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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重写 ...

  •   金洛周换好拖鞋,脚步虚浮地路过客厅,走进自己的卧室。松开五根手指,距离地面很近的冰球包轻轻地“砰”一下落在地上。

      他顺势跪在门口的地毯上,如一枚很软的无骨鱼般弯下身体,把自己卷成一团,好像一只正在泄气的皮球,发出一声含混而懊恼的:“啊。”

      面对梁冬宁时的色厉内荏没有了,金洛周撤去所有表面伪装,整张脸埋进双臂。过了一会儿又单手握拳,一下,一下地砸在耳边,仿佛这样才能缓解那种几乎灭顶的尴尬感。

      深呼吸。他不断告诉自己。

      强制性地清空大脑,把所有不必要的声音排除在外,让自己维持在待机状态,是金洛周一直以来调节情绪的办法。

      他保持着这个蜗牛般蜷起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了足有三四分钟。

      三四分钟后,他重新启动,额前头发蹭得很乱地爬起来,人已相对变得冷静,脱衣服、找衣服,钻进浴室洗了个澡后便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赶工这周未完成的作业。

      一般人遭受这种身体心灵上的双重重创,通常都会允许自己偷懒几天,但金洛周不行。

      学生运动员不仅要和其他学生一样完成日常课业,每天还要进行至少四小时的项目训练——

      双倍的精力与体能消耗,对应的却是同样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可用周期,即使如此,学校对他们的GPA仍有要求,低于3.0便会惹来麻烦。

      总的来说,金洛周的大学人生寸秒寸金,他连伤春悲秋的资格都没有,路上那将近三小时的车程已经是他额外留给自己的放纵时间。

      意外和梁冬宁睡了还错失宝贵第一次这种事固然痛心,因为无法正常完成学业而收到学校警告邮件对他来说才更恐怖。

      金洛周分得清孰轻孰重。

      他花了些时间进入状态,尽量将梁冬宁弃之脑后。中途吃了顿超市买来的速食半成品,拆了那人给的外用消炎药服下,继续回到电脑前工作。

      过了周末,充实繁忙的生活如旧。

      除了头两天请假没去训练,金洛周其余时间照常学校、冰场、公寓三点一线,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星期。

      -

      再次见到梁冬宁是某天下午,时间接近傍晚。

      金洛周结束了两小时的冰球训练,在场馆内冲了澡出来,顺路到离学校不远的市中心的一家大型超市采购食材。

      依次买完新鲜的蔬菜水果、肉类和面包,金洛周转道冷冻冷藏区,站在透明的冰柜外端详里面的桶装冰淇淋,挑选好口味后打开柜门,无意间一侧身,和正从这片货柜后方走过来的一人打上照面。

      两人相距三四米远,看见彼此后都怔了一下,金洛周开始没反应过来,视线先是不经意地移开,然后又察觉到什么,冷不丁再转回来。

      站在他跟前的人不是梁冬宁是谁?

      金洛周胸口一堵,动作也跟着停顿半秒。接着他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像是没看见对方一样,抓起一盒绿茶味的冰淇淋扔进购物篮里,转身就走。

      梁冬宁在后面很无语似的喊他:“喂……”

      金洛周全当没听到,本来还想去看看零食,现在也懒得逛了,径直走向没人收银台边,准备快点结账逃离此地。

      一边走,一边很夸张地做了个脸颊都鼓起来的吐气动作。

      ……早知道不选在今天来了。

      金洛周现在看见梁冬宁就堵得慌。

      心里是这样想,但金洛周也知道,要想一直避着对方是不可能的。

      M大和N大都在市区,彼此相距的车程只有二十来分钟,生活圈大部分重叠,平均每天都能在校园外的地点随机撞见一两个认识的人。

      尽管这十来天里,他和梁冬宁都严格遵守上次的约定不曾见面,靳思源故技重施地发消息叫他出来玩,金洛周依然装傻拒绝,但他仍旧有那么一次碰上了对方——

      那会儿他正和同专业的中国同学在去市中心某家餐厅吃饭的路上,远远看见了正在和旁人说话的梁冬宁,金洛周眼角瞥到他,当即脚下一转掉头就走,搞得同学满头问号,还以为前面有人正在抢劫。

      金洛周中途出来,买的东西不算多,然而收银员速度缓慢,竟也耗费了一些功夫。金洛周没有回头,只倚在柜台边,心中不断默念着快点快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祈祷有了作用,梁冬宁真的没跟上来。

      ……也是,对方应该只是来超市进货而已,怎么可能看见他就把手上的事放下。

      金洛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情又有点古怪,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太过自恋、神经紧张,见到人家就觉得对方会过来追他,怎么想的!

