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无尘断案或凭本心，覆雪登仙假借他名（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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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松在思过堂悔悟这几日的早中晚餐都是清音送来的，尽管值事的童子每日都在轮换，但似乎都忘记了思过堂里还有一个活人似的，心里全没有云松也要吃饭这件事。尽管清音送餐食来，值事童子也以各种理由将她挡在门外，她只能将餐盒递给云松，两人若是趁这个机会说点，值事童子或站起来嚷几句，或拿拂尘在二人之间晃来晃去。
清音起初想与值事童子争两句，但又看见云松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与他们置气。于是这日来的时候，清音也已经做好了递了餐盒就走的准备。
清音到了思过堂前，在门口望，看不见云松的身影，值事童子在门边的案桌看小说。值事童子这时注意到清音来了，连忙起身，行了个平辈礼，便问道：“清音师妹今天到思过堂来有何贵干？”
清音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即便是拜了无尘为师也是三清阁童子之一后，其他童子对清音的态度也仍旧当她是伙房的杂工，今天却反常的以礼相待，倒把她的讽刺话语咽了回去。
“我来见见云松，给他送点饭。”清音把手上的饭盒往上略一提。
“好说，好说，师妹里面请吧，云松师弟在卷宗室里。”值事童子一面说，一面走到门槛来，把示威的栅栏移开。清音便进得门来，那童子略一点头示意，自行又回到了门口案桌去读他的小说。
清音一径往里走着，在卷宗室门口，看见云松盘坐在沙发上，敛气息神。清音知道云松的功法或许到了要紧关头，不便此时让他卸功，便把饭盒放在案桌上，自己则坐到沙发边上，静静地等着。
有时候时间是否真实存在让人有些怀疑，当人处于有趣愉快的氛围中时感觉时间过得很快，而处于无聊的氛围中时又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此时清音坐在云松旁边，时间却过得又快又慢，她的眼睛只能关注着身前的案桌，然后看看桌上的餐盒，笔架，看看桌腿的线条，或者满墙的密密麻麻的收录卷宗的小抽屉。她眼睛眨一眨觉得有些疲倦时，身子尽管没有捱着云松，却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好像皮肤已经习惯了一侧捱着云松的感觉。
想到这里她又垂下头去，看看地砖和散落的粉尘，看到了自己的脚，那双布鞋的脚尖和指根两侧已经补了两三次了。“这样下去还有未来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失落。”清音这样想着，一侧的云松这时慢慢睁开了眼睛。
“清音。”云松低声唤了她一声。
她这才从自己的想象里醒转过来，应了一声，然后跳下沙发，去取案桌上的餐盒。“云松哥，给你带了饭，里面有你爱吃的豆腐。”云松卸了功，把腿打开，也下了沙发，走到案桌前去看餐盒又望着她说道：“辛苦你每日照料我的饭食了。”说话的工夫，身子也往案桌里转，“今天这些也是你做的吗？”
“嗯，当然啦。”清音笑着回道。“他们做饭口味上云松哥肯定吃不惯的。”
云松略摇了摇头：“你啊，现在拜了无尘师伯，就是三清阁的童子了，时间精力还是要多花在修行上。”
“可也没有什么好修行的，天天就是读那些经书。”清音瘪了瘪嘴。
“那些经典之中所蕴藏的道学思想是术法核心，能跨进那个门槛才能更好地掌握术法，像你的灵气感应本就微弱，更应该下一点苦心才好。”云松语重心长地同她说。
