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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MYSEL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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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老妈说我在外奋斗兜兜转转,最后居然还是回到家这边,一个普通城市的落魄小镇,她一边埋怨一边可惜,说家这边也好,爸妈都在这边。
我躲着两个老人,在还在装修的店门口抽烟,看着工人进进出出。正上头那块在整条街上最显眼的招牌还没掀幕布,那是老章硬要给我设计的店logo,说是送我的开店礼物。
梦游。
还在后面添了个英文名,daydream,白日梦。
我那会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的,抬头看见老章眼泪也含着泪,和他拥抱了很久。
我们几个都做了个很长很长的白日梦。
大学毕业后我试图考研,只能说使了点劲,抱着一次考不上就撒手拜拜的心态,居然摸到了最后的名额的尾巴,勉勉强强考上了。
但我却没有选择继续上学。
我在父母的不解和亲戚的劝说下还是选择了直接工作,在老家的隔壁一所大城市,一家我实习过的大厂公司。
我从来就对学习不感冒,勉勉强强学了二十几年,早就精疲力竭,所以我选择逃离。
我爱逃离这个词。
我在那所公司认识了老章,相处了很久才知道我们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毕业的,他是我的直系学长。
我向他介绍了几位在创业的同学,他也让我认识了很多专业人士和大佬。在工作的第二个年头,他给我发来邀请,说要不要和他一起出去创业。
我也爱冒险这个词。
我们经历了五年的创业历程,最终以失败结尾。
老章解散了队伍,大家都有去处,至于我,选择回到老家。
我说我有点想家了,准备从现在开始养老。
2.
小镇上的固定照相馆有两家,在我还是幼儿园的时候就存在着,我每个人生的重要阶段都会去两家里选一家拍证件照,但实际上都拍的很丑,我的每个证件照都不忍直视。
我都不知道我固执地想开个照相馆是不是因为长年的阴影所促使的。老章说我只开照相馆肯定不盈利,我觉得有道理,于是按照我从前的梦想蓝图把店一分为三,照相、卖书、还有卖奶茶咖啡。
从小到大的玩伴杨莹一脸复杂地看着我和我的店,觉得还蛮符合我的个性。
“混杂得有种不顾死活的美感。”她这样夸赞我。
大概装修了得有大半年,加上要申请很多证件,我在春天的时候回到家,在冬至的时候才要开业。几个朋友送来花,在我的店里呆了老半天,说我还是有点积蓄的,想开店就直接把这买了下来。
我挑挑眉:“现在兜里一分都没了,还希望金主大佬们多来,给我送点钱。”他们哈哈大笑,却的确在每个周末,或者假期,凡是有空的时候,总能听到他们的前呼后拥,说又来聚会了。
大概是我年轻,店也比那两家老照相馆年岁小,看上去具有现代感,来我这拍照的人还不少,加上很多学生来这买书和吃喝,我居然在第一个年头就有了不错的盈利,比和老章创业的时候轻松。
老章听到我的控诉,连夜飞过来在我店里猫了一天,还顺带和我出了个外景拍婚纱照。
“莉莉欸……你现在比我出息多了。”老章蹲在草地上,抬头看向对面甜甜蜜蜜的新人。我哂笑:“哥,别这么想啊。我们现在不都过的挺好的。”
是啊,三十岁的年纪,身体健康、家人安康,有固定的收入,不再受到打击心灵的重大挫折,安安稳稳的,都挺好的。
第二天我送老章到机场,临走前他告诉我他前几天去相亲,在和一个不错的女孩子相处,可能明年也差不多要结婚了。
“你呢,还是固执的不婚主义者吗?”老章点点我的额头,眼里是很复杂的我似懂非懂的情感。我朝他笑笑,双手插兜:“还挺固执的吧。”
随后我们再次告别,我们都站在阳光里。
3.
几位朋友和老同学都是为我介绍顾客的媒介人,但我没想到我有一天会接到某个人的单子。
林舫,我的高中初恋,今年三十二,下半年十一月结婚,被我们的共同好友介绍来我的店拍结婚照,还外包拍摄婚礼现场。
老朋友首先给我打了个招呼,说林舫最近准备结婚,但找不到合适的摄影师,他给林舫和他老婆看了我的作品,都觉得不错。
“我一开始没报你的名字,后来他们夫妻确定后我才告诉的林舫这是你的店。”老朋友有点不好意思,“你要是……”
“这有什么?”我笑了一声,叼着根烟没点,“我和他也没什么不愉快的。”
我和林舫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分开的来着?
是他要选理而我选文,是繁重的学业,是我最后逃避我们共同选择的大学,远走他乡,是他说我只爱自己,是我告诉他我只爱自己。
也没什么,反正最后我们分开的时候还是笑着的,还祝福对方一切顺利、前途光明。
林舫和他老婆挑了个周末来我店里商量照婚纱照的事情。
我那一整天都没什么活儿,店里有员工看着,我就坐在店门口一边抽烟一边等人。杨莹周末来找我玩,跟我坐在一块还有点嫌弃:“你像个流氓。”过一会儿她顶顶我,“把烟灭了,林舫来了。”
我们是有十几年没见过面,肉眼可见他成熟了不少,他的老婆很好看,说话问好的时候眼角朝上,是一位很开朗很好相处的姑娘。
我和他们俩都握了手,邀请他们进屋。
林舫看了看我的店,说:“我之前有路过,没想到是你的店。”他老婆在后面接话:“是啊,我那会儿还说这个店在这里格格不入,特别显眼,特别有感觉。”
“特别有她的感觉。”林舫看着我这么说。
我笑笑:“杨莹也是这么说的,说有一种不管死活的美感。”
这句话逗笑了大家,陌生和尴尬感逐渐消散,我们开始正式的会谈。
他们夫妻俩都是有想法的人,大致的风格和方案他们都能拿出来,我能做的事情就很轻松。
最后敲定了日期行程,签了合同,交过定金,我又送他们出门。
林舫说我变了挺多的,却还是范莉莉。
我挑眉:“我一直都是我自己。”
4.
