沈承簪微微点头,长腿一迈跨进车里。

      姜衍还慢腾腾地跟在身后。

      沈承簪瞥他一眼,并不说话,架着腿,等着姜衍小心地扶着车门坐进来。

      车辆缓缓起步,车窗紧闭,恒温系统持续工作,温暖舒适的气流形成安静的闭环。

      姜衍和沈承簪面对面坐着,并不看他,抬手将车窗上靛蓝色的窗帘,拉开一点缝隙,让深秋季里的阳光,有气无力地照进来。

      姜衍一直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大街小巷在四四方方的车窗内,犹如快速倒带的电影画面。

      沈承簪突然开口道:“把窗帘拉上。”

      姜衍正望着窗外的景物出神,听到他平淡无波的话,搭在窗帘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抬了抬,然后转过头,放下手,笑了笑:“嗯。”

      沈承簪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这让姜衍很难判断,他是不喜欢秋天的阳光,抑或是不喜欢他姜衍。

      “几岁了?”沈承簪问。

      姜衍答:“二十二。”

      沈承簪:“还在念书?”

      姜衍点头:“在念大三。”

      “哪个学校?”
      “B大。”

      “住校?”

      姜衍稍作犹豫,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完全住,有时候在宿舍住,有时候会回家。”
      B大与姜家老宅不过三四十分钟的车程,对于姜衍来说,走读也完全可行。但大一大二的课程排的很满,晚课经常要上到22:00,有时候和同专业的同学还要在下课后准备一些课程展示,因此姜衍有时候也会在学校住。

      大三开学以来,课程渐少,姜衍便不怎么在宿舍住了。

      “念什么专业?”

      “经济学。”

      沈承簪点点头,但仍然是面无表情的。

      姜衍便依然无法判断,沈承簪对于他的回答,是赞许或是嗤之以鼻。

      车里静默了一会儿。窗帘拉得很严实,姜衍无法从车窗外的景物中获知路程的行进,沈承簪又一直这样冷冷的一双眼,低垂着,姜衍觉得时间有些难捱。

      “今天有课吗?”沈承簪又问。

      姜衍刚刚有些游离的神思又被拽回来,蓦地抬起头,这才发现沈承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抬眼注视着他。

      “......晚上有课。”

      “什么课?”

      “世经概,”姜衍说。

      他顿了顿,又解释道:“世界经济概论。”

      沈承簪点头:“还是尤老师教?”

      “......是。”姜衍说。他想问沈承簪怎么知道B大世经概的授课老师姓尤,但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在他和沈承簪的婚姻关系中,沈承簪是上位者,他应该没有向沈承簪提问的权利。

      “十点下课是吗?”

      “嗯。”

      沈承簪说:“晚上闫怀会去接你,下车的时候问他要联系方式。”

      “......好。”
      如果姜衍没有猜错的话,沈承簪的意思是,他要姜衍今晚去沈家。

      姜衍并不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他只是觉得很奇怪。

      在这场商业联姻中,沈承簪为姜贺补上那笔巨额款项,他想要获取的等额报酬,到底是什么?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是情爱。沈家这位大公子,在某场商业晚宴上,惊鸿一瞥间,对姜家少爷姜知远一见倾心。

      甚至于到现在为止,除了沈氏父子和姜家几人之外,所有公众媒体都仍然处在对于这场浪漫情事的赞颂和艳羡中。

      但很显然不是。

      仅仅因为姜知远打碎了一枚胸针,联姻的对象就从姜知远换成了姜衍。

      沈承簪并不在乎他是谁。只要姓姜就行。

      可是姜家,能为声名显赫、政商一体的沈氏集团,提供什么利益呢?