但清音的心思并不在修行上，一面帮着云松把餐盒打开，一面敷衍回道：“知道了，云松哥~”
云松听着她拉长的尾音，不免笑了起来。“今天他怎么放你进来了。”
清音一下来了兴致，“哦！云松哥，我本来今天来的时候还打算讽刺一下他们的，接过他们突然对我彬彬有礼起来，我倒忘了。”清音开头那句“哦！”音量极大，使她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于激动了，转而后面的话便悄声对云松说道。
“师父似乎发现了些灵台的猫腻，伤刚养好就被叫到天机殿去问话了，估计是设计害你的事还是被师父知道了。”
云松点点头：“那他们现在这般动作，颇有点树倒猢狲散的意思。”
清音点点头，却又觉得奇怪：“但是这件事情败露说到底也不过惩戒一番罢了，难道这些童子就不唯他马首是瞻了？”
“或许未来三清阁会有什么大的变动，会让所有童子分散开来，一旦分散开来，自然所谓的什么领袖也就不复存在了。”
清音听了云松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笑道：“云松哥，你可不知道，我听伙房的伙计们说，那个灵台在天机殿门口，又是五体投地又是三跪九拜的，好不容易才把天机殿的门跪开。”清音说到这里笑意更甚，“没想到灵台也有今天。”
云松听到此处只是微微笑着。
今天是寒食，赵渐鸿一行在清明前一天到了洛城，此时的洛城景象与数年前严泽进洛城时已有了很大的变化。城外的茶肆修起了自己的小小铺面，沿着城外的护城河边，拉了些草棚，城里的货商，城外的农户间或租下个摊位，茶肆边便热闹起来，城内外的货物一应俱全，免了附近村野的农户往城里去挤，也给他的茶肆添了生意。
过了二城门进去便是洛城内了，住户的院落大多换成两三层高的小楼，而原本生意就已具有一些规模的沿街商铺，此时已修成了四五楼之高，比如鸿宾楼。街上亦是繁华非常，即便是过路的寻常百姓或者小商小贩，也能穿着绸衣在街上驻足或走走，赵渐鸿一行走在人群中倒显了些寒酸。赵渐鸿和覆雪却不觉得自己粗鄙，在人流中摩肩接踵挤来挤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的。刘敏、高路只是跟着他们两人为他们的惊奇发现附和着发些感叹，心里仍关心着到了洛城后应当去哪里报道的问题，谢元背着双手在四人身后走着。至于张之政则从始至终都是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自程宁夫离开后，他终日短了些精神，话少了，吃得也少，平日里总是闷闷的，一个人待着。
“你们看，鸿宾楼。”赵渐鸿在街边指了一下鸿宾楼的招牌，“我们在八方客栈一晚都得一百五十文，在这儿不得一两银子？”赵渐鸿笑着说道，其余众人只是笑而不答，赵渐鸿似猛地想起似的，“欸？张之政不是说请吃饭吗？要不然我们就在鸿宾楼宰他一顿？”
“好啊。”覆雪是第一个回应的，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绽放开来，像是见了赵渐鸿的脸才察觉到是自己的花期似的。刘敏、高路两人不置可否，话音落了一阵，谢元才问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欸？又不是你出钱，有什么好不好的？”赵渐鸿笑着问道，转而略垫了垫脚尖，向稍后处喊道：“张之政，张公子，不是说请吃饭吗？”
张之政听着叫自己，才把一直浅低着的头抬起来，看向前方，又听得，“不是说请吃饭吗？我们就在这儿吃怎么样？”张之政看见赵渐鸿反手用大拇指指了指鸿宾楼的门脸，那神情仿佛鸿宾楼是他家的买卖。
“不摇头就是可以咯？”赵渐鸿笑意更甚，旋即招呼身边的一干伙伴，“走咯，吃大餐！”门边老早就候着的堂倌走上前来，满脸笑意地将一行人迎了进去。
