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总是在考虑吃什么的狒狒

1、重逢

　　“一场重逢，掀开我十年前的匆匆岁月。”

　　黎川没想过，他还能和苏洺羽有再见面的机会。
　　他记忆中扎着马尾辫、永远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女生，打扮成大人模样，匆匆从因为落灰而变得模糊的角落，踩着映照彩虹的积水向他跑来，让他恍惚之间以为回到了十年前的高中。

　　“抱歉来晚了，我是JG对贵公司本次项目的负责人，我叫苏洺羽。”她喘着气，抹去发梢的水滴，用着熟悉的声音对他说着最陌生抱歉的话。他站起来递去手纸，平静心情说道：“没关系，不算晚。”
　　时间有一瞬间凝固，苏洺羽闻声抬头，时隔多年再次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四目相对。黎川。这个名字就像是被封锁的青春的一把钥匙，有些生锈发黄，却一下子能打开苏洺羽心中的那扇门。
　　他们看着对方，不知道是谁忍不住露出笑，随后两个人就都笑出声，双双压下那些莫名的情绪，张开双臂给对方一个很深很沉的拥抱。
　　“好久不见，黎川。”
　　“嗯，太久不见了。”

　　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班，黎川没多少犹豫，留在了理科实验班。实验班没多少人转去文科，班主任和老师也不变，他们草草调整座位和值日表后就开始自习，这群被赋予学霸身份的孩子，又开始埋头刷题。
　　“好认真啊。”一道声音打破班里的宁静，随之而来是教室门外渐渐大声的嬉戏打闹的声音，班里不少人抬头往外看，是从楼下搬上来的平行班，有人早早打听来，说是那个最能闹事的文科班级。黎川刚抬头，就对上从旁边宽窗户路过的苏洺羽的目光。
　　黎川之前见过这个女生，一周三节体育课都能碰上她的班级，总能看到她在那和人打羽毛球。她常常和人打得风生水起，往后仰头跳起来的时候校服稍稍往上荡起，能看到一点白净的皮肤，打赢了就在那大笑，偏球或者捡球就会做个双手摇摆的预备动作，再小跑挥个绝杀技，马尾俏皮地一摆一摆。
　　一举一动都显得很阳光，每次笑起来总能让黎川发呆一整节语文课。
　　苏洺羽对这个永远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也有些印象，干干净净的人，明明不戴眼镜却总是书呆子的样子，每次遇见总能看到他对着一本习题书写写画画。
　　而且，长得挺好看。
　　她浅浅一笑，算是打个招呼，又继续往前走，手上还抱着不少书本和作业。黎川突然被触了一下，转笔的动作戛然而止，凝视片刻才慢慢把东西收起来，把头埋在手臂间，整个人趴在课桌上一动不动。
　　等半个小时后开始正式上课，班主任举着书路过黎川的位置，略看一眼，奇怪问道：“黎川，你大热天出去打球了？脖子那跟上火了一样。”
　　这是黎川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知道自己羞涩是什么样子。
　　高一一整年，黎川和苏洺羽其实都没什么太大的交流，最多是在走廊上擦肩而过，在同层的饮水机旁一起等接水，又或者能在食堂和小卖部看见对方纠结吃什么的身影。
　　黎川之前不太爱运动，早上最多和老爸一起绕小区一圈晨跑。他不爱打球或者别的什么高中男生钟爱的项目，他更愿意坐在一边做题目或者发呆。但高一下学期这半年却变了很多，他会答应朋友一起去篮球场打球，一起去器材室搬东西，习题本彻底没了出现在操场的机会。朋友那会觉得他突然变个样很不一般，笑闹问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最近连发型和衣服都有特意打理。
　　黎川只是轻轻点点头，嗯一声后继续写他的题目。
　　他突然就向他的小世界宣告了他的懵懂喜欢，而对方却一无所知。

