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而生》不量三思

15、失口

　　和吕丘凡、陈阙的以为相反，至少列周和祝熹无并没有睡觉。
　　“这样好吗？”漆黑里，列周把声音放得很轻很轻。
　　祝熹无听着外面的动静，反问道：“你想听他们拉着你诉苦吗？或者问东问西？”
　　列周的眼睛都已经熬红了，神态之间也尽是疲惫，他需要休息。
　　确实很累的列周停顿一瞬，默认了祝熹无关灯的做法，他真的很想睡觉。
　　借着外面漏进来的光，他开心自己已经洗漱好，惬意地爬到床上，把自己盖好。
　　“你也上来呀，”他看着祝熹无开口，“我们一起睡。”
　　祝熹无身子一僵，走到床沿边：“我去洗澡，你先睡。”
　　他的声音很轻，列周听着更困了，他阖上眼睛：“那，晚安。”
　　“晚安。”祝熹无温柔地看着他。
　　洗完澡出来，祝熹无看着列周安静的模样，在床沿坐了许久，直到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站起身，没有马上去看，而是取出被被子压住的枕头，又取出一块毯子，最后才拿起手机走出去，一直到客厅的沙发上。
　　他把自己安置好，打开手机，是陈阙的微信，只有简短的四个字——你和列周……
　　祝熹无没有过多犹豫，他早就弄清楚了自己，敲下“我喜欢他”几个字，发送，关机，睡觉。
　　他定了五点的闹钟，再拖下去就不用睡了。
　　天边微亮，祝熹无从睡梦中醒来，他又梦到了那无边的、五颜六色的火焰。
　　没有深思，他收好沙发上的东西，回到卧室。
　　列周大概是太累了，睡得很熟，整张脸埋进被子，缩成一团。
　　祝熹无看着他蓬乱的头发心情不错，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上去。
　　被子够大，没有将凉风带进，打断列周的惬意。
　　祝熹无没有接着睡，而是将枕头竖起，靠在床头假寐。
　　列周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他一抬头就是满眼的阳光。
　　“唔——”不舒服地捂住眼睛，他重新将头埋进被子。
　　祝熹无睁开眼睛，看着他赖床的样子不由觉得可爱，下意识伸手想要揉弄那头乱发，将要靠近时却笑容凝滞，克制着收回。
　　“睡得好吗？”他改换为问候。
　　“超级好，”列周精神抖擞，坐起身子靠近祝熹无，“你呢？你睡得好吗？”
　　祝熹无忽略那近在咫尺的笑容，替他拉好些微松垮的衣服，从容道：“我也睡得很好。”
　　其实不太好，沙发狭窄，垫子也不舒服，还有那场瑰丽的梦，所有的因素都在阻碍着一场好觉的诞生。
　　但这并不影响他想要列周觉得他睡得好。
　　“我好饿，”列周坦然道，“我们起床去吃早餐吧，对了，还要问罗安安昨晚的事情。”
　　他们昨晚回来的时候不见罗安安和吕丘栩，灯也是关着的，于是自然而然觉得两人已经休息了，再加上列周的身体状况已经逼近极限，就没有前去打扰，想着今天再问也不迟。
　　简单洗漱后，踏着清凉的风，列周和祝熹无来到集中的厨房屋。
　　出乎意料地，只有吕丘栩一个人在。
　　片刻后。
　　“我以为我们起得很晚了。”列周在祝熹无耳边小声嘀咕。
　　祝熹无将筷子递给他，看向悠闲的吕丘栩：“都还没起？”
　　吕丘栩点头。
　　祝熹无转而问道：“你和罗安安昨晚看到的，是什么？”
　　到了最关心的问题，列周不自觉竖起耳朵，就连咀嚼的动作也跟着慢了许多。
　　闻言，吕丘栩先是皱起眉头，而后又舒展开来，简单说道：“我也没看见，但据罗安安所说，是他的外公。”
　　罗安安的速度并不算快，但奇怪的是吕丘栩一直被无形的力量干扰，等到他追上人的时候，只有罗安安一个人停在原地，神情愉悦，跟他说是他的外公来看他了。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列周和祝熹无面面相觑。
　　“他的外公，这么厉害吗？”列周疑惑。
　　一个老人家，在这偌大的山里，不知不觉到来，瞬息之间又不知不觉地消失，就连身手最好的吕丘栩都没有能够看见他的面目。
　　除此之外，罗安安并没有用到手机，那他昨晚是怎么知道来人是他的外公，并且要和他捉迷藏的呢？
　　还有那个传说中的他们未能看见的红色怪物，真面目又到底是什么？
　　这些疑问错杂在一起，让事情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祝熹无有着同样的疑问，他知道吕丘栩一定询问过，于是看向他：“罗安安有说什么吗？”
　　吕丘栩面色沉重，摇头道：“他只说了来人是他的外公，又叽叽喳喳说了一堆没用的，我正准备说话的时候，他昏睡过去了。”
　　昨晚他找到罗安安时，对方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手舞足蹈说了一堆他很开心，他外公很好之类的话。
