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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失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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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很多年前,就有人在背后说我是女孩儿脸,虽然这么说的人还包括了我老娘,但是我心里还是不服气的。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有络腮大胡子的中年帅大叔,最好还是两鬓有两撮白毛那种。
我摸着唯一一根白发,喜滋滋地挑了一小撮头发,用缎子编了个小辫子缠在发髻上,一路风风火火跑到了灵剑山庄。
林轩凤被我按在椅子上,我半蹲着抓起小辫子怼到他面前让他看。大概是被我的发尾撩到,他伸手抓住了我拿辫子的手,无奈道:“宇凰,你特地过来一趟就是为了给我看白头发吗?”
“对对对,你看,我真的变成帅大叔了!”
林轩凤抬手撑了一下额头:“真拿你没办法,你难道就不能稍微表现得伤感一些吗?”
我抽回自己的辫子,以一个我认为最帅的姿势,大马金刀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边美滋滋地幻想自己胡子邋遢放浪不羁的模样,一边伸长胳膊去够桌上的棕子糖:“人总会老总会死,为何要伤感?”
林轩凤把盘子推给我:“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东西了,天天跟著孙子孙女们待一起,也变成小孩了?”
我抓了三颗放嘴里,又掏出布巾把剩下的全倒出来包好:“家里小祖宗爱吃,我给他带回去。”
“适儿最近怎么样?”
“还就那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也不知道随了谁。芝儿还一天天地惯着他……”等等,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林轩凤看我停下打包的手,问道:“怎么了?”
我一拍桌子跳起来:“完蛋完蛋,芝儿说要叫我去她那里,我忘记了!”也不管糖果包好了没有,直接塞怀里就往外走。
林轩凤跟着出来吩咐人给我准备快马:“别急别急。”
“能不急吗,回头去晚了她又要训我。”
林轩凤笑道:“你还是最怕她。”
“她这性格都是给她大爹爹宠的,连我都不敢招惹她。”
林轩凤送我出门口,接过下人牵来的马,亲自检查马鞍。
“我看她性格是像你,莲从来不宠孩子。”
“她哪里像我!本大爷这么懂事!”我从他手里接过缰绳就想上马,又觉得这个哑巴亏我绝对不能吃,回头跟他说:“重莲说的话我没一句忘的,尤其是宠小孩,他重复了千百次。”
正午阳光正盛,林轩凤的笑变得模糊。
在我十来岁的时候,重莲就给我说过:凰儿,你不要面对挫折,也不要成长,一直这样就好。我喜欢看你任性胡来。
那天剪水凌虚飞雪片,萧索寒风鼓得青丝翻舞,重莲绛紫瞳仁中反射着银白色的光,透明澄澈。
一切恍如昨日,却已是数十年前的事。
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我回头就见一个墨绿的身影翻身下马,因为太过着急,还差点直接滚下来。
“琉璃?”
“林庄主。”
来人气息不稳,这一声称呼都顾不上礼数,衣角随着下马的动作扬起一片尘土,直扑到我脸上。直到他用手背拂开粘在脸上的头发,我才发现这人真是琉璃。
琉璃成了重火宫的长老之后,稳重不少,平日里又及其注重穿着打扮,永远都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出现,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不顾形象。
“你这是……”
“出事了,先回宫。”
我上下打量他一番,琉璃一身风尘仆仆,向来干脆利落高高束起的长发此刻也有些凌乱,墨绿色的发带与乱草一样的头发纠结在一起,凌厉的眉峰下有淡淡的青色。
我从未见过琉璃这般狼狈的样子。
手下用力握了握他的胳膊,我收起脸上的笑容:“到底怎么了?”
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林轩凤,又看了眼我的脸色,犹豫了一下,凑上前在我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我震惊地看着琉璃,嘴巴张了又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概是我的脸色实在不好看,林轩凤走到我身边问:“出了什么事?”
我定了定神,勉强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对他说:“宫里出事了,我先回去一趟。”
林轩凤目光微顿,朝旁边的琉璃看了一眼,又转回来看着我道:“有需要的话来找我。”
我点点头,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跟着琉璃策马离开。
有那么一瞬间,我冲动地想让他把奉紫叫到重火宫,但话到了嘴边,还是放弃了。奉紫早已与重火宫毫无瓜葛,以后,也是继续做这无关之人更好。
自从十六年前离开重火境,我就再也没有踏入过嘉莲殿。这么多年过去,嘉莲殿前那一池清莲,白玉长桥,纯白殿阶,大殿正中简洁大气的宝座,一切都恍如当年。
匆匆进入大殿,海棠和朱砂都已经等在那里,砗磲却不见踪影。
海棠上前一步想引我去一旁坐下,我摆摆手示意不用,问她:“芝儿和小透回来了没?”
“已经让砗磲去月上谷通知宫主,大约明日便会回来。”
“好。”
朱砂已经快要急出眼泪来了。
“林宇凰,现在要怎么办啊?”
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我以为这十六年我已成长许多,我以为我早就能独立面对人生中的很多问题,我以为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将我击倒,到了这一刻我才发现,一切都不过是我以为而已。
从十九岁开始,林宇凰当真再也没有成长,可是能让他任性胡来的人,却再也找不到了。
“林公子。”
海棠的声音依然冷静,我喘了几口气,终于找回自己的思绪,问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吗?”
