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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落日斜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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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你还不回去吗？”
余晖斜阳里，沈学瞻赤着上身站在岸旁，身后的一群同样造型的精壮汉子正在三三两两地结伴往回走着。
他挥舞着两只修长结实的大白胳臂，冲着站在河中的林择善喊道：“一会儿太阳就下山了，这水凉着呢。你仔细点儿，小心别冻病咯。”
林择善穿了件墨蓝色的背心站在水里，打湿后颜色更深了，他使劲地点了点头，也放开了嗓子回道：“知道了！我一会儿洗完就回去！”
“小沈！别管他了，快走吧，再不回去赶不上开饭了。”
“是啊！就他矫情。大家都是男人，谁没见过啊？这么扭扭捏捏，磨磨唧唧的，不知道得还以为他是祝英台呢！”
见沈学瞻还想再开口，队伍里走得慢些的两个索性折返了回来，左一言右一语地把人直接给架走了。
酷暑时节，陵城的白日里的温度高如火炉炙烤，热得人是眼冒金花，汗水哗啦啦地往外淌。然而日头一旦落下，夜间却是凉爽非常。
打天南地北来的知青们初次离家生活，不懂这冷热交替的厉害，因贪凉生病的大有人在。
沈学瞻亲眼见过不少，所以特意晚走了几步，好意提醒林择善。
说到这位“小林”同志，也是前些日子才到公社来的。同他一道来的还有个小丫头，听说水灵得比画里的人还要美上三分，被分到东风村上的生产队插队去了。
单论外表，他倒是也不赖。乡里的不管是大姑娘、小媳妇，哪怕是老太太见了那张面皮，没一个不夸俊的。都说他和小沈一样漂亮好看，以后肯定也会加入宣传队，成为主力队员。
但如今几个月过去了，林择善不仅没有分到宣传队，更没有成为主力，甚至混得连一个常说话的朋友都没捞着。
除开小道消息中他家庭成分不好，大伙不太愿意接近这一因素之外，更要命的是他的古怪性格，还有那说话办事都文绉绉、慢吞吞的习气，着实叫人难以消受。
所以公社里的老老少少们基本上和林择善都处于一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境地，只有天生热心开朗的小沈同志还能和他有来有往地聊上几句。
又过了几日，众人还是和往常一样在饭堂里吃饭，沈学瞻端着稀粥刚坐下，就听见邻座的牛建设咋咋唬唬地嚷嚷道：“那小子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病病歪歪三四天了，干活都是出工不出力。今早到好，这下直接连床都不起来了，还在睡着。”
他一个激灵，脑海里忽地闪过那日黄昏河畔的场景，连饭也顾不上吃，立马把碗放下就往林择善所在的“知青房”跑去。
“哎！哎！学瞻，你去哪儿啊！”
李经致看他突然就变了脸色，一言不发地往外冲，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不明所以地也跟了上去，“你等等我，有什么事儿咱俩一块儿！”
“怎么了？你们两个都不吃饭啦？一会儿还要排练《奇袭白虎团》啊！”
宣传队的徐水香见这两人一前一后地都扔了碗，赶忙出声提醒道。
可惜她这话说得晚了，那两个不吃饭的人已然跑得没影了。
砰！
“老周！周医生！”
猪肝红色的木门被突如其来来的外力撞开，嘈杂喧闹的声音犹同溃坝的洪水一般涌入医务室内，人流也随着声音挤了进来。
这样的架势不仅让老周心头一紧，连送到嘴的茶水都被骇得洒出来不少，衣襟印上斑斑点点的水渍，他也顾不得擦拭就急急忙忙地迎了上去。
沈学瞻把脚步虚浮的林择善扶了进来，小心地安置在了病床上，旋即请过周医生至床边说道：“周医生，麻烦你快看看小林，他这浑身上下烧得都烫手了。”
老周扶了扶眼镜，仔细一看那病人，有些吃惊，“小伙子，你不是前两天才来拿过药，怎么现在还病着？是不是没有按时吃？”
林择善强忍着头痛和恶心，勉力打起精神回答用气声道：“吃了，您给的安乃近和阿莫西林都准点吃的。”
“诶呀，那咋办啊？”
老周下意识地接话道，随即便感受到几道目光向自己投来，他那张黝黑憨厚的大脸讪讪地堆起笑，解释道：“这个情况吧，我行医这么多年的确没碰到过。这样，我带你去们找别人看看，他保准能行。”
“我们回来了！”
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众人不约而同地穿身向门口望去。只见卫生员候成手上拎了个网兜，里面装了两个铁皮饭盒，喜滋滋地往屋里走。
身后还跟着卫生员陶真，两条乌黑柔亮的麻花辫从耳边垂下，跟着步子一荡一晃，别提多精神了。
她刚进门就看见满屋子挤满了人，还没弄清楚状况，便大致扫视了一圈，霎时眼睛就亮了。
沈学瞻很快就将注意力拉了回来，自然也没有注意到陶真的眼神，一把抓住了老周的胳膊问道：“周医生，去找谁来看？您说，我去把人请来。”
“哦哦！这个，就是去找那个，那个东风村的魏老七啊！他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赤脚医生，过去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叫他的。”
“东风村？”
沈学瞻略一沉吟，大概理清了方位，点点头答道：“行。我去和书记请个假，这就去东风村把人请过来。”
