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向失误》枕歌

4、印象深刻（1）

　　昨晚陆徎拉着陆黎一起回到家中的时候，像自己想象的那种母慈子孝的画面并没有发生，他期待的惊喜表情也并没有在黄翠华的脸上出现，因为黄翠华一看到陆黎，就忍不住拉着她坐在沙发上开始问东问西。

　　所关心的内容来来去去都绕不开“徐羲彦”这个名字，陆徎当时坐在她们母女的对面，就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他看着她们母女俩其乐融融的交谈，只能兀自在一旁喝茶。

　　待到黄翠华女士关心完和徐羲彦有关的事情后，她终于想起了自己那个在国外念了四年书，好不容易毕业回国回到家的大儿子来，视线一转，落在对面打了好几个呵欠的陆徎身上。

　　黄翠华上下打量了一下陆徎，突然不好意思地关心起来他来：“阿徎啊，你坐了这么久飞机，累不累啊？”

　　陆徎将呵欠打完后，眼角残留着一抹湿润，佯作一脸委屈：“妈，您终于想起你这好大儿了吗？”

　　黄翠华赶紧起身走过去坐到陆徎身旁，拉着他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儿子啊，你这次回国是不是就不出去了？我记得你该毕业了，你今年几岁来着了？有没有女朋友啊？”

　　这话前半句还好好的，到了最后突然就不对劲儿起来。陆徎一脸无语，陆黎则是在对面忍不住笑出了声：“看吧，我提醒过你吧……”

　　陆徎瞪了陆黎一眼，转过头看着黄翠华：“那个妈，我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实在有点累了，我先去洗澡休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好不好？”

　　陆徎没想到回到家第一件事情迎来的不是嘘寒问暖，而是关心他的终生大事，这实在让他有些难以招架，便借口自己累了赶紧从黄翠华身边开溜，咣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一刻不留地往楼梯走去。

　　陆徎家是复式结构的老式公寓，他的房间在二楼。

　　“那好吧，累了就早点休息，你先去洗澡，我马上让阿姨给你铺床……你慢点上楼，着什么急嘛……”

　　陆徎三步并作两步上着楼梯，黄翠华关心的话语从身后不断传来，他听着觉得脊梁骨都冒出了冷汗，生怕不走快点，就会被黄翠华抓回去进行一番盘问。

　　回房后，陆徎很快冲了个凉，换了衣服出来时，床铺已经铺好了。

　　他躺在阔别已久的床上，被子的香味还是他熟悉的味道——那是家的味道。他将手搭在额头上，脑子里面却全是那个人的脸。

　　“徐羲彦……”陆徎喃喃低语着。

　　这个名字好像一把打开记忆大门的钥匙，让他的记忆瞬间回到了七年前那个秋高气爽的上午。

　　京海大学百年校庆时，主持人隆重请上台的那个挺拔的身影，他优越的长相和从容的气质，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一般，将刚入校门不久的陆徎一下子就吸引住了。

　　过了七年，当时徐羲彦站在发言台上讲了些什么陆徎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徐羲彦这个人，却让他记了七年。

　　他记得他好看的脸和好听的声音，当然……还有那一瞬间的心动。——那是他少年时期的情窦初开，也是他珍藏在心里许多年的隐秘心事。

　　他本以为，他们之间这辈子也就那隔着人群的一眼，却没想到……他们之间七年后会以这种形式见面。

　　虽然现在这个人的性格好像和自己以为的不太一样，但对陆徎而言，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此刻，这个人就在自己的眼前。

　　看着揉完眉心后重新将眼镜戴回去的徐羲彦，陆徎嘴角止不住笑意。徐羲彦余光瞥见着他这些莫名的笑意，内心万分疑惑：这家伙从见到自己后，老是露出这种莫名其妙的笑，是得了一种不笑会死的毛病吗？

　　“徐总，你以前就是用这些办法劝退那些相亲对象的吗？”陆徎嫌弃地捏着一套情趣内衣在徐羲彦眼前晃了晃，“你这什么审美，也太……”

　　徐羲彦瞥了一眼陆徎手里的东西，说：“做样子就要做像一点，不然那些女人怎么会彻底失望从我身边离开……不过，你是早就看出我在套路你吗？”

　　陆徎摇头回答：“倒也不是，毕竟徐总你一看就是正经人……到了这里看到这屋子的东西时，我才意识到你的目的，我只是想看看，徐总你能做到什么地步，不过你演技实在有些差。”