在我和我父母说我要给林舫拍婚纱照的时候,他们老人家忽然很默契地沉默,然后对视,还没等他们要说什么,我就已经预感到:“好,可以了,收。我不相亲。”
老爸一直不理解我,他固执的传统理念在我老妈的近十年的打磨中略有磨损,但在一些必要时刻他还是会生气:“不恋爱不结婚不生孩子!哪个人家和你一样!”
“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我继续吃饭,“我之后你就能见过了。”
我爸心脏不好,但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但他总借口心口疼想让我屈服,于是我从抽屉里拿出他的药,然后回到位置上继续吃饭:“爱情自由,婚姻自由。爸,我也自由。”
我们拍婚纱照比较有经验,从大学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学长学姐到处拍挣外快。但这次还要跟着拍婚礼,店里两三个员工肯定不够,我很早就和几个在附近的大学同学联系,勉勉强强凑出一个队伍,还有两位还在上学的学弟学妹。
空闲的时候看到他们俩跟着到处跑,还有点怀念我大学的时候。
等到婚礼那天,我们前一晚就在两户人家附近住下,这样节省路上的时间,能随时调整。
被我叫过来凑人头的某位前同事当天晚上发烧,我蹲在他床头警告他别给我掉链子。他不屑地呵呵一笑,说绝对不会让我在我前男友的婚礼上闹笑话的。
我沉默地看了她很久,摸他的脑门:“你是真烧糊涂了吗?有没有可能我的前男友是你?”
接着他沉默,缩进被子里不说话。我看到他的耳垂有点红,没忍住捏了一下,他好一个轻巧的动作躲过去,这次他眼角都有点红润:“距离,注意距离。”
我乐呵一笑,这是我以前常对他说的话。
我们是大学同学,很巧还是同乡,于是比一般同学要好相处,也更熟悉,再后来好像就很莫名其妙地对对方说喜欢,经历了一段快餐式恋爱。虽然分手之后他们还是偶尔约会开房上床,但总归没有恋爱的那一层身份。
再每一次他试图突破恢复从前的时候,我总是说我们得注意距离。
“顾筠,距离,注意距离。”
“范莉莉,你真的天生不会爱人。”
或许是今天特别感性吧,或许是面前的顾筠生病了之后嘴巴没那么欠,或许是他缩进被子里有点可爱,也或许我刚喝了点酒……总之我在他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下钻进了他的被子里,在他说出会传染的话之前,我抱住了他一只胳膊。
“睡吧,哪里不舒服记得和我讲。”我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木质香,很熟悉,很安心。
我能感觉到他扭转了一下身子,然后抱住我:“好。”
5.
婚礼很正常地进行,我们的工作也很愉快地进行。我在晚宴上拍新人拍到一半,被半醉的林舫叫住,说他在同学那桌给我留了个位置,有很多同学知道我在,都想叫我来叙叙旧。
我被防护的严严实实的顾筠的假装无所谓的眼神逗笑,点点头说会抽空过去,然后被顾筠拉着在角落里接了个吻。
我有点小喘气:“你现在不怕传染给我了?”
他裹紧我的衣服,还有点哼鼻涕:“回去吃药。”
随后我们相视一眼,开始对着傻笑。
婚礼结束后的第二周,这个项目彻底告一段落,顾筠告诉我他得回去上班了。
他本来就和老章在同一个城市工作,在休假的时候被我拉过来干活。他在我家里赖了很久,问了我很多遍需不需要他留下来。我帮他收拾行李,背对着他:“我这边又不是天天这么忙,你回去吧。”
顾筠勾住我的手:“我是问,你需不需要我留下来。”
我知道他在问什么,我知道我在回答什么,我和他都知道我们心里在想什么。
杨莹说我们俩大概永远只适合一辈子分分合合。
其实顾筠一直念着的也是个安稳,但我不是。我自己就是个不确定因素,可以自己冒险,却不敢拉着别人冒险。
何况是婚姻这件充满陷阱、危险程度相当大的冒险。
我听见顾筠的哭腔,他很爱哭,开心的时候哭,生气的时候哭,难受的时候也哭。他说我也很爱哭,但他喜欢看我哭,因为我只会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哭泣。
他压抑着自己的哭腔:“我,能不能留下来。”
我抱住他,我能感觉到我也有泪水流下来:“顾筠,我天生不会爱人。”
两个人不可能在一段不平等的关系里长久,我知道,他也清楚。
“我们会再见的。”我拍拍他。
“我们会再见的。”他抱紧我。
6.
杨莹总说我看上去就存在着一种孤独感。
“明明你身边一直有很多人,我们也一直呆在一块儿,你也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但你就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游离在人群之外一样,可能我一时间没看住你就不见了。”她云淡风轻地说着,在我店里喝了第三杯奶茶。
有段时间我的情绪很不稳定,有抑郁和自杀的倾向,那会儿差点没让杨莹吓死。
我给她煎了一份牛排:“不会。你一不小心没拴住我我也会闻着味找到你的。”她乐呵一笑,美滋滋地吃起牛排。
我有很多我想珍惜的东西。亲情、友情、梦想、自我……我也有很多我害怕失去的东西。杨莹说的也没有错,我拥有孤独,我也享受孤独。
我在三十岁以后再次拥抱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