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太墟之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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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颜玥很迷惑，她不知道颜空到底应该是谦逊平和的兄长还是深不可测的城主。她只知道她的哥哥很年轻，年轻的令很多人难以接受他是一城之主的事实。
颜玥也很难接受。只是她难以接受的是自己与哥哥之间多了一道名为“城主”的墙。颜玥是寂寞的，这种寂寞在颜空坐上了玉石王座后变得更加突兀，像墙里拔不出也压不进的铆钉。颜空还是少城主的时候，记不清有多少次，他在答应和颜玥捉迷藏后，半途因为要事突然离去，只留下颜玥一个人躲在大殿厚重的锦帐后，假想着颜空的突然出现，直到日落西山，再到她卷裹着层层锦帐沉沉睡去。
还好过去很多年了，大殿的深远与幽暗颜玥已记不大清了，唯一沉淀下来的只是颜空离去的脚步声，听着听着也习惯了。颜玥有时候觉得世上最可怕的力量不是时间流逝带来的遗忘，而是久而久之形成的习惯。那种习惯可以碾平任何有棱角的东西，包括那像钉子一样扎人的寂寞。
颜玥躺在有些干枯的草地上，身旁是静静流淌的溪水，对面遥遥的占星塔上，隐约可以看见一袭白衣的颜空，素白的身影仿佛委羽山顶徘徊的烟云。
颜空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了，而颜玥在草地上也躺了很久了。她伸出手，将手浸入冰冷的流水中。她想起颜空曾经在溪流边静坐了整整一个昼夜，当她找到他的时候，他忽然转过头来问她：“为什么水要向东流？”
颜玥茫然的摇摇头。
“如果我跟着流水向东走，是不是就会找到答案。”
颜玥一怔，她以为颜空只是玩笑。可当第二天整个玄龟城都找不到颜空的时候，她才知道他去印证他的猜测了。只是后来颜空还是没有找到他想找的，因为他回来后只字不提流水向东的原因。
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说，原来这个世界比我想象中要大的多。
肃杀的风卷过天空，片片相连的云层摧枯拉朽的向天边挤去，空出大块铁铅色的天来。颜空觉得有些冷，他裹紧了外袍。早起的时候，他便换了一身崭新的长袍，袍子是织云垂锦的布料，依旧是胜雪的白色，袍边与袖边都是绣了金丝的，衣服的料子看上去有些厚重，就好像一个不苟言笑的老国王，肃穆而端庄。
“看到什么了？”苍老的声音从颜空身后响起。
颜空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看到了层层浓云。”
“你想看什么？”
“命运。”
“哦……”封贺轻轻咳嗽了一声，走上前与颜空一起斜斜望着天空：“从前也有一个人站在这里告诉我，他想看清自己一世的命运。”
“后来呢？”
“他死了。”
颜空失笑：“是人都逃不过一死的。”
“是啊。”封贺斜睨了颜空一眼：“所以命运又有什么好看的呢？反正最后都是一死。”
颜空沉默了许久，忽然道：“那个人是我父亲吗？”
“嗯哼。”封贺叼着烟杆应了一声，接着道：“你还真挺像你父亲的，不过是在某些方面。至少你父亲一辈子致力于寻找太墟之痕，而你这一趟走了小半年，好像什么消息都没带回来。”
颜空抿了抿唇，道：“太墟之痕真的是改变星辰轨迹的‘钥匙’吗？”
“你说呢？”封贺哼道：“从你懂事起，我就告诉你一定要找到‘太墟之痕’，然后毁掉它，否则星辰的轨迹一旦被他人改动，我们秘术师一族就要面临灭顶之灾。”
“咳，那倒是。这话我听了不下一百遍了，一点新意也没有。”颜空有些无奈。
“要新意？那把你收集到的消息都告诉我，我给你讲点新的。”
颜空笑了笑，笑容温和优雅，目光中却是锋芒四射。封贺怔了怔，他不止一次感受到面前这个看似温和的年轻人，就像一把裹在棉里的针，乍看上去不过是个寻常的世家子弟，可慢慢的便会发觉他身上的那种温和与尊贵，带着令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压迫力。
“我记得老师你说过，太墟之痕有可能是一句咒语，一个星盘，一张地图，甚至有可能是一砖一瓦，一城一人。”
封贺缓缓点了点头。
“所以……”颜空的表情显得很犹豫，封贺不由有些留意和疑惑。
“所以它有没有可能存留在一个人的记忆中？”
这个问题让封贺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存留于记忆？那就等同于人的一段记忆了吧。”烟丝灭了，可封贺却似乎没有察觉，仍然狠狠吸了一口，“你是说……有谁见过太墟之痕？”