海棠道:“已经封锁了消息,目前只有我们知道。”
“好。”海棠做事一向非常稳妥,有时候我都怀疑,她是重莲特意留给雪芝的后手。“在事情弄清楚前,就连烟荷她们也不必知道,先去一趟瑶雪池吧。”
瑶雪池霁月风光,红莲飘香,十里杨花,烟波荡荡,我低头看着面前的大坑。周围平整的草地,怒放的小花映衬着面目狰狞的土坑,仿佛一个衣着鲜丽的美人被挖去了心脏。
我听见自己喉咙发出的声音干涩得像沙漠的渣滓:“什么时候发现的?”
琉璃道:“四天前。砗磲来清扫,擦拭墓碑的时候发现墓碑有些不稳,便准备固土。刚一使力往下按,表层的土就轰然下塌,里面竟然已经空了。”
盗墓。而且不是一般的盗墓。
能在掏空坟墓后,仍然保持墓葬外形的盗墓者,江湖上一只手都能数完。盗墓王屠飞燕、阎罗鬼手司殿环、锦玉鼹卞鸿朔。屠飞燕三年前已经死了,司殿环也已经金盆洗手二十多年,就算她想盗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年龄和体力是否还吃得消。
“去,找锦玉鼹。”
琉璃道:“前两天有消息说他与白琼隐在一起。”
海棠道:“白琼隐一向行踪不定,要找他恐怕不易。”
朱砂愤愤道:“不管难不难,一定要找到他,把莲宫主的棺木抢回来!”
琉璃看了看我的脸色,拉住朱砂:“你先去给我整套换洗衣服,我好几天没洗澡了。”
“你自己不会……”
海棠道:“去吧,琉璃也辛苦了。”她安抚了朱砂,又转头看向我,“我先下去安排人封了瑶雪池。”
我点点头,耳边听见朱砂被琉璃拽走时小声地絮絮叨叨。直到周围安静下来,我才坐到了墓坑旁,脱了鞋袜赤足踩进水里。冰凉的感觉一如月色下重莲深紫的眸眼。
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管你是怎么进来的,我都不会取你性命……
你若是不胡说,我会打你么……
当时我醉美人家,美人颜色娇如花。美人美人大美人,少爷我给你插莲花……
重莲,你在哪里……
“二爹爹,二爹爹醒醒……”
我睁开眼睛,看见雪芝红着眼眶坐在床头。这个丫头从来都骄傲得像只凤凰,重莲在世时她从不叫我二爹爹,重莲离世后,她也极少叫我二爹爹。
以前我觉得雪芝的性格一点都不像我,反倒像极了重莲。原是我误会了,其实雪芝一直都像我,不管是任性胡来,还是死鸭子嘴硬。
重莲是真正的强者,如果是他看到现在的雪芝,大概会表情冷漠地看着,绝不会像我这样心疼得伸手抱她。
雪芝犹豫了一下,却是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我鼻子有点酸,只好大声说:“乖芝儿,学会心疼二爹爹了。”
雪芝直接一掌把我推开,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谁有空心疼你了!这十几年你都跑哪儿去了!要不是……你还舍得回来啊你!”
我心虚地摸摸鼻子,低下头不敢辩驳。
雪芝瞥了我一眼,放低了声音:“到底怎么回事?”
“你大爹爹的墓被挖了,人不见了。”
“对方费尽心机潜入重火宫重地,不会仅仅是为了偷走一具尸体。”
我才发现上官透一直站在旁边。
上官透对上我的眼神,疑惑地挑了一下眉。
雪芝道:“对方是为了莲翼而来?”
上官透道:“如此更说不通。莲宫主安息之地守卫的严密程度不低于秘籍的存放地,对方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棺木,难道就不能直接盗走秘籍?何况,相比秘籍,带着棺木逃跑被发现的概率太大,对方没必要舍本逐末。”
雪芝脸色扭曲了一下:“那人难道图的就是大爹爹?”
“……”
我慢吞吞道:“听说卞鸿朔是个生意人,从来都是拿钱办事。”
“锦玉鼹卞鸿朔?”雪芝和上官透同时惊呼。
“……怎么了?”
上官透道:“卞鸿朔已经死了。”
“什么?”轮到我惊呼了:“你说他死了?”
“自杀。”
“那棺木?”
上官透道:“得到的消息并没有提及其他的东西,只知道人是自杀的。”
“怎么死的?”
“徒手戳碎喉骨。”
卞鸿朔天生一双灵巧的手,擅长制作各种奇巧机括,但他为人极其贪财,不甘心做一个手艺人,居然另辟蹊径,依仗自己对机关的了解,当了职业盗墓人。传闻只要给钱,没有他盗不了的墓。他最为爱惜自己的手,手指修长有力,右手尾指指甲奇长,据说是为了破解各类机关特意留的,因此他本人虽然武功不入流,但指上功夫却极了得,徒手碎骨自然不在话下。
雪芝道:“若真是他盗走了棺木,他又与白琼隐一起,他死后,这棺木必然只能在白琼隐手上。”
上官透道:“我传信回去,让他们务必找到。”
“人葬在哪里?”
上官透和雪芝对视一眼,雪芝上前一步:“二爹爹……”
我按住雪芝的手,道:“我只是想亲眼看看。”
雪芝还要再劝,但上官透却拦住了她:“京师晓园。林叔叔去看一下也好,或许可以发现别的线索。”
作者有话要说: 部分是多年前的原稿修改,文笔渣,慎入
为了衔接原著,有部分句子是出自原著系列的,是一模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