“我和你一块儿去！”陶真见沈学瞻这就要走，赶忙出声说道，甚至还手忙脚乱地找出了医药箱跨上。
“等等！”和她一道出声的是候成。
他的眼神在沈学瞻和陶真之间打了好几个来回，神情十分不悦地道：“连病人怎样都还没看，就着急往外跑什么？别人不懂医瞎起哄，小陶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说罢就拿起了体温计走到病床边，给病得直打哆嗦的林择善放到了腋下，接着取出听诊器，掀开他的衣服换了几个地方听了好一阵，不在意地说道：“就是感冒而已，肺上没有湿啰音，吃点安乃近和阿莫西林就行了。”
沈学瞻的双眉拧了起来，语气严肃地道：“他已经吃过三天的安乃近和阿莫西林了，可是病却越来越重了，现在连床都起不来了。所以同样的药，再吃下去有什么用？”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候成的两眼一横，语气上挑，“就一个唱戏的，懂什么呀？这是感冒，是自限性疾病，就得要时间恢复懂不懂？”
“还有你。”
他扭过头来对着老周不耐烦地说道：“老周啊，不是我说你。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别总想着用什么草药治人。那些都是封建守旧，是迷信落后的表现。魏老七不就是号称自己在这“济世堂”学过几年吗？连“济世堂”都早被打倒了，他还跳得欢实得很。要不是咱们这儿民风淳朴，前几年也给他批斗倒咯！”
“济世堂？！”
沈学瞻突然呼出了声，面露喜色，急向老周问道：“是不是陵城乌衣巷的“济世堂”？”
老周耷头蔫脑正默默地挨着训，忽然听到有人问话，也没过脑子就开了口：“没错，就是傅家。”
他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放松欢欣起来，压根不理会候成，反而嘴角带笑地对林择善安慰道：“小林，我这就去给你把魏大夫给找来，这下肯定能行的！”
“沈学瞻！”
候成怒喝一声，伸长了手臂指着他说道：“你听得懂话吗？我说了不许去！”
“凭什么不能去？如果小林出了什么事情，请问你能负责吗？”
沈学瞻才不吃他咋咋呼呼的这一套，神情一肃，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一个感冒而已，能出什么事？我告诉你，你少在这妖言惑众，危言耸听。他现在这样就是个人身体素质太差导致的，真有什么事情也是他自己的原因，我负什么责任？”
此话一出，不禁让前来看热闹的闲杂人等也低声议论起来，好些人还时不时瞟上几眼候成。
看来哪怕是林择善的人缘差至如此，有基本良知的人也都为他的这番不要脸的言论感到不耻。
“好了好了！别吵了！”
陶真实在看不下了，径直走上前去把水银体温计从林择善腋下取出，抬起来对着光亮处读数。
“40度！”
她吓得两只眼睛都瞪圆了，急得直摆手道：“别争了，还是快送县医院吧！”
众人各执一词，各有主意，大家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乎又一股脑地涌到了公社办事处，找到书记汇报情况，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沈学瞻觉得现在林择善情况危急，当然是越快得到医治为好，去县医院路途遥远，还是先稳住了情况再送得好。
候成坚持自己的诊断没有出错，只要加大剂量继续给药，林择善自己挺过来就好了。
陶真却认为赤脚医生不靠谱，林择善的情况也拖延不得，只有赶快送去县医院找专业的医生处理才行。
“老周啊，你是卫生室的负责人。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人命关天，这件事你来拿个主意吧。”
霍书记耐心地听完所有的反馈意见，压了压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放下了手中的钢笔，抬头望向缩在人群后面的老周，温言询问道。
“啊？啊，这，我…”老周忽然被点了名，有些无措地搓了搓手，眼神不自主地往候成那边瞟去。
“老周。”
霍卫国唤了一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我们做干部的，第一条改遵守的就是“实事求是”，这样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出来。”
“我…”老周支吾着，眼神飘忽间忽地对上了沈学瞻。
他的双眼清澈而明亮，透露出坚毅与支持，冲着自己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小沈的办法可行，先找老七来瞧瞧。他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这些病，是有经验的。”
老周的双眼盯着灰扑扑的老布鞋鞋尖，低着脑袋，却格外流利地说出了这番话。
霍书记听罢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略一沉吟，随后便做出了安排，“这样吧，请人过来太慢了。直接把小林送去东风村，找魏老七看病。小沈，既然人是你送去卫生室的，那你就负责到底吧。小候和陶真你们俩都跟着去，如果情况不对就做主立马送县医院，正好也顺路。”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