颜空双手抵着石台，他的声音有些疲惫：“我也不知道。”
这话听上去有些没头没脑，可是封贺却渐渐凝起了眉，似乎在认真思考。半晌，他长叹一声，道：“说吧，这次出去的半年，你碰上什么人什么事了？”
“轰隆”一声，远处响起一阵低沉的闷雷，仿佛一只困兽的嘶吼。
颜空撇着嘴角，缓缓转身回头，眼中映着浓云一般的灰色，“太多人，太多事了。”他徐徐道，表情有些似笑非笑。
“糊弄我这个老头子？”封贺看了一眼颜空，“你在苍尾一呆就是两个多月，如果不是我派人催你速速回来，你是打算以后安家在那里了？”
“不会。”颜空笑着摇摇头。
“我这次专门从帝都赶了回来，就是想告诉你，应龙星最近愈来愈亮了。”
“哦？”颜空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观星相了。
“应龙主战，一向是颗灾祸之星。不过战争么，通常都是太祈老儿的事，可你有没有看见应龙星后隐隐闪烁的翼轸星？”
“没有。”颜空耸了耸肩，他的确没有看见。
封贺不理会他的回答，接着道：“翼轸只有受到太墟之痕的感应才会出现。翼轸从旬空陷落，进入擎羊，主星的轨迹朝擎羊移动了一毫，这一毫小的几乎看不出来，可在玄龟最大的星盘上仍能看出蛛丝马迹。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星轨有改动的迹象，也就是说，太墟之痕正在慢慢出现。”
“慢慢出现？”颜空轻声重复道。
“所以作为城主，你更应当不惜一切力量要找到太墟之痕，并且将其毁灭！”封贺的声音不大，可说出口的话就像被凝固的冰。
“可我连太墟之痕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毁灭？”颜空抿了抿薄唇，神色不大轻松。
“从前不知道，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年复一年的寻找。可如今既然翼轸星已出现，所以不难确认太墟之痕的方位。”
“你……找到了？”颜空莫名的有些心惊。
“在苍尾。”封贺忽然眯起眼睛笑了，刀刻般的皱纹层层堆叠，他的神情得意的像个孩子，就好像捉迷藏中寻人的那一方成功逮出藏起来的那一方后的表情。
颜空一愣，眼神瞬息万变。
“只是前日翼轸星又有所变动，太墟之痕的位置如今似乎已不在苍尾的方向了。”
颜空将目光挪开，没有说话。
“到底是还年轻呢。年轻人做事总是凭感情啊，所以感情太丰富的人，总是成不了什么大事。”封贺叼着烟杆看向远处的浓云，“你是我教过的学生中最有潜力，也是资质最高的。若干年后，你会成为一名比我还要优秀很多的秘术师。我不知道过去的几个月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无论你怎么变，你永远改变不了你是一名秘术师的命运，你的身上流淌着秘术师的血，这是你无法抹去的印记。”
颜空轻轻咳了咳，静了一会儿，道：“我不在的这几个月，城里还好吧。”
“你终于记得自己身处的位置了。”封贺道：“城里的事一直由两位祭司掌管，倒一直没有出什么大事，只等你带来太墟之痕的消息了。好好想想吧孩子，有些东西是隐瞒不了一世的。”
颜空有些疲倦的笑了笑，忽而转了话题：“你知道上徊城吗？”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被一声再起的雷鸣击碎，颜空感到身周的空气仿佛瞬时凝住了一般，他确定那一瞬的封贺好像一柄迅速转过锋芒的剑，凄厉的剑光在错眼之间消逝，就像是一个幻觉。
可颜空仍然笑着，仿佛适才说的不过是一句温言的问候。
许久，封贺眯起眼，“哦？没听说过。中陆倒是有个下徊城呢。”
“不是下徊，是上徊。”
“你从哪听的？”
“不过是听一个朋友说起。”
“什么朋友？”
“老师你很有兴趣？”
“老头子多了点好奇心也不为过嘛。”老人呵呵笑道。
“或许……有一天你们会认识的。”颜空忽然转过身，一合掌道：“走吧。”
“去哪里？”
“赌钱。”
封贺有些诧异，盯着颜空的脸看了老半天，像在看一个素未谋面的路人。
“我赢了，我便代替小玥去帝都当质子。当然，若我输了，我就老老实实的呆在玄龟城做我的城主，怎么样？”颜空笑吟吟的看着矮他许多的小老头。
封贺低头收起烟杆，冷风灌进他的衣襟，他不由一抖。
“赌钱？那是老夫当年最拿手的了，可是……还真是遥远的事呢。啧，怎么说呢？我想想……好吧，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太墟之痕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