　　简单寒暄过后，他们两个人重新坐下，各自把企划书打开摊在桌面上。苏洺羽尽量把自己的私人感情排出去，尽心尽力把工作做好，只是不经意看到黎川的手和衣袖的时候还是会愣神。黎川也一样，他不是一个能压抑心情的人，无可避免地想和苏洺羽对视，想起从前看着她笑的日子。
　　工作磕磕绊绊地完成，苏洺羽暗暗深呼吸：“大致的流程就是这些，我们前期的准备工作会有一到两个月的间期，在此期间遇到的改动我们都能接受商议。”“嗯，明天八点前我们会发邮件合同，如果没问题就签订。”黎川把东西都收拾好，为了寻找支点而喝完一整杯苦咖啡，口腔充满酸涩苦感。
　　看他小皱眉的模样，苏洺羽忍不住开口问：“你不是不爱喝苦咖啡吗？”说完她就有点后悔无措，人的口味都会变，何况是这么长时间的分别后，她怎么会认为黎川还和以前一样呢。出乎意外，黎川下意识应声：“还是不喜欢，但是我来的时候他们鲜奶缺货，不好意思等他们去仓库再点单。”
　　不愿意麻烦别人，总是一个人默默把事情做好，却从不告诉大家。
　　面前的男人穿着正装，褪去那些少年的青涩，把工作上的事情处理的妥妥帖帖，俨然变成了个靠谱的大人，却仍然腼腆地露出笑，告诉她自己的喜欢和不喜欢。

　　苏洺羽第一次知道那个干净的男生的名字，是从年级大榜上看到的。理科实验班的前三，全校前十，叫黎川，好像是很厉害的人。慢慢地，她察觉到这个男生若有若无地出现在她的身边，和从前不太一样，有说不上来，只能用语言概括和朋友玩笑说起这个男生好像变帅了。他们经常遇见，双双点头擦肩而过，又或者在小卖部被人群挤到一起，手臂和后背紧靠在一起，不停地说抱歉，但就是无法分开。
　　她意识到有些不一般的时候，他们已经搬去高二的教学楼，两个班的距离变得更近。她路过黎川班窗户时总会发现他往这边盯着发呆，黎川走过的时候她也会正好偏头对上眼神。高二的课外活动和体育课时间明显减少，学习内容越发繁重，苏洺羽和其他同学一样不再去外面逛操场晒太阳，更不打羽毛球了，但她每次解散后回去的路上，总能看见黎川跟着一群人拍球蹦来蹦去，投进球的时候会笑得很开心，会下意识往场外看一圈，不过每当这时他们总会错过对视，苏洺羽就已经回教室背书了。
　　那天晚上，苏洺羽写着写着作业，就想起黎川，好奇地向同桌打听他。同桌把知道的全八卦给她，还乐呵呵地指着坐在教室前面的几个很可爱的女生：“你不知道吧，她们几个都挺喜欢黎川的，经常在他打篮球的时候送水，不过人家都没接。”
　　奇怪的情绪爬上苏洺羽的心间，她哼哧哼哧两倍速写完六门作业，掐着下课铃急忙挤出去倒水。
　　“三，二，一。”默念三秒，右肩落下一片阴影，她微微抬头，果然是黎川。察觉到旁边的人在看他，黎川稍有些紧张地回看过去，听见他喜欢的女孩第一次正式和他说话：“嗨，黎川，我叫苏洺羽。”

　　“一起吃个晚饭吧？”等所有事项都交代清楚，时间不早了，外头有了夜色，他们两都有些饿。苏洺羽点点头：“好，你想吃什么？”
　　要不是今天才是周一，黎川很想带苏洺羽去喝酒，或者他一个人喝也一样，想借着酒精把这么多年的跌跌撞撞都告诉她，很希望她说句很怀念从前的话。他只能深吸口气，逃避又混乱：“附近有一家糯米饭，我吃过一次，很好吃。”吃的时候想到从前，他们约定要一起去学校旁边新开的泰国餐厅吃学生套餐，结果去的时候学生优惠已经被取消，只好转战角落小面馆吃甜粽子。那天黎川第一次牵住他喜欢女生的手，笑嘻嘻的停不下来，像个傻子，苏洺羽憋着笑拍了好多他们的合照。
　　“那就去吃这个。”苏洺羽没多想，给老板发消息说和客户吃饭直接下班，被调侃说是不是看上对方了。她避着黎川，手指尖犹豫打出字，回复老板：客户是我前男友。之后就不再理老板的信息轰炸八卦，和黎川一起走出咖啡店。
　　外头的雨一直一阵一阵的，这会还有些毛毛雨，两个人只有黎川带了伞，他们相视一笑，双臂再一次紧紧贴在一起，走进雨里。黎川一直把伞往她那边偏，自己的左肩湿了一大半，苏洺羽的长发触碰到他的手臂，能闻到淡淡的香水味，让人变得冲动。
　　临到店门前，黎川突然停下，苏洺羽不明所以看着他。
　　“苏洺羽，你现在，有对象吗？”

