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思不语》盛夏狂想

46、厨娘与尾巴

　　雪下了一夜，天地间染上一层淡淡的白。

　　想到又能做糕点，朝朝早早地便醒了，洗漱过后就去了妖市。

　　酥洺阁里来往的形形色色的妖很多，大多长相各异，有的能很明显就看出是什么妖，长着象牙的，挂着猴尾的；有的化形的完全，与常人无异。

　　朝朝略过这些妖，径直往后厨去。

　　“嗯？人？”一个马猴妖诧异的说道。

　　他的同伴道：“瞧见她身边的小娃们了没，妖狼族，听说要重现于妖界了。”

　　马猴妖不屑，“就这么几个小崽子，还妖狼族？”

　　同伴不赞同的“欸”了声，压低声音道：“据说是上代妖狼王的种，被奉为了妖狼族的少主。”

　　马猴妖：“妖狼王又如何，还不是被妖狐一族一锅端了。”

　　同伴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不欲与他多说，他尝了口糕点，好吃是好吃，但没有昨天的口感好，便朝马小二问道：“给我换成昨日的糕点，我要吃那个。”

　　马小二面色为难，本来老板娘吩咐过，那个人做的糕点是不会端上桌的，但昨日出了差错，错把那人做的糕点端了一盘上桌，好在客人没追究，此事他便悄悄当做没发生过。

　　可谁知今日这客人竟然要昨天的糕点，也就是那个人做的糕点，这可让他难办了。

　　“怎么，怕我吃不起？”

　　“不是，”马小二连连摆手，找了个借口推辞道：“是因为，昨日那个厨子今日没来。”

　　那客人便道：“那什么时候来？”

　　马小二心下惊慌，“这……那厨子怕是来不了了。”

　　那客官当即一拍桌子，妖相尽显，目露凶光，“怎么，看不起我！”

　　同伴马猴妖也面露凶光，朝马小二呲牙咧嘴。

　　眼见此处的喧嚣惹的众妖纷纷爬在桌子上看戏，马小二登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怎么了？”一女妖姿态妖娆，媚眼如丝，款步行至二妖前。

　　马小二见着老板娘，当即如临大敌又似见到救星，将事情原委小声说予了她。

　　老板娘听罢，轻笑一声，“我当是什么事呢，咱们酥洺阁最是看重客人，别说是昨日的糕点，只要客人想要什么，我们酥洺阁便有什么。

　　二位客人见笑，这老马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昨日的厨子还在呢，我马上叫她做了来，算是我英娘请二位的。”

　　说着朝一旁的牛小二递了个眼神，牛小二便噔噔噔跑去了后厨。

　　猴妖收了妖相，“我们也不是贪小便宜的，该付的钱自会付。”

　　前厅发生的事朝朝一概不知，她来到后厨后，垂耳兔厨娘便拉着她絮叨起来，“朝朝啊，我昨日按照你说的做法做了糕点，可是好像跟你的不一样。”

　　朝朝当即亲身实践，边做边教学，“魈香，你看我做，然后找找有没有不同的地方。”

　　她动作熟练，翻飞的指尖像是要把面粉捻出一朵花来，看的魈香眼花缭乱。

　　牛小二到的时候，朝朝新作的糕点恰好上了锅。

　　牛小二急道：“你这糕点什么时候好？”

　　朝朝：“约莫两刻钟。”

　　牛小二“嘶”了声，“太久了等不及呀，我用术法催熟它吧。”

　　“不可，”朝朝急忙拦住他，“糕点必须细心才能做好，不可操之过急。”

　　牛小二便将前堂的事大致告诉了她。

　　闻言，朝朝还是坚持道：“既然客人为了糕点而争辩，想必对口味十分挑剔，若是拿催熟之物给他，岂不是更让客人寒心，你放心，两刻钟而已，不算太久，若是客人等不得，那他也不是非吃不可，自然会走。”

　　牛小二只好苦着脸去前堂把话告知了猴妖，猴妖大手一挥，“不过两刻钟，我如何等不起，若是我不挑，何必来你这酥洺阁。”

　　牛小二呼出一口气，两刻钟后，将糕点端给他，猴妖吃完，不住点头，称道等两刻钟果然是值得的。

　　刚才他闹这么一出，其他宾客自然都看到了，如今看他等了两刻竟毫无怨言，纷纷要求要尝一尝他吃的糕点。

　　一时间，朝朝接连做的几锅糕点很快便被卖光了。

　　朝朝认真问道：“魈香，你看出有什么不同之处了吗？”

　　魈香的耳朵又往下耷拉一分，“明明都一样啊。”

　　朝朝鼓励她道：“熟能生巧，只要你多练，总也能做出让自己让客人都满意的糕点。”

　　马小二往返后厨与前堂间，早已大汗淋漓，他抹了抹脸上的汗，指了指灶头的一盘糕点道：“那不是还有一盘吗？”

　　朝朝笑了笑，将那盘糕点打包好，道：“这个我得自己留着。”

　　和魈香她们打了声招呼，朝朝便往外走，“今日我有些累了，且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说罢，她便要踏出门。

　　“姑娘留步。”

　　见到老板娘，马小二再次见到救星般眼泪汪汪。

　　“你是？”朝朝好奇地看她。

　　英娘妩媚一笑，“酥洺阁之主，叫我英娘就好。”

　　朝朝立时朝她点头致谢，“多谢英娘愿意让我在此做工。”

　　英娘笑容艳丽，“先前他来求我时，我还以为你是个半吊子，只想着随意打发了你，没想到你一个人类竟能做出让妖都满意的糕点，倒是我小瞧了你。”

　　朝朝微怔，‘他’是木头吗？“他如何求的你？”