      这样的心情一直维持到他结完账走出超市大门,正值冬天,切换成冬令时后下午四点多天就黑了,金洛周辨认了一下方向,扭头便看见一辆异常熟悉的车子映入眼帘,正顺着车道从斜侧方向开过来。

      猜测错误,金洛周顿感不妙,然而时间已来不及。

      车身在他面前几米远的地方微顿,车窗降下来,十分相似的场景,露出梁冬宁那张找不出第二张的脸。

      “……”
      感情是去提前开车去了。

      “跑啊。”梁冬宁朝前边扬了扬下巴,“你跑什么?见到我跟见鬼一样。”

      你确实跟鬼差不多啊。金洛周忍不住在心里暗道。白得跟鬼一样。

      梁冬宁是冷白皮,肤色常常随着周围光线环境不同而变换。平时肉眼看起来微微透粉,此刻他车内没开灯,在不远处的路灯灯光下就被映衬得冷森森的,整个人像一块玉,白得剔透发光。

      金洛周嘴上没这么说,肩上挎着个帆布包,手里拎着个反复使用过的、已经变得皱巴巴的超市购物袋,表情有点提防地看着他,对人心存怀疑时像那种漂亮矫健的食肉目动物。

      “干什么。你忘了我们之前怎么约定的了?”

      “这段时间我们最好不要见面。”

      金洛周边说边脚下未停,继续沿着路边薄薄一层台阶边往前走。梁冬宁也缓慢地开车追他,他走一段,车跟一截。

      闻言一脸无辜:“你只说短时间不要见面,没说具体多久啊。”

      见金洛周不说话,他又道:“……十多天了哥哥,你还没缓好。我那天的表现有那么差吗?”

      金洛周:“……”

      这是活好活差的问题吗?

      简直鸡同鸭讲。

      他懒得回答梁冬宁,一个劲闷头往前步行。

      梁冬宁按了一下喇叭:“喂,理理我。”

      没有回应,又按两下。

      “金洛周。洛周哥哥。你理我一下。”

      金洛周不想搭理他,然而对方在大庭广众之下鸣笛,实在是很聒噪,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周围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亚裔男同情侣的闹分手求和现场。

      金洛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扭头对他低声道:“……别按了!在这儿制造什么噪音。”

      说完眼见目的地只有十来米远,赶紧加快脚步。

      这是一排路边提供给人来锁自行车的圆拱形金属架,整齐码放在超市前的广场边缘。

      金洛周住的学生公寓距离学校有点距离,每天往返出行都骑自行车。然而他走到记忆中自己停车的大概区域,却并没有看到期待中的物体。

      目光所及之处空空荡荡,金洛周茫然地环顾四周一圈,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想不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心底只窜过一句话。

      ……我的车呢?

      是梁冬宁冰凉凉的嗓音将他唤回了现实。

      对方的座驾就停靠在路旁,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车上下来了,站在金洛周的身边,颇具耐心地对着他看了一会儿。

      见金洛周站在那儿没有反应,伸出手臂指了指金洛周身前半米处被他忽略掉的圆形环状物,不无同情地说:“你的车。”

      金洛周低头,只见一个轮子在他眼皮底下孤零零地晃荡着,因为被锁在架子上而顽强地保留了残尸,其余车身则彻底不翼而飞。

      “……?”

      他轻轻骂了一声:“靠。”

      妈的偷车贼,敢在人来人往的超市门口偷东西。居然还偷成功了!

      金洛周立在原地风中凌乱了一瞬,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马上又调理好了心态。

      正所谓倒霉惯了的人往往都心态好,被偷惯了的人也一样,从崩溃到释然也不需要太多时间。

      金洛周安慰自己,此地基操而已。

      没被偷过东西的留学生涯是不完整的,上到手机钱包信用卡,下到外卖耳机乃至冰箱里的菜,呵呵,惹了中国大学生就跟没惹一样啊。

      梁冬宁维持着单手抱臂、一手握拳抵住嘴唇的姿势,陪他对着地上的自行车残躯默哀了半分钟,随后开口。

      “怎么样,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去警局?”