　　“既然这样，那你可以走了！”徐羲彦不客气道，“但是关于今天的事情，我希望我们彼此都保密，OK吗？”

　　“当然，我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今天差点被徐总你给那啥了……”陆徎欣然同意后，又问道：“不过徐总，你既然不想相亲，今天大可以不来吧？你就算放个鸽子，也算不上什么事啊。”

　　闻言，徐羲彦沉默了一下，然后缓慢开口：“人活在世上，总是会有这样那样身不由己的事情，你还年轻，现在或许不能体会，但过几年你可能就会深有体会了。”

　　“你所谓的身不由己，是碍于父母的面子吧？”

　　像徐羲彦那样的家庭，他的一切行为代表都不是自己，而是他背后的亿盛集团，以及他位高权重的父亲和他的母亲。他做出任何不得体的行为，都将成为外界眼中可以大书特书的素材，虽然对企业的影响不会非常大，但也不能说没有。

　　徐羲彦这样最自我要求甚高的人，应该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陆徎的话可谓是一语中的。

　　徐羲彦不得不承认，陆徎说得很对。

　　“你玩这些就不怕别人给你捅出去，到时候你可就名誉扫地了。”陆徎这样说着，突然又明白过来什么，他笑了起来，“哦，我知道了，你刚说这里面有十几个摄像头是吧。难怪你不怕那些人说出去……”

　　一方面，如果有人愿意陪他玩，那么摄像头录下来的东西将会成为徐羲彦威胁对方的筹码，如果她们不想自己的丑态被曝光出去，必然不会说出去。另一方面，如果人到了这里就因为害怕而逃走了，更是不可能回去乱讲话，因为徐羲彦可能会告她诽谤。

　　徐羲彦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处于劣势。

　　“你这个手段会不会太卑劣了！你想甩掉那些女人，应该有更好的办法吧？你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想出这个方法的？”陆徎直白地表明了自己的不解，而话刚说完，他就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赶紧闭上了嘴。

　　虽然这个办法并不是徐羲彦想出来的，但他觉得现在没有解释的必要。

　　“你是在质疑我吗？”徐羲彦微微仰头，严肃道。

　　陆徎没有接话，摇了摇头对自己的冒昧以示抱歉。

　　“时间不早了，你可以走了。”徐羲彦看了下手表，竟然已经快六点了，本来还想着能够回公司处理一些事情，但现在看来，他需要直接回家了。

　　既然都下了逐客令了，陆徎也不太好继续留在这里，尤其是在徐羲彦都已经起身准备离开这样的情况下，他若是再赖着不走，就有些不懂规矩了。

　　跟着徐羲彦出了门，他们乘坐直达电梯很快就到了一楼。

　　陆徎在电梯门开启后，识趣地出了电梯，而徐羲彦则是礼貌示意了一下后，摁下了电梯关闭键。——他的车在负一楼的停车场。

　　电梯门关闭后，陆徎赶紧给陆黎打了个电话。

　　“哥，你结束了？”陆黎焦急问道。

　　陆徎：“结束了，你现在在哪里，现在回家，我有事情要问你。”

　　***

　　晚上七点，京海市寸土寸金的别墅区内，徐羲彦的车穿过一条隐藏于茂密榕树的道路，开向道路尽头的一座园林式别墅。

　　临近大门时，大门自动开启，他缓慢将车开进了别墅。

　　徐羲彦的车子还没停稳，他那个结婚后三个月没回过家的弟弟徐声声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哟哟哟哟……听说我们徐总今天又被逼着去相了一场亲，不知道今天这位徐总可还满意？”

　　徐羲彦推门下车，看着一脸幸灾乐祸的徐声声，没好气道：“你回来干什么？”

　　“你这变化也太快了吧，我以前不回家的时候你天天巴不得我回家，我现在回家了你倒嫌弃上我了，徐羲彦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弟控的哥哥了……”

　　徐羲彦“啧”了一声：“你不知道你现在结婚了，咱妈催婚对象就变成了我吗？你一回来，她看见你就会在我耳边啰嗦，况且，我要是想见你，直接去竹城就行，总之你以后没事别回家。”

　　“嘿，我还就偏不，我以后呀，隔三差五就回家看看，听听咱妈给我讲讲你相亲的趣事，多快乐啊！”

　　“徐声声！”徐羲彦突然叫住他，吓得徐声声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来自兄长的威慑在这个时候突然袭来，徐声声小声问道：“干嘛？”

　　徐羲彦欲言又止，顿了一下平静道：“你跟我到我房间，我问你点事。”