      姜衍一头雾水。

      车辆缓缓行进,驶到B大的校门口停下。

      姜衍下了车,看着车渐渐驶远,才转身走进学校。

      混进同龄人的队伍中,身边走过几对嬉笑打闹的情侣,或是手里抱着书急匆匆奔向教学楼的学生,姜衍才感觉心跳慢下来。

      他回到寝室,室友都不在,寝室里很安静。姜衍环顾四周,想收拾点东西,便从床底下抽出一只行李箱,往箱子里装了几件衣服,又觉得这种感觉实在奇怪。

      他站在床边,手上抓着件白衬衫,愣了好一会儿,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将刚刚收拾进行李箱的衣服尤尽数抽出来,重新放进衣柜里叠好。

      索性走一步看一步吧。姜衍想。

      晚上的课从六点半上到十点。

      六点零五分的时候,姜衍就和其中一位室友陈绵来到阶梯教室,占了个比较前排的位置。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学生了。

      世界经济概论是B校整个经济学院四个系所有学生的必修课,绩点占比很高,期末考试成绩和平时分3:7开,因此学生们都比较重视。

      世经概的授课老师姓尤,叫尤时,是B校经济学院财政系的系主任,任教已经三十多年了,头发花白,上课的精神头却很足,语调诙谐幽默,很受学生欢迎。

      等到六点半的时候,整个阶梯教室座无虚席。来得晚的学生,只能见缝插针地在人堆里找一找还有没有那么一两个空座。

      尤教授站在讲台上,弯下腰,拽过讲台上的话筒:“好了好了,静一静静一静,开始讲课了啊同学们。”

      尤教授推了推鼻梁上方往下滑落的眼镜,顺手拿起身边的名单:“先来抽二十个学生。”

      阶梯教室里嘘声一片。这是这位尤教授的惯例,因为世经概这门课人数实在太多,这位老教授又实在不太会操作电子签到的app,因此每次上课之前,他都会随即抽二十个学生的名字,就当点名了。

      今天也跟往常一样,尤教授眯着眼睛,声调晃悠悠地喊了几位学生的名字,学生喊到之后,他又慢腾腾地在名单上打个勾。

      只不过,这中间出了一点小插曲。

      “张超?”尤教授低着头喊。

      底下没有人回应。

      他抬起头,环顾一圈:“张超在吗?学号是.....1912037的张超同学,在吗?”

      不少学生左顾右盼,但仍然没有人回应。

      “没有是吧?”尤教授低下头,正要往名单上做记号,角落里传来一声应答:“老师,我在的!”

      老教授抬起头:“在哪儿呢?”

      后排的角落里,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高高举起手:“这里,不好意思老师,我刚刚走神没听到。”

      尤教授点头,摆摆手:“放下吧,下次注意听讲。”
      乌泱泱的人群中传出几声善意的嬉笑。

      尤教授不疑有他,正欲继续往下点名,正对着讲台的第二排的位置,站起来一位男生:“尤老师,他不是张超。他是我们系的,没记错的话是叫徐加庚。”

      人群哗然一片。

      因为这门世经概是整个院二百多名学生一块儿上课的,整个经济学院分为四个系,不同系的学生之间也互相不是很熟悉。

      只有同在一个系的学生,专业课程安排基本相同,才熟络一些。

      因此,在场的二百多位学生中,认识张超和徐加庚的其实并不多。而和二人都相识的,往往都是同一个系的学生,每天上一样的专业课,抬头不见低头见,遇到这样的情况,大家也就默契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场二百多双眼睛,齐齐打在这位站出来揭穿同窗的学生身上。

      姜衍的视线也从课本上抬起头,落在前排。

      没记错的话,这位学生,好像叫祁晚。和姜衍同在财政系。

      因为轻度的社恐倾向,姜衍甚至对于本系的学生都不太熟悉。他之所以对这位祁晚有印象,是因为祁家名下的新能源产业,赶上政策的风口,近两年发展迅猛。

      姜衍在姜为政口中听说过祁晚这个名字。

      众目睽睽之下,祁晚掷地有声:“尤老师,这位同学不是张超。”

      尤教授愣了愣,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笑容宽厚,望向角落里脸色通红的徐加庚,平和道:“那张超旷课一次......这位徐加庚同学,下周上课前十分钟,你选一个感兴趣的主题,做个presentation.”

      人群中,徐加庚连连点头,红着脸高声应道:“好的尤老师!”

