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星野》慕沉酒

5、女鬼

　　黄俊良脸色灰暗，眉头皱紧，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彻底变成了细小三角眼。他不愿意相信星野所说，又怕她说的是真的，嘴唇翕动半晌，想说什么，有所犹豫，半晌都没出声。

　　星野借着他这三分犹豫四分心动，趁热打铁：“不若我们先想办法化解宝物的煞气，解了你们家的血光之灾？”

　　这句话像是打通了黄俊良的任督二脉，让他清醒了几分。他摇摇头：“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仙人需要待明日，与家父商讨后，才能做决断。”

　　星野不想耽误时间，只想尽快弄清楚这里到底有没有所谓的长生不老药，便旁敲侧击继续追问：“要不奉天兄先带我去宝物四周看看？玄门中人，可通过感知物体气场，来判断其是不是问题的根本。”

　　黄俊良摇头，依旧不松口：“不是我不带你去，而是我也不知道父亲将那物收在了哪里。父亲自待那物回来，便小心的紧，收得很是仔细。”

　　星野佯装不知：“那物究竟是什么？竟有如此大得煞气。”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仙人。这事虽捂得严实，可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走漏了风声，家父藏起的宝物，便是传说中的长生不老丹。”

　　星野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稍稍稳定了下心神，才继续问：“世间竟真有长生不老药？可既然令尊如此谨慎，为何还要为它设宴？到时人多眼杂，难免出些纰漏。”

　　“若这事无人知晓，家父定然不会办这个宴席。可长生不老丹这物太过罕见，如何瞒得住？消息一出，多少人目光灼灼似贼，恨不能占为己有。家父也是没有办法，既然防不住，不若大大方方设宴邀请众人，准备在宴席上当众吃下这药，只为求个安稳。”

　　星野奇怪：“那为何不拿到手就吃下去？”

　　“这药来路神秘，最初持有此药者，已然过世。家父心存疑虑，怕万一是个陷阱，得不偿失。是以宴会当日，家父邀请了江湖上有名的丹药大家，和杏林圣手，准备在宴会过半时，拿出丹药，让众人查验过是否有毒。若无毒，再行服下。”

　　星野看着黄俊良，觉得这人真不像瓷器富商的儿子，竟然是个少有的傻白甜。她本想旁敲侧击，想得到丁点消息，没成想这人竟主动说了这许多。

　　星野思索片刻，装作好心提醒：“黄公子，你今日所说，贫道定不会外传。但贫道建议你不要再外传，免得再生祸端。”

　　黄俊良恍然大悟，似是这时才发觉刚刚说了什么，起身抱拳行礼：“谢仙人提醒，还望仙人明日见到家父，不要提及此事。家父若知晓，定会责罚于我。”

　　星野一愣：“为何是明日？”

　　“家父今日一早出城，亲自去安阳一带请一位炼丹行家出山，预计明日方能赶回。若仙人不嫌弃，今日不妨留宿府中，我定会好好招待。”

　　星野佯装为难，拧着眉头摇头晃脑了一会，才勉勉强强答应：“恭敬不如从命，贫道就多留一日吧。”

　　……

　　星野跟着黄府婢女去往隔壁院子安置，走过门前的通道，短短几十米的距离，竟遇到两小队巡逻的护卫。

　　星野不动声色：“府里平常便有这么多护卫吗？”

　　婢女轻声回答：“往常没有。近日府中来了不少贵客，主人怕有贼人惊扰贵客，便多安排了些护卫。”

　　隔壁院中种着几棵玉兰树，树枝上无叶，盛开满白色的花，白得极为纯粹。院中正房大门紧闭，东西厢房大门敞开，无人居住。

　　婢女将星野引到西厢房安置后，星野指着正房紧闭的大门，问她：“那里住着谁？”

　　婢女垂着头，轻声应答：“是来自北山国的一名游医。”

　　星野挑了挑眉，不再说话。

　　婢女将星野送到便离开。星野休息片刻，离开房间，在院子中转了几圈，走到院门处。

　　刚刚还空荡的院门，此刻站着两个看守的少年，看到星野有出门的意思，拦住了她的去路：“仙人有什么要求，吩咐我们便是。近期府中颇为混乱，仙人生得单薄，还是留在院中安全一些。”

　　星野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噎死在原地。想她纵横北山十五年，上天入地，从没人用单薄形容她。星野深呼吸，眨了眨眼睛：“既如此，贫道也不再客气。能烦请小哥准备些洗澡水吗？贫道要沐浴更衣。”

　　看守的少年一愣，耳根微微泛红，眼神躲闪：“仙人回房中稍等片刻，一会便差人送过去。”

