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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遥有此寄(10) ...

  •   淮扬宣慰使府上的气压最近低的可怕,先是新来的宣慰使大人借口下边的人怠慢了自己新认的义妹,由此大发雷霆,惩治了好几个服侍不力的侍女小厮不说,还裁掉了一大批府中无过无功的人。一时间,府上的下人叫苦不迭,原本好好的差事说丢就丢,这短时间内又找不到合适的下家,只好背上包袱,从哪来的回哪去。
      偏偏这宣慰使的脸色又像老天那般阴晴不定,前脚刚裁完人,后脚又派人张贴告示,招募有能之士。
      那些被裁掉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嘴里跟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可偏偏又不能当着前任东家的面前骂,只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但这一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就四处造谣说这新来的宣慰使表面上看着仪表堂堂,实际上却是个衣冠禽兽,私底下最喜欢虐待下人,他身上总是带着一根鞭子,一言不合就挥鞭,这要是哪个下人顶撞了他,半条小命都会被抽没。
      还有关于为何这位宣慰使远道而来却是孤身一人,没带家眷,有人说是因为他常年殴打妻儿,妻子不堪其暴力手段,带着儿女们离开了这龙潭虎穴。
      总而言之,这谣言一出,立马如同四月新开的玉兰花势一样在淮扬蔓延了开来,在加上后来的几天杨槐东奔西走,不少人见过他的面貌,淮扬的百姓纷纷避他如蛇蝎一般,背地里纷纷讨论着这位宣慰使大人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位曾经想把自家堂妹介绍给杨槐的那位婶子乍一听见这些真真假假的坊间谈资,往地上啐了一口,大骂道:“原来他就是宣慰使?装的人模人样都快把老娘骗过去了,呸!还好我慧眼识珠,没真把我妹子介绍给他,要不就是害了我妹子一辈子!”
      大家邻里相处了这么多年,都知道她那个脾气,闻言哈哈打趣道:“你那泼妇脾气我们还不知道吗?多半是你拉亲不成怀恨在心,故意说人不好吧?”
      婶子又朝他呸呸呸吐了口唾沫,操起手上的木匾就要砸过去,怒道:“说什么呢你!我妹子那么好的一姑娘,他还配不上呢!再敢多说一句我把你脑子敲出来!”
      “好好,你妹子最好看,哈哈哈哈哈。”
      任百姓之间如何谈论这位宣慰使大人,而他本人倒是浑然一副处事不惊的态度,依旧是该干嘛干嘛,吃得下睡得着的,每天按时到衙门打卡,散值之后在街上随便走走,时不时拿下个小本子记下了什么。
      杨槐将这条街上走遍已经是四月中旬了,他在心里算了算如果租一处院子开办女子学堂的可能性及一个月大致的开销,算完之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半个月下来,这淮扬城内的情况倒是被他摸得差不多了,可真要动手实现当初在殿试上的那一番话,可不仅仅是摸清情况就能实现的。先不说开办学堂所需的金银花销,单就是夫子的人选就让人头疼。有真学问的大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者——但他们心中有自己的一套初始规则,很有可能请不来,而那些年轻些的人,杨槐又担心他们品行有差。
      李睿将他派往淮扬实现他的一腔抱负,看的不是他到底能不能培养出女状元,而是看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将他所许下的蓝图施展出来,换而言之,就是他能不能将他的想法在淮扬实施开来。
      如果连这点也做不到,丢了状元之位背负天下骂名是小,万一惹得皇帝不开心丢了全家性命是大。
      这可愁坏了杨大人。
      而愁是杨槐的,府里头的那两位还是该干嘛干嘛,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每天过的有滋有味。
      那只一开始瘦不拉几的“乖乖”在府里呆了半个月还是没怎么长肉的样子,皮毛倒是看起来光滑了许多,在阳光下仿佛绸缎一样,闪着细碎的光。
      富贵人家里养的猫都是上好的名贵品种,而普通人家即使养猫也大多是狸花,橘猫之类,再不济也是毛色黑白相间“奶牛”。
      在民间的传说里,黑猫通灵,它的双眼能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邪祟,然而正是因为这种听起来就不太吉利的传说,黑猫往往也被视为污祟。