      尤教授重新拿起点名纸,却再次被打断。

      祁晚没有坐下。

      他背对众人,脊梁笔直,话语铿锵有力:“老师,这对认真来上课的同学来说不公平。”

      全场哗然。

      即使是在B市这样的百年名校中,其实逃课的现象也屡见不鲜,大家对此也都见怪不怪。何况这回连本门课程的授课老师都对此轻拿轻放,祁晚却紧追不舍,未免有些咄咄逼人。

      尤教授停了停,慢声道:“看来这位同学比较较真哈......没关系,我的课上可以自由发言。你觉得不公平......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呢?”
      “一视同仁,记旷课一次,如果尤教授您对这件事轻拿轻放的话,难道不是等同于助长这样的风气吗?”

      尤教授扶着讲台,脸上露出一些犹豫的神情。他在给本科生的授课上向来以宽和态度广受好评,突然被学生这样质问,也没有表露出不快,而是看向整个阶梯教室,面向所有学生说:“看来每位同学的想法不同啊......那我再来问几个学生。”

      尤教授拿起点名手册,又喊了几位学生谈谈看法。因为都是同一个院的学生,相互之间虽然不太认识,但也难免脸熟,几位被点到名的学生,都表示更支持尤教授的处理方式。

      于是仍然站在位置上的祁晚,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了一些。

      他还欲开口说什么,尤教授正好瞥见坐在最前排的姜衍,点了点姜衍的方向说:“姜衍,你觉得呢?”

      大概是因为姜衍堂堂课都坐在最前排,加上之前跟着尤教授做过一个科研项目的原因,上课的时候尤教授经常点姜衍回答问题。然而平时提问的都是专业课知识,对于这样主观且极具争议性的题目发表看法,对姜衍来说,似乎有些为难。

      姜衍从座位上站起来,只简单地吐出一句:“我也支持尤教授您的想法。”

      “那教育的公平性如何体现?我们这些为学习付出了更多的学生,凭什么最后得到的分数跟这些逃课的人一样呢?”接连几个站起来发表看法的学生不约而同地都站在了祁晚的对立面,祁晚的情绪便有些不受控制,面红耳赤地争辩道:“没必要表现得这么友善吧大家?私底下为了零点零几的学分绩哀求老师的大有人在,怎么这种事放在明面上说就都这么谦让了?”

      班级里的气氛一时间降到了冰点。祁晚说的虽然是事实,然而众目睽睽之下,这些话未免有些不入流。

      见没有人回应,祁晚又将矛头转向了也跟他一块儿站着的姜衍,语气不善道:“姜衍,难道你觉得这样很公平吗?那不如把你的保研名额让给别人?”

      “......”姜衍微微侧过脸,看向站在他斜后方的祁晚。
      印象中,他和祁晚毫无过节,甚至连脸熟都算不上。然而姜衍和祁晚视线交错间,姜衍莫名感觉到一股强烈并具有针对性的嫉恨,使人想起暗中窥伺的兽类,紧盯着他的、粘腻的视线。

      姜衍定了定神,语气平静且温和:“祁晚同学,在我看来,教育的公平性,更多的体现在知识的非排他性,而不是形式主义和恶性竞争。教育的意义,则更多地融合在教育过程中,而不是某种可量化标准。学分绩或者保研名额,都只是衡量教育成果的手段——在此过程中的竞争,也是促进教育内化的良性机制——这是大二专业课《公共经济学》其中一章的内容,看起来您掌握得不太好?”

      全场寂然。

      姜衍顿了顿,在祁晚欲辩驳之前继续道:“另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提醒您一句,您似乎太关注教育结果的量化标准,以至于有些焦虑是吗?这么轻易的情绪失控,似乎不太正常,如果条件允许,建议您寻求专业的心理咨询。”

      整个教室的沉默持续了十来秒。

      最终尤教授还是宽和地对那位替别人签到的学生说下不为例,然后摆摆手,示意仍然站着的两人坐下。
      在课堂重新恢复秩序之后,始终将自己归类于轻度社恐的姜衍才垂下眼,很轻声地长长舒了一口气,同时暗暗决定,下堂课还是不要坐在前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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