　　好不容易停下来，吕丘栩准备询问自己关心的事情，谁料，毫无预兆地，罗安安直直倒下。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接住人，确定罗安安只是睡过去后才松了一口气。
　　后面的事情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他把罗安安放回他自己的房间，守到陈阙和吕丘凡回来后确定没事就离开了。
　　“昏睡过去……”列周呢喃，突然想起什么，他看向祝熹无，“罗安安他，很喜欢睡觉吗？”
　　记得第一天的时候，罗安安就是睡到中午才起床的，那时候他只以为是熬夜的原因。可现在想来，或许不是那么简单？
　　祝熹无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每次聚会的时候，他都是睡得最多的，天热的时候，比如这段时间，会稍微好一点。如果聚会选在冷天的话，他常常一睡就是一整天。”
　　“是因为熬夜玩手机吗？”列周急切追问，他觉得自己脑海里若隐若现的猜想实在是太荒谬了。
　　可惜，祝熹无这次给出了相反的回答：“不是，吕丘凡问过，罗安安说他就是单纯地控制不住自己犯困，想要睡觉，还说他妈妈也是这样，大概是遗传吧。”
　　“是这样吗？”列周心不在焉，脑海里搜索着过去的记忆，迫切想要找到什么。
　　适时地，祝熹无想起列周也总是容易疲惫，需要睡觉的情况，又想起列周昨晚问他，他和罗安安像不像的问题，于是几乎是必然的，一个大胆而荒谬的想法在他脑海里形成。
　　他担忧地看着列周，难以启齿但还是说道：“罗安安的母亲是独生女，很早就去世了，只留下他一个孩子，父亲倒是没有下落，可如果嗜睡的特点仅仅来自于母亲一方的话，你们应该……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列周呆呆看着祝熹无，半晌后嗫嚅道：“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我的父亲他……他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可是那些孩子都困在一段无穷的岁月里，他检索完记忆，确定不会是他们。
　　他打起精神：“是我想岔了。”
　　罗安安如果有着家族的血脉，他不可能一点感应都没有。
　　对方土生土长于这个世界，就算是鬼神也是这个世界的鬼神，和他不会有什么关系。
　　他无奈低头，大概是因为视线一直局限于自己和祝融，于是一点点风吹草动他都忍不住要和他们的世界联系起来，这不好，要改掉。
　　列周自然的描述落到祝熹无耳里却是沉痛的炸弹，他猜测过列周的处境大概率不会好，甚至是很差，可亲耳听到的时候，那股巨大的冲击感还是让他忍不住心疼。
　　言语过于苍白，好或者坏，安慰或者痛斥，似乎都只会加深不幸，而无法让人释怀。
　　祝熹无沉默着靠近，双手轻轻搭住列周的肩，以一种平静而坚定的方式表达出他的庇护，他在这里，他不会离开。
　　列周抬头，意识到祝熹无好像误会了什么。
　　“我……”他试着将真相转换成不那么骇人的语句，“我的母亲喜欢自由，并没有和我的父亲成婚，他们恋爱生下了我，可是我的母亲身子比较弱，不久之后因为一场风寒去世了。我虽然只有父亲，但是他对我很好。”
　　列周的母亲生长在暖阳里，是一棵美丽的桃花树。
　　她和列周的父亲相识于和煦的春天，那是恋爱的好时节，缠绵过后他们有了列周。
　　可惜的是，列周没有能够继承桃花妖的特质，他需要寒冰，需要最严酷的环境来催促他的成长。
　　于是，尽管不舍，但列周的母亲最终还是将他交给了他的父亲，她只偶尔探望。
　　可事情的发展并非总是完美，在一次探望的路途里，瘴气迷乱神经，列周的母亲不幸坠入寒冰，再没有醒来过。
　　他的父亲察觉出不对，可为时晚矣，找到的只有一段枯枝。
　　就这样，列周对他母亲的认识全部来自于父亲，或者是故事，或者是画作，她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他的生命里。
　　列周有一个美好的童年，他敬重他的父亲，自然也不希望他被祝熹无误解。
　　可祝熹无却并不能理解，未婚生子、除列周以外还有许多孩子，在他看来，列周所谓的父亲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更何况，列周遭受的身体伤害就是在他抚养期间发生的，这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是对列周很好。
　　不过，与这些气愤相比，祝熹无更在意的却另有其事。
　　他以最克制的神情看着列周：“你说过……你没有小时候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