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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借药 ...

  •   酉时一刻,宴会开始,星野在门外守卫的目光下,大剌剌走进言蹊的房间,进门前大声招呼了几句,力求让东西厢房的住客听到她的声音。

      酉时两刻,天色渐渐昏暗,星野从言蹊房间的后窗翻出,回忆着前几日的路线,很快来到池塘边。

      到湖边时,天色已彻底黑下来。今夜无月有雾,星野穿着已经有些脏兮兮的道袍,将身体彻底隐藏在这看不到光亮的昏暗中。

      后院的池子很大,如果黄安将丹药藏入水中,必然不会随便一扔。星野推测,他十有八九是将那装有丹药的包裹顺着岸边,或者湖心亭的某个标记沉下,这样取时只需要派人从标记点入水,方便又安全。

      星野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池水,决定赌一局。

      她赌黄安的小心谨慎,会让他乘船到湖心亭,在湖心亭四周沉下那个包裹。这样,只要事后他将船只收起,湖心亭独立于池塘中间,无路可达,无形中又加了一道锁。

      只是这道锁,防不住愿意在刺骨的池水中泡上许久,只为偷盗丹药的人。

      星野抹黑下水,将身体沉入水底,循着落水时的方向,闭气游到湖心亭附近。夜晚的水中没有一丝光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星野什么都看见,只能靠双手不停摸索,终于在快要到极限,需要上浮换气时,摸到了一个木匣子。

      她松了口气,抱着木箱子上浮到湖心亭后侧,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打开木箱,将内里的油布包裹打开,露出内里的精致白玉药瓶。

      白玉药瓶表面雕刻着繁复图案,与她怀中带着的劣质瓷瓶可谓天差地远。

      星野将玉瓶放入怀中,将劣质瓷瓶严严实实包进油布,放回木匣,重新沉入池底。

      这是她今夜的第二场豪赌。她赌严之镜会随黄安一起来取药,赌严之镜不会让黄安接触到这药,免得被趁机调换。

      如果运气不好,严之镜在黄安面前打开这个木匣,打开被油布包裹着的瓷瓶,星野会赌第三局,赌黄安已经意识到严之镜会做什么,赌黄安会选择闭口不言,不会将真相告诉这个想要抢走丹药的人。

      做完这一切,星野一路畅通无阻地摸回言蹊的房间。

      星野翻唱而入,窗台蜡烛的火焰被星野带起的风吹的左右摇晃,言蹊正坐在烛火旁自弈,右手手指间夹着一枚白色棋子,悬在空中,平静地看着闯入房间的人。

      星野看着他纤细好看的手指,嘿嘿一笑:“成了!”

      ……

      这一日,黄府下人很忙。

      晌午时,外出办事的家主返回,没带回去寻的方士,却带回了一位贵客。从贵客进门的那一刻,黄府的下人们便开始了忙碌的一天,忙着给贵客收拾住处,忙着准备家主突然吩咐的宴席,忙着在贵客出现的地方布下严密安防,保贵客不受宵小惊扰。

      在一片忙乱中,晚宴顺利开始,算得上宾主尽欢。酒过三巡,贵客突然提出,要看后日大宴上的主角,家主珍藏的宝物。家主无法拒绝,只能安排一队人去取藏在库房的小木船,并将船搬运到后院池塘的水面上。

      宴席中,黄安额角有汗珠浮现,终于对事情的走向有了预感,也意识到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擦了擦汗,陪笑道:“在下这就去取,严内侍稍等片刻。”

      严之镜没说话,转了转手中的琉璃酒杯,将其搁置在面前的桌案上,姿态随意,言语间却是不容置疑:“无妨,刚好有些积食,我同你一起去取。”

      黄安没回话,席间陷入寂静。

      严之镜挑了挑眉,轻笑出声:“怎么,你这黄府有什么秘密,怕我知晓?”

      “没有没有……”黄安吞咽了下口水,讪笑着解释,“在下只是怕严内侍舟车劳顿。既然严内侍想要一起去,那便请吧。”

      一行人走到岸边时,木船已停靠在岸。

      木船不大,只够渡四五人到湖心亭。黄安本想带着船夫与心腹管家上船,心腹管家怀中已准备好替换的药瓶,只待入水后,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却没想到,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没有上船的机会。

      严之镜带着两位随从率先上船,看着还在岸边脸色凝重的黄安,笑道:“我这两位同伴,自小水边长大,不仅善泳,亦会划船。我们一行人突然到访,给黄府添了不少麻烦,这点小事,便交由我们吧。”

      严之镜表情在笑,说出口的话却毫无笑意,黄安想要拒绝,却没那个胆子。他的身后站着另外两个严之镜的随从,随时可要他的命。黄安无法,只能只身一人,上了这艘船。

      小船划到湖心岛,严之镜的随从根据黄安指出的位置,敏捷跳入水中。严之镜拍手笑道:“黄公好计策!藏在这里,寻常人可真无法找到。”

      黄安陪着笑,在那人上岸时上前一步,想要抢先接过匣子,做最后的挣扎。

      严之镜站在他的身后,拍拍他的肩膀,用了三分内劲儿,直透黄安五脏六腑。

      黄安胸口一痛,腿一软,险些跌倒,严之镜趁机接过匣子,笑道:“瞧,黄公太过劳累,匣子都拿不稳了,还是我来代劳吧。”