“找个雅间。”
“好的，几位爷，里面请。”堂倌一抬手将一行人领到二楼厢房中，厢房门旁挂着一只门牌，上面写着：风荷。进门后三五步远处有四扇屏风，屏风上各画着春夏秋冬的景象。陆陆续续折过去后，房中三面墙，两侧墙面置了些宽大木质货架，摆了些瓷器玩意儿，与屏风正对着的墙挂了一幅画，画了些山水草木。众人随意坐下了，覆雪和赵渐鸿两个脑袋挤在一起看菜码，谢元撑着腮出神地看着他们。高路和刘敏则四处往往看着房里的装潢，张之政仍旧埋着头。
“好，就先点这些吧。”小二拿了菜本就退了出去。谢元同覆雪说些修炼、法术、升仙堂的事，赵渐鸿则与刘敏、高路分享着今天点了些什么菜，一会儿可以好好享用一番。
“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当时吕大人给我们的卷轴打开看看，里面说不定有一些我们到了洛城之后的指示？”高路发问道。赵渐鸿侧目看了一下覆雪、谢元，又依次看了看高路、刘敏和张之政。
“那既然如此，不妨我们就在这里把卷轴打开看看。”赵渐鸿说道，说完便把随身的包袱打开，将卷轴取出，摊开一看，上面写着：即刻前往王城登仙台。
“他让我们现在就到登仙台去。”刘敏复述了一边卷轴上的话。
“那我们吃过饭就到王城去看看吧。”赵渐鸿心下一沉，转脸对着谢元说：“谢兄、霍公子，一会儿我们一同过去吧？谢兄正好可以看看你的小组是否已经都到了，霍公子的话不妨一同来凑凑热闹。”谢、霍二人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上菜了，芫爆散丹。”“红烧牛尾。”“烧蹄筋。”“八珍燕盏。”“砂锅羊头。”“白崩鱼丁。”“金钱虾托。”
“菜上齐，几位客官慢用。”小二推门出去了。
“来吧，开吃。”赵渐鸿把筷子拿在手里怼了两下左手掌心。“哦，对了，要先感谢张之政张公子请我们吃这一顿。”赵渐鸿又把筷子放下，拿起手边的茶杯，端了起来。“我们以茶代酒，一起祝赵公子前程似锦，诸事顺遂。”
众人都站了起来，浅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都坐下了，张之政坐下后，又捏了捏绑在腰带里的铜子儿，想到了宁夫临走时给他的荷包，拾起筷子来，吃身前的菜。
吃了一阵，谢元突然发笑：“你们俩点菜就全点肉菜啊？”
赵渐鸿笑着回道：“难得能吃顿好的，你要是想吃素的，以后回石楠了可以天天吃。”
此话一出席间的氛围一下子冷了下来，本来还在大快朵颐的赵渐鸿、覆雪动筷的频次渐渐慢了下来。说到底大家到了洛城也只是缓了口气，真的走到以后会发生怎样的事，眼下也说不清楚，是否能够回到石楠去过从前那种轻松日子呢？
这种冷淡的席间氛围一直吃到大家逐渐放下筷子，静坐等候了，直到大家都坐了一阵，赵渐鸿这才说了一句：“走吧。”
街上依旧热闹，赵渐鸿一行陷入人流中，很快就不大能分辨出来了。
穿过熙攘的人流，一直往洛城中心走，人流渐渐稀疏，眼前出现五步一岗的禁军人墙。赵渐鸿向禁军卫长出示了卷轴，那卫长身子一探，“石楠是五人一组，你们怎么六人？”
“呃，各位，要不我们在这里暂且别过，我在这四周打探看看我的队伍到洛城了没有。”谢元拍了拍赵渐鸿的肩膀，然后冲其余众人一拱手，便离开了。
“进吧。”卫长让开身子，赵渐鸿一行便往里走，跨过王城的护城河，进了城门。不知何时此处修了一座石台，长二十余丈，宽十余丈，立在内外城门之间，石台一角竖了一只旗杆，上面挂着旌旗，写着：登仙台。
众人在台下望着这面旗子，心里连番想起彼时在石楠升仙堂上你死我活的经历，刚刚离开的谢元用出了符咒入体，而赵渐鸿自己也用心血灌注法器拼死一击。那时便已经险象环生，此时又是这样一张擂台，自己能从这擂台上活下来吗？
众人驻足登仙台下观望着，心里各自泛着各自的想法，远远地走过来一个黑衣太监。“几位修士，里面请吧，先做个登记，咱家再带诸位到礼部演礼。”