      就跟它的主人一样。
      眼下这一人一猫正窝在东北角的小院子,黑猫趴在那人的腿上,脑袋埋在自己的前爪下,就这檐角漏出的阳光睡得正香。一只瘦小的手顺着它脊背的毛皮一路往下,拇指食指成圈从黑猫尾巴根部轻轻的滑至尾巴尖上那一点上。乖乖被她逗得尾巴一颤,眯着眼睛将尾巴从她的手里抽了出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过去。一黑一白宛如交织的水墨画一般,黑的耀眼,白的刺目,却又相得益彰,浑然天成。
      说不清为什么,明明小亓与乖乖在任何方面都相去甚远,但总是让人觉得,她们两个生来就应该互相陪伴。她们都是在这浮沉人世间漂泊的两片孤舟,因为某个机缘巧合恰好相撞在了一起。
      从此一路相伴。
      回来的时候顺道给小亓买了些街边的糕点,路过某家干货店时,杨槐掂了掂自己手里的钱袋子,最后还是给乖乖买了点小鱼干。
      没道理只奖励一个小孩儿。
      ……
      “杨哥哥!你买了点心吗,好香啊!”小亓大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子糕点的香味,连忙将怀里的猫抱起来往旁边一扔,站起来就往杨槐身边跑。
      乖乖:“……”
      乖乖四肢轻巧地落在了地上,屁股一扭,就要往与杨槐相反的方向走掉。
      可突然间它也闻到了一股香味。
      独属于小鱼干的咸香气息通过空气悠悠的闯进它的鼻腔,乖乖扭头抬起下巴朝杨槐看了过去,果然看见他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小袋小鱼干。
      “喵。”
      意思是别犹豫了,快给我送过来。
      可没想到那人非但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反而在将自己手里的糕点递给小亓之后在原地蹲了下来,朝自己伸出了一只手:“嘬嘬,乖乖快来,我给你买了点小鱼干。”
      笨蛋,本喵又不是看不见,本喵是想让你给我送来!
      算了,看在小鱼干的份上,本喵就勉为其难——哎——你干嘛把它收起来!?我还没吃到呐??
      “乖乖是不是不喜欢吃小鱼干?它都不肯过来。”
      “嗯?也许吧,不过它应该没吃过小鱼干吧?”
      女学夫子的人选一直没有确定下来,杨槐就差人贴了张告示,一边大海捞针——来报名的人本就九牛一毛,学识品行皆达标的更是少之又少,另一边,他将朝廷的拨款和自己的俸禄算了算,大致清理出一批流动资金来支持女学的各种开销,剩下的一笔银子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以防不时之需。
      这期间林接素等人也借着拜访的名义来过几回,杨槐虽然官职比他们都高上些许,但他晚辈的样子装的不错,每次好茶好点心的侯着,倒让其中几个官员心生好感。
      得知杨槐在筹备女学一事,那几位官员佯装惊讶地赞叹了几句:“年少有为,心怀大志。”诸如此类的话,便提议将族中适龄的女娘送过来读书。
      有当地官员肯将自己族中的女娘送过来自然是再好不过,这样一来,其他百姓也能放心地将自家孩子送来。杨槐不论他们真正目的如何,这一声感谢总是真心实意的。
      贵族官僚自然是不差请夫子的几个钱,可若是将自家女儿送过来,一是为了卖个人情,而是为了监视杨槐真正的意图。
      自古凡事肯开设学堂,著书立说者,所谋要么是启蒙百姓,如孔孟之流,要么是意欲在天,如张角之辈。
      几人就着茶点商榷了一番入学女娘的名单,待确定好大致的人选之后,杨槐可算把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可另一桩麻烦又找上了门来。
      新聘的小厮在门外站了一会,趁杨槐与诸位官员休息的功夫,快步走到杨槐身边,俯下身凑在杨槐耳边说:“刚刚有个人揭了榜说愿意当女学的夫子。”
      杨槐皱了皱眉,觉得人来的有些不是时候。那些官员一惯会察言阅色,见他面露犹豫之色,便猜到估计是有要事在身,于是纷纷站了起来,对着杨槐拱手笑道:“杨大人,今日咱们便谈到这里吧,后续的事宜咱们改天再议。”
      正好要紧的事也商量完了,杨槐舒朗了眉目,也回了个笑:“各位大人慢走,在下还有事情在身,就不送各位大人了。”
      原先那些说不出的官场客套话如今张嘴就来,看来他确实是比从前更适应现在的生活了。
      揭榜的人身穿一身破旧黑袍,依旧戴着那项半旧不新的草帽,露出一双有些凶狠的双眼:“在下孙感灵,前来应檄。”
      杨槐:“……”
      能不能送客?