      上岸后,严之镜敛了笑容,身上的寒意不再掩饰,全部释放。他似是达到了目的,不愿再与黄府众人虚与委蛇。

      严之镜抱着匣子走在最前方,率先走回宴席,坐到上首的位子上,在众人面前打开匣子,掀开布包,看到里面的瓷瓶依旧好好封着蜡后,便合上了盒子,淡淡道:“都杀了吧。”

      ……

      星野进屋后,献宝似的将怀中的玉瓶取出,放在棋盘上:“这玉瓶好精致,等到那日我穷的揭不开锅,就拿去换钱。”

      言蹊拿起药瓶,用小刀刮开封口的蜡,将其中的药丸倒在掌心,仔细看了看,又放到鼻端闻了闻。

      星野有些紧张,凑近问:“怎么样,吃了能长生不老不?”

      言蹊摇摇头,将药丸放回药瓶:“配方很精妙,但并不能长生不老,顶多强壮身体。”

      星野怀疑地打量他:“你在骗我吧?若是假的,这一群人岂不是被人当猴耍了?”她从言蹊手中抢过药瓶,小心翼翼放到怀中,“我不信你,我要找别人瞧瞧。”

      “这并不是长生不老药,你还是放回去吧。”

      星野冷笑:“放回去?你在说什么梦话?我费这么大劲拿出来,就是毒药,我也要物尽其用。你放心,那里面我替换了另一个药瓶,里面放了颗风寒感冒大补丸,保准让服药的人吃了之后活到死,不会被发现的。”

      言蹊一愣,突然问道:“你替换的药物,可有什么禁忌?”

      星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想了一会才回答:“好像不能和参类同吃。”

      长久以来困扰着言蹊的问题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言蹊笑了起来,眉眼温柔:“原来如此。”

      星野奇怪:“怎么了?”

      言蹊摇摇头:“无事。接下来,就等一个结局了。”

      星野在言蹊房间中烘干了衣服头发,整理好仪容,雄赳赳气昂昂等着晚上的大戏,这一等,就昏沉睡去,直到亥时才被外面的声音吵醒。

      亥时刚过,黄府起了大火。火从前院烧起,一路烧到后院,越烧越旺,逼得人无法靠近,只能逃命。有忠心的下人试图从池中舀水扑灭这大火,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星野听到声音冲出来时,整个前院正院已成为一片火海。

      火光冲天,照亮了半面天空,星野的双目被刺痛。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呼喊声、救火声在耳边炸开,震耳欲聋,心却像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她在这一瞬间,几乎串起了被忽视的所有。

      火势太大,活着的人四散而逃,星野看着奔跑的人们,大多都是黄府下人以及这几日见过的宾客。她咬着牙尽可能逼近正院,半路被言蹊拽住胳膊。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星野却第一次觉得这人竟如此薄凉:“没有求救声,里面没有活人了。”

      黄安一家,怕是在起火前就已经去了吧。

      言蹊站在她的身后,语气温和:“走吧。”

      星野没回头,平静道:“这就是你说的结局?”

      言蹊不回避:“是。”

      星野抿着干裂的嘴唇,深深看着眼前的火海,似要将一切刻入眼底。随后,她转身跃上墙头,不理会院中的言蹊,几个跳跃间,消失在黑暗中。

      离开黄府后,星野一路狂奔,跑回破道观中,她脱下身上的脏衣服,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裙,拎起包袱就想离开这个地方。

      刚刚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她和言蹊的相识。那时的他,未问八字,未摸手骨,只看了她一眼,就说出了她活不过二十五岁的事。他在卜算上的造诣,远超过她过往十五年中,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黄安的结局呢?又怎么会不知道黄安事若珍宝的长生不老药,根本不能让人长生不老呢?又怎么会预测不到黄府的大火呢?

      可他什么都没做。

      自她与他在黄府相遇,他一路引导她拿到湖底的药,只为了他最后的那句“原来如此”,这原来如此的,又是什么?

      从头到尾,那人只把她和黄府众人当成傻子,耍得团团转,仿佛众人在他眼中,只是个笑话……

      星野越想越气,走出道观时,正看到让她恨不能食其肉啖其血的人,坐在一片空地处,架起火堆烤鱼。

      火堆照亮了那一小片区域,照在言蹊脸上,柔和了他的目光。

      言蹊看到星野出现,招招手:“快烤好了,稍微等等。”

      星野一股气冲到天灵盖,双手攥拳,指节发出脆响:“您老来干什么?来看我耍戏?还是火没看够,特意再燃一堆?”

      言蹊笑道:“我为何要看你耍戏?”

      星野冷笑:“我以为在你眼中,我还不如一只会耍戏的猴,至少能逗你开心。”

      言蹊转头看向她,目光温和如春日细雨,冬日阳光:“你在气什么?”

      星野咬牙:“我气你明知道一切,却什么都没告诉我!”

      言蹊不忘给手中的鱼翻面:“可我帮你完成了你想要做的所有事,不是吗?”

      星野哑住,突然觉得这人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她将包袱扔到一旁,坐到火堆另一侧,隔着面前的篝火,看着对面的人:“你这人是不是有点毛病?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这样的吗?”

      言蹊笑问:“你怪我知晓一切却不告诉你,可我告诉你,你就会信吗?”

      “你说我自然信!”

      “我说你怀里的那药是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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