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而生》不量三思

56、鲲火之祸（六）

　　虽然中间出现了一些意外，但这个舒服的热水澡到底是洗完了的。
　　没有等到祝熹无提起，列周主动继续了之前的话题。
　　彼时，列周做出决定，打算以祭祀的方式召唤出祝融，从而解决白水里的黑暗和严寒问题。
　　决定既然已经有了，那么他接下来所需要做的事情自然就是寻找祭品——玉琮。
　　作为沟通天地人神的礼器，玉琮并不算罕见，但问题在于，列周既离不开白水，也没有可以为他提供贡品的臣民。
　　简而言之就是，列周很穷，而且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开流。
　　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列周曾经尝试过以物易物，但回信的朋友都坦言了他们对于白水的物产并不感兴趣，于是这条道路，卒。
　　列周沮丧，但没有办法，他必须去完成这件事情，不然难以心安。
　　于是，他开始利用本地仅有的玉料，学着自己制作。
　　但他手艺不佳，本就不多的玉料更是很快就消耗完毕，最后只剩下了满地的残品和玉屑。
　　就这样，列周能够想到的所有尝试都一一失败了。
　　他迫不得已停下脚步，在失意之中寻求、等待着新的曙光。
　　这抹曙光最后来源于白鸣。
　　某天，列周刚刚数完荆棘丛里山雉新下的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列周被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白鸣？”
　　害怕惊扰别的动物，他转移到了开阔的地方：“你什么时候来的？”
　　白鸣面色如常：“刚刚。”
　　她继续询问：“你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列周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坦然答道：“我想寻找一个玉琮，但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所以只好自己动手了，不幸运的是，我失败了，这山里的玉料也没有了。”
　　“玉琮？”白鸣诧异，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你真的想要召唤祝融？”
　　她以为那只是列周的无心之言，没想到他是真的打算去做。
　　列周没有犹豫地点头：“是啊，但是目前好像做不到了，我可能要花费许多的时间才能得到一个玉琮。”
　　白鸣顿了一下，询问道：“你不怕招来熊鸿的怒火吗？他不会喜欢白水变得热闹的。”
　　列周不解：“可这是我的封地呀，而且白水变好了，天帝不是更应该开心吗？这也是他的功劳呀。”
　　白鸣回道：“熊鸿看不上这点功劳的。”
　　列周有些愠怒：“我看得上就可以了。”
　　他只是想对自己的臣民负责，并不需要谁来指手画脚。
　　白鸣却没有因为列周的不客气而变得柔和，她继续说道：“白水不需要变得更好，它的过去足够辉煌，天地自有道法，如今没落才是它的归宿。敬爱的白水神，你需要扮演的只是一个老老实实的见证者，而不是自以为是、肆意妄为的缔造神，你的幼稚只会为你、为这白水，招来不可预见的灾难而已。”
　　白鸣尖锐的话语让列周彻底愤怒，但他和善惯了，不会说重话，于是只留下了一句“我才是这白水的神”，之后就独自离开了。
　　这次的不欢而散并没有给列周的生活带来什么太大的不同，他还是精心照料着山上和水里的生物，每天思考着怎么样改善它们的生活环境。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惊觉自己感受不到白鸣的气息了。
　　下意识地，列周往前追溯，得到的结果让他困惑。
　　因为准确地来说，他只感受到过一次白鸣的气息，那还是他刚刚到来的时候。
　　自从第一次谈话结束以后，他再也没有在这山水之间感受到另一抹气息。
　　或许是过于专注自己的生活，也或许是不在意白鸣的缘故，总而言之，列周一直没有没有发现这一点，直到此时此刻。
　　困惑之余，列周生出了一些不安。
　　白鸣虽然名义是妖怪，可她的过去注定了她是不寻常的。
　　在她的面前，说列周只是一只蚂蚁也毫不为过。
　　不由自主地，列周想起了对方的警告——所以，他真的要做一个旁观者吗？就那样被动地看着白水没落？
　　几乎是瞬间，列周自己否定了这个答案，他做不到。
　　没有过多地犹豫，列周钻入了水底，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想要让白水变得更好，他就不能视白鸣为无物，他必须要与她合作。
　　“抱歉，……”
　　“抱歉，……”