      *

      尽管不抱太大希望,金洛周还是坐梁冬宁的车去报了警。

      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后金洛周从警局出来,梁冬宁等在路边,正降下车窗,低头玩着手机里的农场合成游戏。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看他,侧头朝后座方向“喏”了一声,意思是叫他上车。

      “干嘛?”金洛周单手插兜冷冷地说。

      他出来去警局的时候已经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物品都拿了出来,示意梁冬宁不用等他,可以直接走了。却没想到对方还这儿等着,一时不免心生疑窦,不知道梁冬宁意欲何为。

      “带你去吃饭啊。”梁冬宁理直气壮地歪了歪脑袋,“大哥,你是不是真的从来不看群的?”

      金洛周听他这么一说,右手从兜里掏出手机解锁,打开微信界面,甚至不用向下一划,目光就锁定了一个飘在界面偏上方的六人小群,他定了定神,点进去,一路翻到今天的消息开头。

      两个儿子在天堂:@所有人讣告。次子张卫国于两天前在我屋中自然离世,享年三岁零五个月,和它哥一样寿终正寝。为表哀痛与纪念,现邀请各位好友于今日晚间七点来@长这么帅当然是犯罪家吃席,本人花重金聘请大师@神厨小福贵下厨,饭菜质量有保证。

      两个儿子在天堂:哦对了,记得给十块份子钱

      说完后面附了张黑白照片,装点着菊花和黑色布条的相框里赫然是这人次子的生前影像——一只神情无辜、毛发白金相间的金丝熊。

      金洛周:“……”
      想起来了,这图还是对方当时找他帮忙P的。

      他往下翻了翻,底下一溜红包。

      很快又有人问。

      金毛寻回中:为啥在靳思源家?

      两个儿子在天堂:因为葬礼在他家举行
      两个儿子在天堂:接下来图片直播下葬仪式,请大家有序观看

      后边是梁冬宁代发的图片。
      今天下午时间充裕的他担任了葬礼司仪兼临时摄影师的身份,将整个过程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第一张图,一只手从镜头后面伸出来,指了指靳思源家门口的一块草坪空地。

      第二张,张卫国之父张嘉隅开始入镜,照片上的他用铲子掀开了地面上的草叶和泥土,在地上挖了块边长大约二十厘米的土坑。

      第三张,还没人巴掌大的金丝熊被放入坑中,身体周围摆了一圈从超市买来的鲜花,还有它平时爱吃的零食,场景看上去温馨、圣洁。

      最后一张,土被原封不动地盖了回去。张嘉隅不知道到哪搞了个小小的宠物墓碑,插在地上,上面刻写了张卫国的名字、生卒年月,还有一个小小的金丝熊大头像,做工十分精美。

      张嘉隅和梁冬宁二人在仓鼠的墓前合照。张嘉隅怀里抱着肉嘟嘟的仓鼠遗照,神情悲伤而坚强地比耶,梁冬宁身体快要伏到地上,笑容甜美地对着镜头举起大拇指。

      发完图片,梁冬宁在下面回复。
      19岁清冷继父:卫国一路走好[蜡烛][蜡烛][蜡烛]

      未到场的人也纷纷发言。

      神厨小福贵:[蜡烛][蜡烛]我正在赶来的路上,别急
      这么帅当然是犯罪:原谅叔叔有课不能立刻回家,在tutorial上为你默哀三分钟
      金毛寻回中:[手机截图]降半屏以示哀伤

      两个儿子在天堂:?人呢 @面刺寡人之过者杀无赦,就差你了
      两个儿子在天堂:还有没有点对卫国的尊重![怒][怒]死者为大你懂不懂!

      金洛周划到底定睛一看,最后一条信息已经是快两个小时前发的了。

      “……”他不由冒了下冷汗。

      梁冬宁一见他表情就知道他看完了,冷笑一声道:“这下你懂了吧。”

      这个理由确实毒辣,让人不好拒绝。

      金洛周刚想伸手打字,又发现自己拎着东西不方便操作,动作停顿间梁冬宁说了声“上车”,金洛周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拉开车门,弯身钻进了副驾驶。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真的觉得攻故意逗受叫受哥哥很有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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