      在杨槐开口前一秒,孙感灵快走几步,唰的一下再次跪了下来:“我知你不收我是害怕麻烦,可如今我已经拿到了新的籍贯,任官府的人如何查也查不出一丝破绽。”
      有了籍贯,便像是落叶有了出处,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有一个身份。
      杨槐眉头紧锁,眼里抗拒的意味明显,孙感灵觉得有些奇怪,但又想不出到底哪里奇怪,只继续说:“您如今身在淮扬,不比上京,又有官职在身,身边正是用人之际,在下愿作您手下的第一把刀,为您斩除前路所有障碍!若您肯收下我,属下还是那句话,此生只认您一个主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杨槐看向他的眼睛,不似看清因果那般波澜不惊,只见那里头燃烧着一股汹涌的情绪,像是匹养精蓄锐的饿狼。
      “你们江湖人士不是最看中恣意潇洒吗,怎么你就偏偏想留在我身边?”见对方嘴型微动,像是要辩解,杨槐抢在他前头又说道,“我虽考取了功名,但确也被外放至淮扬,你若跟着我,最差的结果便是永远困在这淮扬。”
      孙感灵眼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但他很快低下了头,坚定道:“属下愿意跟着您。”
      “跟着我做什么?”杨槐脸色变的有些冷,“跟着我去报你的仇吗?”
      孙感灵身形一顿。
      他……竟然猜中了。
      他确实是想跟着他,皇宫戒备森严,现在凭他根本不可能进得去,唯一的办法便是,找个助力,而杨槐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可是现在……
      “我确实需要帮手,但你这样的人确实很危险,我不愿放你在我身边,连累我身边的人。你走吧。”
      说完,他便唤人送客。
      “等等!我知道……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关于你为何赶考路上遭袭的事。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有条件。”
      “在我报完我自己的仇之前,你得帮我隐瞒我的身份,在此期间,我们可以互帮互助。”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上京,新月殿内,李逢舒正命人将剩下的最后一些樱花花瓣采摘下来,洗净酿酒。过了一会,一位侍卫走了上来,将一个与上次长得几乎一样的小盒子递给了他。
      王元在里头交代了杨槐身上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李逢舒匆匆扫了一遍,便放下了盒子。
      侍卫又摸了个盒子出来,呈给了他:“王统领特意交代了,让我先把他写的信给殿下看完了之后再呈上那人写的信。”
      “他写的信?给我的?”李逢舒左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两下,一股奇怪的心情冒了出来。
      有些不可置信,有些怀疑还有种淡淡的……不真实感。
      “王统领只说这是他写给……应当是写给殿下的吧。”
      侍卫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等待李逢舒发话。
      可到最后,他听见那位向来博学多才,见多识广的七皇子殿下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博尔赫斯是谁?”
      侍卫一时之间没太明白,疑惑的回了一句:“听这名字不像是中原人,或许是番邦人或者异国人吧?”
      李逢舒:“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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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遥有此寄(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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