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飞》肖丽飞飞

26、第 26 章

　　我回到屋里，外婆做好了饭，跟我哥两个人吃着火锅，语气轻快地聊着天，看到我进去，外婆狠狠瞪了一眼，然后继续吃饭，我哥则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我不存在；
　　没有叫我吃饭，桌子上也没有多摆放一副碗筷，很明显没打算让我吃饭，我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不让我吃饭了；
　　我有时候觉得我哥是不是故意的，如果我真的偷了钱，我怎么还会回来要钱，我怎么还会买橘子回来，怎么会这么明显；
　　我终于知道，我哥和我外婆是统一战线的，我在哪里，好像都不受欢迎；
　　我还记得不久之前，他告诉我，让我努力考高中，不应其烦地给我讲解我搞不懂的数学定理，给我他精心准备的笔记，记忆如此清晰，却又如此遥远；
　　我始终看不懂他，不过我知道我现在恨他，从未有过如此浓烈的恨意；
　　我终究还是没能拿到钱；
　　其实在我知道外婆去附近的村子到处散布我偷了她钱的消息以后，我就知道，我的人生完了，为什么非要毁了我，我怎么都想不通；
　　没钱交补课费，学校肯定去不了了，这里，我成了人人喊打的小偷，也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心如死灰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我决定离开这个世界，不仅仅因为外公，也不因为小白的离去让我没有最后的留恋，只因为，我已经没有办法活下去了，如果说外公和小白的死让我失去所有的感情和希望，肖文的话则让我进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我看见自己的内心，一片荒凉，找不到任何可以让我依靠的力量；
　　以后我都不会在路口看见外公和小白了，这里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欢迎我的到来了，而我，不出意外，这辈子都不想来这里了，可是这里有外公和小白的灵魂；
　　不出意外，我这辈子就到此为止了；
　　我记得一个地方，屋后的一根柱子旁边，外公每次喷完农药都会把剩下的放在那里；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又觉得轻飘飘的，飘到那个能让我在明天看见外公和小白的地方，那瓶农药，此刻间，竟成了我的救赎；
　　我坐在床上，翻出小时候的照片，上面有我和我哥，还有我妈，没有我爸，我穿着一件毛衣，扎着高马尾，提着一串风铃，露出孩子该有的笑容！
　　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意外得到的橘子，本来是想带回学校分给寝室的同学吃的，谁知道竟成了催命符；
　　外面是万家灯火，大冬天的，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听着我哥和我外婆吃着火锅，谈笑风生，显得我更凄凉了！
　　终于下定决心，我心情突然由悲伤变为了平静，我写好了“遗书”，找出仅有的两张照片，交给我哥，让他以后交给爸妈，不要很多年以后，连我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
　　果然是亲哥，不负众望，当着我的面把遗书和照片放在炉子里，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只剩下一堆灰尘；
　　不重要了，反正都要死了，以后的事情都不重要了，没有什么留恋了，我走进卧室，呆坐在床上，拿出我找到的农药，挣扎了一会，一仰头，我一口气把大半瓶农药全部喝完，真难喝，说不出什么味道，有点像惨了泥土的泥水，又有点苦，还让人反胃；
　　然后我躺在床上，盖上被子，等死，自己送自己最后一程，明天等他们发现我的时候，我就跟外公一样，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然后埋入土里，不见天日，等着慢慢腐烂！
　　不知道我爸妈会不会伤心难过，应该不会吧！我让他们这么丢脸，会不会我的死让外婆和我妈关系变得更好，毕竟我觉得我妈就是想借我外婆的手除掉我，毕竟我外婆也不负众望，他们会不会在我的葬礼上谈笑风生，就像在外公的葬礼上一样，就像外面的外婆和我哥一样！
　　那个时候我十五岁，大概是担惊受怕的日子过久了，只想自保不敢反抗，很多年以后想起，我都决定要死了，为什么不把眼前的两个人一起带到地狱去，也算是为自己报仇了；
　　大概是想到要死了，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也不在害怕什么了，于是心情莫名的放松，等死的心情并不好受，我在回想我这还未成年之前的人生，从我有记忆开始，把能想起的事情，都回忆一遍；
　　外婆和我哥的声音从清晰逐渐变得模糊，在我还没回忆完我前十五年的人生的时候，我眼皮就沉重地闭上，等着死神的光临；
　　可能是长时间的神经紧绷着，也可能是一种长久的悲伤的情绪支配着我恐惧的大脑，我好久好久没睡过一个整觉，总是会莫名惊醒，即使初三这个高压的学习环境下，外公过世以后，我还是经常失眠；
　　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放下了的缘故，我在一种轻松的心态中，感觉睡了很久很久，久到让我觉得，原来天堂就是这样；
　　我在第二天早上中午醒了过来，这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没有听到外婆和我哥的声音，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死了？这是天堂还是地狱，怎么和外婆家一模一样，正想着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我赶紧起来往厕所跑去！