　　苏洺羽理想中的对象，是一个知趣大方的人，和她的兴趣相当，能有聊不完的话题。但等陷入和黎川的恋爱时，她发现这和想象中很不一样。
　　黎川不是能够随时侃侃而谈的人，他安静温柔，是一位很称职的倾听对象。他不是很懂苏洺羽的兴趣爱好，但会专门去查资料了解，在她激情安利的时候点点头，保证会去看也真的会熬夜研究好，第二天找她聊起这些也会很激动。他也经常和苏洺羽说些很戳心窝子的话，明明时隔理科男，但说起浪漫来却从不扭捏。
　　“我很喜欢你笑，很好看。”黎川红着脸轻啄苏洺羽的脸颊，轻飘飘的触感逗笑她：“哪里好看？”“就是很好看。你见过慢慢消失在海平面的落日吗，渲染整片海域的云彩晚霞。”他们拥抱，听见对方来自胸腔的声音。苏洺羽点点头：“见过，落日晚风，很美。”
　　“那夜晚的篝火呢，在满天繁星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晴朗蓝天的鱼鳞云，水波一样。”他努力用匮乏的语言给自己喜欢的人描述自己的爱意，把昨天明天都讲给她听，“苏洺羽，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我知道。我也是，很喜欢你。”
　　高三的生活很累，时间很紧，除了中午晚上吃饭的时间，他们两几乎没有机会见面，晚上回家也只是通过手机简单地发消息说晚安，要好好休息，要好好加油。
　　他们都在自己的未来里为对方划出了一片地方，却忘记告诉对方。
　　最后一次吵架，是第一次模拟考后，苏洺羽考的很糟糕，晚自习趴在桌子上默默流泪，黎川知道后跑过来安慰，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口，两个人面对面没说话，莫名陷入短暂的冷战，持续了两天。
　　苏洺羽从来不是理性的人，她冲动，会对未来迷茫和漫无目的，会被学习压力打垮，变得敏感，甚至无理取闹。黎川试图找机会和她说说以后，谈到他找到几所根据两个人分数可以一起上的学校或者城市，却把苏洺羽激怒。
　　“我不需要你帮我规划人生！”她压抑过后爆发，“我不想要有人催促我做什么，说我该怎么样，要怎么样，能怎么样，我是不确定因素，随时随地都会爆炸。黎川，我现在很累很累。”
　　黎川握紧双手又松开：“我也很累。”他们之间离了很大的空隙，“但我也很怕，洺羽，我害怕我们一下子就走在分叉路口。”

　　“没有。”苏洺羽即答，又忽然觉得好笑。她推开店门，等黎川收伞进来，两个人被服务员领到一个氛围挺好的角落里。有点猜到黎川会说些什么，她之前几个小时忐忑混乱的心突然沉静下来。菜品被摆上来，黎川下意识把面前餐具擦拭好要和苏洺羽的换，而她早早提起筷子把美食捡起，吃过后两眼发光：“好吃！”
　　他默默放下餐具，也尝一口，点点头说很好吃。他们又开始说说笑笑，说起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时不时提起高中让人捧腹大笑的趣事，只是不再提起喜欢。

　　谁都知道开口说这几个字很难，那一段美好青涩的岁月终究是在喧嚣中拉下帷幕。突如其来的重逢让人心绪混乱，不断坠落从前的幻想，渴望抓住一点对方的背影，妄想回头重新来过。他们都没有想到，能够有机会和对方重逢，看不清自己的面孔，才会下意思追念从前。
　　重逢到此，不用涨的太快太满，接下来我们彼此都还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