　　英娘神秘一笑，“这，便不能告诉你了。”

　　她扶了扶鬓发，“我来是想问你，可愿成为我这的厨娘日日来此，我愿付你双倍的价钱。”

　　朝朝当即点头，“我本也是想日日来的，只是今日做了太多，实在是有些疲乏了。”

　　英娘笑了笑，“来就好，我早也答应了他，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朝朝欠身行礼，“多谢。”

　　看到手上的包裹，想到这些食材都是这里的，她道：“我有一个请求，每日我做的糕点，都要带走一份。”

　　英娘轻轻一笑，“小事，那便说定了。”

　　离开酥洺阁，六六忍不住道：“少主夫人，我们偷偷尝过，您做的糕点真的好好吃啊！”

　　三十八也道：“是啊少主夫人，您的手艺真的厉害。”

　　三十九看着那包打包的糕点，了然道：“这是少主夫人给少主的吧。”

　　朝朝被他们一口一个少主夫人喊的面颊泛红，有些不自在道：“你们叫我朝朝吧，朝阳的朝。”

　　六六仰着小脑袋，“可是您不是少主夫人吗？”

　　朝朝有些出神，“是……也不是？”

　　曾经与沈无养父对峙而编的话又回响在耳边，她说：“我与他求过庙宇，拜过天地，宴请过十里八乡的宾客，是正儿八经的成婚了。”

　　三十九眼睛亮了亮，“那您就是少主夫人啊！只可惜我们没吃到少主与少主夫人您的喜酒。”

　　朝朝鼓了鼓腮帮子，“是成婚了没错，可是……总也没有切实的感觉。”

　　但他们明明也像寻常夫妻，拥抱过，更亲密的亲吻过。

　　眼看快到石洞，朝朝便止住了话头，“到了，不与你们说了。”

　　拿着糕点，朝朝来到沈无所住的石洞前，得知他不在，便又回了自己的住处。

　　今日确实有些疲累，朝朝靠坐在床边，感受着暖炉里传来的丝丝暖意，睡意沉沉。

　　睁眼之时，朝朝便看到对面桌前托腮看着她的沈无。

　　她揉揉眼，露出一个笑颜，“你回来了。”

　　“嗯。”沈无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歪着脑袋认真看她，“朝朝，你真好看。”

　　朝朝刚睡醒还有些红扑扑的脸霎时又羞红了起来。

　　沈无目光黏在她脸上，“今日累着了？”

　　朝朝瞥了他一眼，“睡一觉已经好些了。”

　　他牵起她的手，感受着她不再那般冰冷的手，缓缓传了热气与她，“我知你喜欢做糕点，但也别太过让自己累着了。”

　　他向她的裙摆，蹙眉道：“今日雪停，路上湿滑，怎么没乘撵车。”

　　朝朝道：“我都这么大了，如何能让两个小孩拉着？”

　　沈无微微笑起来，“你可别看三八、三九他们年纪小，按照你们人族的年龄，他们少说也有七八十岁了。”

　　朝朝显然无法将十岁幼童与年迈的老翁联系在一起，但想到什么，似乎也了然了，“也对，毕竟你都活了一百多年了。”

　　沈无歪头打量她，“朝朝莫不是嫌我老？”

　　朝朝挑了挑眉，抿着嘴不说话。

　　沈无扯了扯唇角，有些委屈，“可我一月后也才满十八。”

　　朝朝眼睛亮了亮，她屈指算了算，“正月十二是你的生辰？”

　　沈无点头。

　　想起从前她给她过得九月的生辰，朝朝忍不住笑出声，“先前我擅自做主给你过了生辰，没想到日子不对，年岁也不对。”

　　“那是我过得最快乐的生辰，”沈无瞅了瞅她，道：“只是，我答应了要陪朝朝过十六的生辰，却食言了。”

　　朝朝理所当然道：“那你今年再补给我。”

　　“嗯嗯！”沈无肯定点头，他又问她：“今年我还能吃到朝朝做给我的生辰糕吗？”

　　“当然！我给你做十八个！”

　　想起糕点，朝朝当即起身，拿过炉子上温着的糕点与他，道：“这是我今日做的，你尝尝。”

　　“好吃吗？”

　　沈无细细品尝，“再没有比朝朝做的更好吃的点心了，与之相比，我给朝朝带的，着实有些小气了。”

　　他从袖中摸出了一包，打开里头躺着两个小糖人，一个是女孩，一个是半妖狼。

　　“是我们吗？”朝朝惊喜道。

　　她接过糖人，放在手中仔细把玩，“这个你太可爱了，哈哈，还有一条小尾巴。”

　　她抚着糖人的尾巴，目光温柔。

　　虽然沈无心中已有了答案，但他还是试探着问道：“朝朝真的不觉得半妖的样子很奇怪吗？”

　　她想了想道：“第一次见到你半妖的样子时，确实有点奇怪，但是慢慢也就习惯了，而且你的尾巴看着毛茸茸的，软乎乎的，盖在身上的时候也特别的暖。”

　　她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挺想再看看你的尾巴的，只是你解开封印的代价太大，我就不让自己去想了。”

　　沈无当即恢复了半妖形态，长而厚重的尾巴小心的碰了碰她的手。

　　朝朝手心痒痒的，忍不住揉了一把。

　　白皙的手掌温柔的抚过他的尾巴，激起他尾骨的一阵阵战栗。

　　沈无很想日后都以半妖之形与她相处，让她爱抚他的尾巴，但到底也只是想一想。

　　一来他的狼爪锋利坚韧，若是他没个分寸伤到朝朝，他只会恨不得剁了这只手。

　　二来他私心里还是希望，他能与朝朝一样，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