　　见面之后，列周和白鸣同时向对方道歉，过于一致的节奏让两个人均有些错愕。
　　白鸣率先回过神来，她挂上难得的微笑：“是我不对在先，你还小，不明白的事情有许多，我不该那样刻薄地对待你。”
　　列周不好意思道：“我也不对的地方，不应该情绪用事，对你无礼。”
　　白鸣笑着：“没事的，这件事情就让它翻篇吧，我们不如来聊一聊你的想法，你想得到祝融的帮助，对吗？”
　　列周点头：“对的，但是你说过，白水……”
　　“白水有它自己的命运，”白鸣截断他的话，声音温和地说着，“但命运并不意味着无所作为的顺从，或许你才是对的，试着去改变说不定就能看到新的希望。”
　　“你愿意支持我了？！”列周一下子站起身，而后又局促地坐下，“抱歉，我好像有点太激动了。”
　　白鸣笑笑：“我不会帮助你什么，但也不会阻止你就是了。此外，我还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想要的东西这山水里就有，但能否找到，最终全部取决于你自己。”
　　话音未落，列周已经激动起身，他走过来又走过去，时时用手压抑住嘴角，好让自己不笑出声来，避免失礼。
　　许久，平复好心情以后，列周郑重道谢。
　　他对着白鸣微微鞠躬：“谢谢你的告知，我会仔细寻找的。如今我位卑身薄，没有什么能够回报你的，但如果你有任何用得到我的地方，还请不要吝啬地开口，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你的。”
　　白鸣轻笑，没有打击他：“好。”
　　那以后，列周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寻找玉琮之旅。
　　有时候累得很了，他就随便靠着一棵树歇息，每每这个时候，他就很容易出现错觉，误以为有别的生物进入了湖水。
　　可一旦打起精神，那错觉就会消失不见，湖水还是一样的黑暗、寒冷。
　　有一次，他又误会了有妖怪进入湖水，化身为鲲追了上去。
　　“白鸣？”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不好意思啊，我以为是别的妖怪闯进来了。”
　　白鸣摇摇头：“没关系，我这几日出入频繁，让你有所困扰了吧？”
　　列周怔愣了一下：“都是你吗？我还以为是我产生了错觉。”
　　白鸣点头：“是我，我见你太累了就没有前去打扰。”
　　“是这样子啊，”列周小声呢喃，复而询问，“你出去做什么呢？你不怕天帝知道以后发怒吗？”
　　白鸣挥走一只靠近她的水母：“每日就待在这水底很枯燥不是吗？熊鸿知道我的一切，他不会生气的。”
　　列周呆呆点头：“你是去找你的朋友了呀，挺好的。”
　　而后他向着水面游去：“我要继续去找玉琮啦，再见。”
　　列周的寻找之旅继续着，两天之后，他满脸沉重。
　　白水所属的其余地方都被他搜过了，只剩下眼前的山洞。
　　如果这里也没有，列周不自觉攥紧手心——不、不可能的，白鸣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欺骗他，既然对方说了有，那就一定存在着。
　　这样想着，他坚定地走了进去，以胜利者的姿态。
　　山洞很深，记不清自己绕了多久，列周最后停驻在凹凸不平的石壁前。
　　他看着那灰色的石头，凝视许久，伸出手敲了敲。
　　“哗啦——”
　　碎石滚开，莹润的玉琮就静静躺在那里。
　　瞬间，列周放慢了呼吸，他伸出去手，发现自己竟然在颤抖以后又急忙收回——他不能这样潦草，要是玉琮被磕碰到了甚至是碎了，那他会无法原谅自己的。
　　等到无以复加的激动逐渐平静下来，身上也恢复正常不再颤抖以后，列周才格外小心地取下玉琮，藏进怀里还用手拖着，步履急切而又稳当地走出山洞。
　　他迎着阳光，以胜利者的姿态。
　　祭品就这样被准备好，列周迫不及待想要进行祭祀。
　　但他没忘了白鸣的指点，于是想要邀请她一起见证。
　　不想被白鸣拒绝了：“你自己决定就好，我不适合与他接触。”
　　闻言，列周想了一下，祝融是浑薮时期成长起来的神，如今熊鸿当值，白鸣的确是不好与他往来。
　　“抱歉，我没有想到这一点，”他歉疚地开口，“要不你这几日先行离开？待我送走祝融以后你再回来，这样一来，天帝大概就不会有所不满了。”
　　白鸣却还是拒绝：“无事，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我就待在这水底，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作为一个信息闭塞的小神，列周不好再劝，于是礼貌几句以后就离开了。
　　当夜，星星格外明亮，天气也十分舒朗，列周心情愉悦，觉得这一切都是吉兆。
　　于是他小心翼翼取出玉琮，怀着敬畏与虔诚之心开始了祭祀仪式。
　　“那是灾难的开始。”
　　现实里，列周痛苦地阖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