　　吐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意识逐渐清醒，我记得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死了，去了天堂，现在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瞬间有些可惜，觉得好难过！
　　我找到昨天的药瓶，才发现日期自己是很久之前的了，所以我昨天喝了大半瓶泥巴水，难怪那么难喝！
　　有些饿，又觉得没胃口，奇怪，外婆今天居然没有骂骂咧咧的叫我起床，往日大清早就能听到她阴阳怪气的话语，什么命好，有人伺候，睡到太阳晒屁股还不起床什么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难道被什么东西附身了，转性了；
　　家里没人，我突然生出一种恐惧，我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诋毁和牺牲的东西了，别到时候家里什么东西丢了，我又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看了看碗柜，有昨天他们吃剩的饭菜，当我看到一碗肉的时候，我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恶心，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小白的肉，可是就是控制不住胃里的翻腾；
　　我在突然的瞬间仇恨的种子又布满我整个身体，正在逐渐吞噬我仅存的理智；
　　我眼神突然生出一丝的凌冽，有那么一瞬间，我好想把这个歹毒的黑心老人千刀万剐，然后把尸体分割以后拿去喂狗，喂猫，喂野猪，恐怕她的肉，连猫狗都嫌弃；
　　她是一个人啊，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怎么居然连个畜生都不如；
　　稍微冷静过后，我生出一种想要逃离的想法，其实逃到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里是肯定不能待下去了；
　　死过一次，就很难有重新去死的勇气了，我开始思考新的问题，我应该何去何从，学校去不了，这里肯定也待不下去了，看样子肖文应该回学校去了！
　　瞬间脑袋闪过一些熟悉的画面，我知道我要去的地方了，所谓落叶归根的思想在此刻达到了巅峰。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上所有书本，离开了这个我无比憎恨又始终无法摆脱的地方，我突然有种解脱的感觉！
　　背上沉甸甸的是我的正在为之努力的梦想，尽管我知道这个梦想已经没办法实现了，因为外婆最终还是没有给我钱，所以学校肯定是回不去了，我只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毕竟努力了这么久；
　　所谓千斤重的脚步原来不是形容词，我的心情是自由且轻松的，因为我终于摆脱一种长久以来的控制，一个压抑窒息的环境，可是我的步伐是沉重的，因为我走不到未来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但是以这种方式结束，我还是觉得很痛苦，我知道我就算发挥我全部的智商，作出百分百的努力，我也不一定能考上高中，但是我努力了没有考上高中，我认了，可是现在是一种被迫的放弃，我连参加中考的资格都没有了；
　　没多久就期末考试了，好可惜了，就没能撑到期末；
　　想到老家，我内心突然觉得温暖，我知道哪里也是冷冰冰的，不会有任何温度，可是我的灵魂是自由的，心是温暖的，这就够了，想到这里，我加快了步伐，心里也在祈祷，一路上不要碰到熟悉的老师和同学，要不然就太尴尬了；
　　外婆丢失的两百块钱，在一年以后重见天日；
　　那时候，我已经完全摆脱了外婆，某一天，好像是老天给外婆的报应一样，外婆住的房子突然塌陷，在一个房梁的缝隙里，发现了已经有些碎的钱，自此，我终于沉冤得雪，可是直到外婆过世，我也没有等来已经道歉的话；
　　原来，她对我的防备如此深；
　　我爸妈知道以后，面对我撕心裂肺的嘶吼，他们是一脸的不解，不挺说着都过去了，一点小事怎么记这么久；
　　他们说：这是一件小事，这句话多伤人，有种杀人不见血的感觉，我已经习惯了，于是识趣地闭嘴；
　　那一天我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回到我出生的地方，一个已经开始破败的家，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想起我的父母，没有指望他们能回来解救我；
　　之前受了委屈，总希望他们能回来，回来打我一顿也行，可是那天没有，对她们没有了任何的期待，一直到很多很多年，我对他们都没有了任何的依赖，我心里所有的希望，都消失了；
　　我觉得我活着还是死了，好像没什么区别，我的父母，在与不在，也都一样，我还是会有不同的风雨，不经断的痛苦，不断的失望，直至绝望，这一切，在他们眼里，都是无病呻吟；
　　大概五年以后，我在大二的时候开始学习心理学，那时候我才知道所谓的因果，才知道有一个词叫“自杀遗传”；
　　因为外公是我全部的心理依靠，在他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一想起他，我的情绪都会陷入一种莫名的波动，因为他的死是自杀，而且是喝农药，所以我在情绪崩溃的时候，也会想着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方法都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