　　星野在门口碰了个软钉子后，有些后悔前面提醒了黄俊良。这厮定是回过味来，觉得她知道的太多，想要杀人灭口，又惦念着“血光之灾”，只能将她先软禁起来，待他父亲返家，再行决断。

　　星野洗了热水澡，将头发绞到半干，躺在软软的床榻上，舒服地翻滚起来。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再睁眼时，已是夜半时分。

　　夜半的黄府没了白日的喧嚣，只偶尔传来夜里守卫巡夜时的脚步声。

　　星野摸了摸头发，还有些湿润，索性放弃了束发的念头，披头散发，趁着夜色而出。她离开房间，轻巧跃到屋顶上，学着狸奴踮起脚尖，俯下身子，暗暗观察四周。

　　黄府极大，建得方方正正，布局也极为对称。中央为正院，供主人居住，东西两侧各有三个小跨院，用来招待客人。西侧三个跨院南北比邻，门口的通道将客人住的地方与主人住的地方彻底隔开。

　　通道如井字般四通八达，十几队巡逻在其中穿梭不停，每队两人，几乎可以确保整个黄府内没有死角。护卫们在西侧没有特别停留的地方，星野看不出异样，便无法推测丹药的位置，一时有些焦急。

　　若黄俊良所说属实，五日后宴会上，黄家家主会当场吃药，那么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星野观察着这些守卫，大多脚步虚浮，只是临时拉来充数的寻常人。只有少部分人下盘稳健，应是习过武。但即使如此，也足够棘手。

　　黄府的各个庭院均已灭灯，昏暗月光勉强照亮前路。星野在西侧屋顶间小心翼翼穿梭，想要找条路去往东侧，却不得要领。

　　若要去东侧，最显而易见的路便是跃过通道，穿过中轴线上的主屋，也是把守最严的地方……但这条路线不可能不惊动任何人。

　　她思索半晌，还是否定了这一念头，决定再找找，兴许还有别的方法。

　　星野顺着西侧院墙一路向北，误打误撞进入了一个小花园。此时正是初春，花卉植物白日里还能看到点绿意，天黑后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月色中轻轻晃动，有几分阴森可怖。

　　许是花园里无人居住，守卫巡逻不似其他地方般严密。星野不信鬼神，不怕黑暗，在花园中横冲直撞，借着假山树木的掩护，一路溜到花园最东侧，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巨大水池，彻底傻眼。

　　这水池若不是建在院子里，几乎可以算是个小湖泊。初春的季节，水池里无花无草，没有任何可以着力的地方。唯一的湖心亭离星野有一段距离，无法直接跳到亭中，再跃到对岸。

　　许是星野站在岸边思考的时间太长，终还是被巡逻的人发现。

　　“谁在那里？”

　　“快叫人来！有人闯入！”

　　呼喊声和脚步声逐渐逼近，听声音数量不少，无法快速制敌。星野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逃跑路线，最终还是无奈跳入水中。

　　早知道有这一劫，还不如早早跳下去，现在被人追，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饶是身强力壮，刚一入水的星野还是被初春半夜的湖水刺得打了个哆嗦。她咬着牙在水下将容易暴露身份的道袍脱下，只着白色里衣，屏住呼吸，在水面下向湖心潜行。

　　……

　　黄府的守卫们今日撞鬼了。

　　本以为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晚，像过去的半个月一样，可能会有些小喽啰试图闯入府中，但必会被巡逻的弟兄们制服……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一夜竟是如此惊心动魄。

　　后半夜时，有巡逻的兄弟突然奔跑着大喊，说后花园的池塘边，有贼人现身。附近的巡逻小队，各抽出一人，去后花园支援。

　　众人跑到后院池塘边，没看到人影，只有最先呼喊的那俩人，正手舞足蹈向后来者描述着刚刚的见闻，试图让大家相信他们所言非虚。

　　正在这时，解释到快哭了的两人，睁大双眼，颤颤巍巍指向远处的湖中央：“看看看，那是什么……是鬼吗……”

　　众人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原本平静的湖中心，泛起了涟漪，有一女鬼，从水面中缓缓钻出。那女鬼皮肤雪白，黑发吹在两颊，遮住了大半面容，穿着白色的衣服，在清冷的月光下，似乎泛着幽幽蓝光。

　　“鬼啊！！”

　　“女鬼啊！！”

　　“快跑啊！！”

　　这一夜，黄府起了闹鬼传说，在数位目击证人添油加醋地描述中，谣言在黄府越传越离奇。传到择安城的其他角落时，那女鬼已变成双目全黑，留着红色血泪，一张嘴便是尖锐叫喊，能让人瞬间晕厥的可怖版本。

　　在往后的几十年中，择安城的幼童都活在此女鬼的阴影下，取代了以往的“狼来了”，恐吓了无数淘气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