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胡杨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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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城去，令人烦恼的沙粒迎面而来。背后是苍尾黢黑的城墙，在日光斜斜的照射下投下孤独的影子。城外有些干裂的土地被岁月和风沙侵蚀的碎裂不堪，前些日子降了一场雨却仍是于事无补。
苍尾城外是一片巨大的开阔地，开阔地的那一头是一片不大的胡杨林。这个季节正是胡杨林最美的时候，可宁微却没什么心思去看道路两旁缤纷的落叶。
“大姐呢？”宁微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已经回去了。”宁骁道。
“皇帝为什么要命令各城送去质子？”宁微又问。
“这不是你该问的。”宁骁一句话堵了回去。
宁微“哦”了一声后，不再说话。尽管她身下的小马比之前她骑的那匹要温顺并且好骑的多，可前日里她在马背上不眠不休的跑了三天三夜，如今早已是腰酸腿疼，坐在马背上左右都是个别扭难受，只是宁微心中失落伤心，所以再难忍受的疼痛她也一时没往心里去。
“怎么，还在想你那个小情人？”宁骁瞥了宁微一眼，冷哼一声。
宁微不去搭话，自顾自的烦恼着。宁骁却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转而开始对着宁微冷嘲热讽起来：“哪里来的野小子，倒叫你魂不守舍的不肯离开，宁家的脸都叫你丢光了。去了帝都把眼界放高点，要有宁家人的样子，说不定皇帝给你指门亲事嫁入皇宫，你也算给宁家争了口气。”
宁微绣眉微蹙，有些打不起精神，连头也不抬。
“我说话你听着没有。”一个毫无地位的丫头对自己竟然不理不睬，宁骁的少爷脾气不禁往出冒了冒：“怎么，勾搭野男人我已经不多说你了，你却连点规矩都没有，给我把头抬起来！”
宁微只得抬起头来，却在抬眼的瞬间，忽然愣住了。
十几丈外的道路旁，一个人静静的蹲在路旁。阳光透过胡杨树寥落的树叶间洒了下来，落在地上是一片跳跃的碎光，铺了那人一背一身。那人手里拿了一片金黄色的胡杨叶，食指和拇指来回搓着叶茎，快速转动的树叶扑扇起一阵微弱的风，风拂开那人零乱散下的发，露出了那人桀骜英俊的侧脸。
宁骁顺着宁微的眼神看去，心中蓦地打了个咯噔。
“怎么是他！”宁骁鄙夷道。
宁微感到自己脊背一阵僵直，两只眼睛像是缝在路旁那人的身上，连他身旁地上放着的奇形怪状的木棍也没有注意到。
一行人走得近了，那人突然抬起头来，朝宁骁几人看了过来。
“你的小情人还算有情义，竟然跟了来给你送行。”宁骁冷笑了几声，打算无视路旁那人，直接策马走过。
这么想着，宁骁忽觉身下的骏马竟然止步不前，他低头去看，见适才还蹲在路旁的人此时正站在马侧，一手拽着缰绳，缰绳被崩的如弓弦一般，直叫黑马半步也前进不了。
宁微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人用闲着的一只手将一片黄灿灿的树叶递到她面前，“给你，刚摘的。”宁微接过树叶，她很想跳下马抱住她一路想念的那个人，那个叫路北辰的少年，可是她没有，因为身旁的宁骁发怒了。
“你干什么！”宁骁大怒，拔出腰畔战刀便朝那人砍去。
战刀如破空的陨石砸向路北辰，路北辰只是侧了侧肩，那一刀便走了空去。
“收好它吧，我好像也没什么东西能送你。”路北辰厚颜无耻的将一片叶子当礼物送给了宁微，似乎他送的是黄金打造的金叶子。说话间，路北辰的眼睛一直看着宁微，手下的动作却不停，铁箍般有力的手一把将宁骁扯下了马。几名随性的护卫见状，均抽出明晃晃的长刀，就要冲上来。
“妈的不想活了啊你……”宁骁破口大骂。
“是男人就一对一。”说话的时候，路北辰并不看宁骁，沉稳的目光始终挂在宁微身上。
“你们，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上来帮忙！”男人要命的尊严和一贯的自视甚高令宁骁冲昏了头脑。
路北辰还是不看宁骁，手肘却似长了眼睛一般，一抬胳膊实实给了宁骁一肘，嘴里却缓缓对宁微道：“我会去看你的，如果你还记得我的话。”
宁微只顾鸡啄米般的点头，压根没注意到身前鼻血直流的宁骁。
“呸！”宁骁吐出嘴里的血，一只手腕被路北辰死死攥住，彻骨的疼痛让他胳膊止不住的发颤。他忍痛挥起另一只拳头，朝路北辰的脸招呼了过去。路北辰一侧头，如刀般的拳风擦过他的脸。
“其实我还想说些什么的，不过你二哥实在不怎么老实。”路北辰扭回头，无奈的冲宁微笑笑。他倒是忘了最先不老实的那个人是他，而不是宁骁。
宁骁在路北辰飞速抬起一只脚后就直飞了出去趴在几丈外的泥土地上。宁骁挣扎着要爬起来，刚抬起头，见路北辰早已闪至自己身前，一脚帮他翻了个个，接着膝盖便抵了上来。
“其实我很小心眼，也很记仇。”路北辰说得极是语重心长，膝下的力道却几乎将宁骁的肋骨压断。“刚才有人说我是野小子，是你吧。”
“就是小爷！”宁骁目眦尽裂的瞪着路北辰，他想伸手去推路北辰，却被路北辰一脚踩住他一只手，另一只手也被他攥死在手里。