　　徐声声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然后一头雾水看着一本正经的徐羲彦背影，不明就里跟着他进了客厅，然后上楼进了他的房间。

　　十分钟后，徐家别墅的二楼传出了徐声声震惊的声音：“什么，你相亲相了个男人？你还被这个男人压在了身下？”

　　徐羲彦明明不是这样跟徐声声讲的，但偏偏对方通过那些话擅自解读出了这样的内容来，这让向来讲究逻辑的徐羲彦一脸茫然：“请你注意措辞！”

　　徐声声哪里顾得了什么措辞，他难得回一趟家，一回来就听见自己那母胎单身三十二年的高岭之花哥哥被一个男人压了，这等离奇之事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不过，徐声声震惊之后，更想知道能够把他这位三十多年来一直洁身自好的大哥压了的男人，会是怎样的人？

　　“还有，你小点声行不行？”徐羲彦怒瞪了徐声声一眼，倒酒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还嫌我不够烦吗？”

　　徐声声比了个“OK”的手势，但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不等徐羲彦回答，他就脱口而出问道：“你什么感觉？”

　　徐羲彦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什么什么感觉？”

　　徐声声看着对方半垂的眼眸，往旁边挪了挪，事先做好一会儿可能会被对方打的准备，不怀好意冲他说：“就是……被男人压了的感觉……”

　　此话一出，徐羲彦目露寒光，微微抬起头来，握住酒杯的手指关节凸起到发白，仿佛再用力一点，杯子立马就碎了。

　　他冷着一双眼，咬了咬牙：“我想……杀了他……”

　　当然，这只是个用来吓唬徐声声的玩笑。毕竟他这个弟弟从小脑子缺根筋，小时候，他经常以忽悠他来当乐趣。

　　“……”徐声声一听这骇人听闻的话，吓得差点从沙发上滑下去，他扯着嘴角劝道：“大哥……这个想法可不兴有啊，这犯罪了啊！”

　　徐羲彦“嘁”了一声：“…………”

　　“不过我很好奇，那个男人帅吗？”

　　闻言，徐羲彦回想了一下。

　　陆徎的长相的确称得上帅气英俊，而且他的帅气中又带着一种让人一眼难忘的少年气。尽管这样，他也不可能在徐声声面前承认：“还行。人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吗，比你差点。”

　　徐声声：“……”

　　对于自己在徐羲彦心目中的分量，徐声声实在无语，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哥，我现在已经二十七岁了，你能不能不要对我再有什么弟弟滤镜了，我知道我小时候长得可爱，但请你看看现在的我，我一米八的大男人了，而且你都三十好几了，还弟控呢！要让你公司里的那些人知道了，绝对会惊掉下巴的。”

　　徐羲彦不以为意：“会吗？”

　　会吗？徐声声简直无法理解徐羲彦面不改色说出这句反问基于怎样的自信，他摇头叹道：“徐总，你自己觉得呢？”

　　徐羲彦放下腿，将酒杯搁在茶几上，站起身来，走到徐声声跟前，居高临下道：“那又怎样，我量他们也不敢在我面前说什么。”

　　自我欺骗吗？许声声这样想。

　　“别扯远了，我就想问你，他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徐羲彦言归正传，将话题拉回了正道上来。

　　“要追你那句话？”徐声声确认道。

　　徐羲彦点头默认，轻轻啜饮了一口红酒。

　　徐声声仔细分析了起来：“这取决他是不是一个同性恋……如果他是的话，这句话可能就是真的，如果不是的话，那可能就是他在玩儿你呢！”

　　听完徐声声的分析，徐羲彦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他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徐声声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是摸一条温顺的小狗一样，柔声笑道：“我去洗澡了，你要回家没什么事儿的话就赶紧滚回竹城，刚新婚不久，别让苏南在家里当望夫石，还有你别又把公司的事情丢给你朋友他们，没事就多去看看苏南父母，帮着铲地除草喂猪……”

　　徐声声摸着被徐羲彦揉乱的头发，冲着他的走向浴室的背影说：“那可能有点难办了，我以后可能会留在京海了！”

　　“什么意思？”徐羲彦停下走向浴室的脚步，回过头来，“你们公司垮了？”

　　“你公司才垮了！”徐声声吼了一句，“四通八达想要把业务扩展到京海来，琢磨着在这边弄个分公司，我这次回来就是来考察的。”

　　“哦。那挺好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来找我。”徐羲彦说完，转身走向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