一行人便跟着太监到近处的厢房去，钦天监的屋子辟了一间西屋作签到用，张之政打开石楠的薄子，一页一页开始翻，发现只零星勾了几个人，程宁夫全队不在此列，心下一阵恍惚，身边的赵渐鸿拍拍他的肩膀，“石公公还在等我们去礼部演礼呢，别耽误别人的事。”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咱家这些时日就是用来伺候诸位修士的。”石公公的话从远处传来，但语气中似乎又不是真如他所说的字面意思那样。
张之政沉下心思，继续翻着，翻到了自己的队伍，把自己的签上，让开身位，其余众人陆续签了，覆雪走到簿子前，看了一眼：赵渐鸿、刘敏、高路、张之政、钱槐生。又回头看看，赵渐鸿不知道跟石公公在聊什么，逗得石公公频频掩嘴笑着，刘敏、高路、张之政则各自抱站着探视周围。覆雪便回过头来，签上了钱槐生的名字。
“好了，名册诸位已经签好了，随咱家来吧。”石公公头前领路，一面说着，“到了洛城的人不算多，你们这还是第一队没有减员的，真是辛苦了。”说话的工夫，便把众人送到礼部，礼部的知事官员前来教众人演礼，如何跪拜王上，如何回话，如何行动坐卧走等等。
与此同时，露华池旁的韩王独自站着，望着池中的天来之水，石公公在门房处耳语几句，便有另一黑衣太监，推门进来。“禀王上，今日石楠新到了五人，是目前唯一的完整小队建制。”太监垂手俯首向韩王禀告。
“石楠不过一个县，反而走出来了一个整建制的小队。这个小队是有大智慧的。”韩王顿了顿。“从正月十五到今天，差不多一个半月过去了，从各地到洛城的不到两成。看来除了他们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以外周围两个地方也按耐不住了。”
“是，王上，最近在洛城近郊楚、齐两国的人格外密集了些。”
“没关系，总之清明是到了，这些人也是秋后的蚂蚱活不长了。”韩王的眼神愈加清冷，“燕国的土地产业现在恢复得如何？”
“严大人二月廿三便到了洛城，当时王上正在提炼天来之水的要紧关头，便没有禀告给王上。”那黑衣太监从袖间摸出小叠奏呈来，双手奉上。韩王却没有立马去接，一对眼睛看着黑衣太监，却不看他的手，好像要从他低着的头去看他的眼睛。
“如果我不问的话，打算什么时候禀告给我？”
黑衣太监闻言脸色顿时血色全无，一对眼睛因恐惧而略微睁大，眼周不住得抖动着，自额头鬓间生出的细密汗水因俯低着的头颅渐渐汇聚成股往鼻尖，下巴颌上流。“奴，奴婢不敢。”说话的声音不知觉磕巴起来。
韩王将他手上的奏呈拿了过去，随意拨开看了，一面说：“黄公公，你在王城三十余年了，是不是想坐坐我这个位置了？”
“奴婢不敢，奴婢罪该万死，请王上责罚。”黄公公立即跪下，拼命磕着头。每磕一下，与地面的黑色石板撞击的闷声如深夜里心脏的跳动。
韩王读完奏程似心情大好，黄公公刚直起身来准备再往下磕时，被韩王用奏程打了一下脑袋。“行啦，把严泽替寡人照顾着，不用翻年就可以动手捻死那些蚂蚱了。”韩王便把奏程丢在黄公公身前。“怎么做奴才，心里面多思量。”说完，韩王便转身往露华池里去。
黄公公翻了两翻奏程，便携着奏程出了宫门。
在宫里作奴婢的，往往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并不是什么所谓天赋，而是要在深宫里生存下来必须有这样的本事。黄公公看完了奏程没有觉得什么，往严泽休憩的院中去时，脑海中重将奏程中的话复现了一遍，才明白写的什么。
拣精要的说：燕国全境约六成产业、土地已恢复为我用。
作者有话说第25章 无尘断案或凭本心，覆雪登仙假借他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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