“哦。”路北辰懒洋洋的抬起手，动作慢的好像林中呜咽的风，忽的，宁骁只觉眼前划过一道黑影，耳旁听得“啪”的一声，接着脸上火辣辣的刺痛着，没一会便肿了老高。
“我慢慢抬手就是让你看清楚我要打你，奈何你竟然躲都不躲。”路北辰耐心的解释了一遍。
宁骁怒极，他被路北辰压制在地下半分动弹不得，那一巴掌是如何也躲不开去，若真是躲，还不是头往左扭和往右偏的区别，没有丝毫意义可言。这番羞辱真叫宁骁恨不得咬舌自尽。
“好像你还说自己的妹妹在勾搭野男人，你那句野男人不会是指我吧？”路北辰抽了抽鼻子。
“你……你……”宁骁适才的豪气全给路北辰的一巴掌扇了个精光，吞吐了半天想承认，却又怕再次挨打。
“果然是指我。”路北辰理所当然的把宁骁的“你”字当成了答案，于是他又缓缓提起了手。
“别打了。”宁微看的心颤，慌忙出声阻止道。
路北辰停在半空的手忽然变了个方向，随手朝上一指，“树上有只兔子！”
宁微下意识的抬头张望，就听又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她忙一低眼，正巧见宁骁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齿。
“好小子，你有种！”
“我的种和你没有关系。”路北辰站起身，俯身随手抓了把树叶擦去手上的血污。
宁骁急忙从地上跳起，忙不迭奔向自己的战马。
“跑什么？你过来。”路北辰朝宁骁勾了勾手。宁骁腿脚发软，几次去踏马镫都没有成功。
“你过来，我不打你。”路北辰丢掉手里的叶子，“你不过来的话，我就过去了。”
闻言，宁骁腿一颤，一脚踩了空去，跌靠在马侧。
“如此夯货，还浪费老子一条板凳。”路北辰瞅了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凳子腿，有些后悔带了这些累赘来。
他朝远处望去，苍尾城黑色的砖墙在地平线的尽头静静的伏着。他想起城里有个叫颜空的公子在宁微走后说的话。
他说路北辰你真不像个男人，被人家这么侮辱了竟然就拍拍屁股转身进屋了。
路北辰有些冤枉的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拍屁股了？
颜空说反正被奚落的是你又不是我，被带走的女人也属于你，不属于我，你想怎么着我管不着。
路北辰有些郁闷的四下环顾着，说其实我就是想进屋找一件趁手的棍棒而已，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
距离他们说话的时间已有小半个时辰了，路北辰认为他低估了自己的实力，或者是高看了宁骁这个人，他至少觉得能骑那样剽悍的战马，怎么也是个不凡的人物。不过路北辰现在认为宁骁最适合骑的还是苍尾城随处可见的毛驴。
宁骁费了半天功夫爬上马，冲天的怒火最终击溃了一个男人的自尊，他扭头，冲着随行的侍卫大吼道：“给我把他拿下，往死里打！”
宁微惊得花容失色，忙从马背上翻下去求宁骁。
“二哥，我这就跟你回去，别打了好吗？”宁微急得直跳脚，眼见那几个手持长刀的护卫便将路北辰团团围住。
“滚！”宁骁气极，一脚蹬向宁微，生生将她踢倒在地。此时的宁骁无法预知自己的这个行为直接导致他在片刻后又失掉几枚牙齿。
路北辰在丈许外看见宁微被一脚踢倒在地时，他只是缓缓握起拳，淡淡了说了一个“操”字，再没有多吐出半个字。
后来的这一幕在宁骁的记忆里变成了挥之不去的噩梦。他记得那时候风好像停了，眼前只剩下少年急速移动的身影，仿佛引出了一道道流畅的曲线。宁骁感到自己似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少年爆发出的煞气，犹如一道坚实的铁墙，无形的向他推了过来。
“其实我刚才叫你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以后对她好一点，没想到你给了她一脚。”路北辰的声音很平静，他的身后是五个倒在地上的侍卫，看上去像五只蜷缩起来的毛虫。
宁骁僵坐在马背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路北辰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甩出了几丈外。“你这种人，不配让我抬头看你。”
“还有，以后再为难她的话，我会去找你的。”路北辰不再去看宁骁，他替宁微拍去衣襟上的脏灰，接着将她抱上了马。
“你不能食言。”宁微紧咬着下唇，“一定要去帝都找我！”
“我不食言。”路北辰扬起嘴角。
“真的？”
“真的。”
宁微终于心满意足的笑了，“我等你。”阳光软软的洒在她的脸上，她的身影最终还是化为不可见的黑点，飘落天际。
路北辰依旧站在那条细长的小路旁，风时有时无，他仰起脸，蓦地向后倒去，如一颗星辰坠落在金黄色的叶海中。缓缓地，在一片令人心碎的寂静中，他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胡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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