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偏差（ABO）》秋云上楼阁

21、01.檀游（视角）

　　[壹]
　　檀游是付垣曲的唯一的学生。

　　从老师那里学到的东西几乎组成了檀游的自我，老师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行为都被他细细记下以学习模仿——他是老师的孩子。
　　他觉得很满足。

　　自他成年后，便不常见到老师。不过，无影无踪的老师每次看见他都会给他一些一到三颗糖，并问他一些近况。
　　老师会在他遇到麻烦的时候随手拉他一把，让他站直——不可以低头，不可以弯下脊梁，不可以屈膝。

　　向往光明，而向阳光一刻不息、一刻不止。

　　檀游不知道他何德何能能认老师为母亲——他是一个孤儿，是老师领养了他，教他听关于人世间的故事。
　　老师性子很淡，脸上几乎没有什么笑意，却也不冰冷——可能老师的眼睛像鹿，大且清。

　　老师在研究所受所有人尊重。在这个时代无论资质，还是能力没有谁能与她争锋。
　　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檀游也认为老师是孤家寡人。
　　直到，他跟随着一个自称管家的老人去了老师的家。他才知道，老师有两个儿子且老师快死了。
　　檀游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按老师的要求把老师的命强行吊着，等老师的小儿子从星际赶回来。
　　老师看了他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当檀游要离开，给老师留下私人空间时，虚弱的老师叫住了他，她说：“檀，你很失望。”
　　檀游站直身体，仗着老师看不见，微弯下腰，他说：“没有，老师。”
　　老师对此没有特别的反应，她说：“我有三个孩子。檀，你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弟弟。我没有告诉他们，在我死后，你可以选择告诉他们，他们都是好孩子，都会认可你的身份。你的领养证件都在管家那，他会帮你。”
　　老师说话的气息很微弱，每说一小段会缓一会。
　　老师继续说：“我知道你很失望。我是你的家人，我在壮年就要死了，留下你一个人，你恨我吗？”
　　檀游站直，很坚定：“不，老师。我怎么可能恨您。”
　　老师睁开了眼睛，她迷茫地看着这个能力卓越的孩子，她更像孩子一样发问：“我抛弃了你……你不恨……我？”
　　檀游：“您给了我的新生。您将要离开，我怎么可能恩将仇报？”
　　老师愣住了，哭了。
　　她哭得伤心欲绝，檀游连忙给老师打镇定剂，稳住了老师的情绪。

　　在檀游忙活的时候，老师放空眼神，喃喃自语：“我恨她抛弃了我……我恨……我好恨……”

　　老师在她的小儿子的交谈过程中，只有檀游在外面待命。时安卿太过伤心已经被他打过安眠剂，由管家带着去休息。
　　老师对小儿子的说话声，是檀游从未见过的激动，尖锐，但檀游觉得很真实。
　　老师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和蔼可亲。
　　老师也会生气，也会哭。
　　真好。

　　檀游不希望自己的老师是一个完美的人，那样老师和他的距离太遥远了。
　　这样很好。

　　老师死了。
　　檀游冒着雨赶回了研究院上班，日复一日，他等待着老师离开的消息。

　　他等了好久，直到他晋升后，偶然，他发现老师已经悄无声息地处理了她全部后事。她带的项目，没有了她，另一个人顶了上去继续前进。
　　而，他的晋升也在老师的后事范围之内。

　　檀游第一次感到迷茫，而这一次的问题，老师不会给他标准答案。
　　他请了几天假，在家断断续续哭了一天，第二天致电给管家问了老师的地址，去祭拜了老师。第三天睡了一天，第四五天找关系，见了老师的小儿子——时岑。
　　他长得不大像老师，只有一双眉像。他笑着，却竟让檀游恍然间见到了老师。他脱口而出自己的价值，想要成为时岑手里的一把刀。
　　时岑对他摇头，说：“我不需要物件，我需要人。你是人吗？”

　　如果按照现在的通俗定义，身为Bate的檀游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可檀游觉得时岑不觉得他是人，同样，他也不这么觉得。
　　比起人，他更像是一个用标准答案填满自身的物件。
　　在老师面前，他乐意也愿意当个物件。
　　可时岑要他做一个人。

　　怎么去做一个人呢？
　　檀游去查阅了前代的遗留的作品。那时候没有第二性别，没有星际，那时候的人应该都是人吧？
　　檀游一无所获。
　　连一个答案都没有的问题……
　　他放下书，坐在椅子上，透过玻璃看着同事之间说说笑笑，而他却是和此没有任何关系。倒不是无话可说，只是他们又敬又怕他——他是老师唯一的学生。
　　檀游眼神放空，他指尖急切敲击着书页面……反反复复将“人”字戳入指尖，浸入血液，让其流过全身。

　　檀游做事认真细致，从不无端迟到早退。关心他人的感受，待人如沐春风。
　　不断摩挲着“人”字，他顿时醍醐灌顶……

　　檀游期待着世界混乱无序，从不关心他人的感受……同时，他极度向往伊甸园。
　　“不，我憎恨伊甸园。”

　　老师曾说，他是极有天赋的孩子。
　　“我想要埋葬天赋，撕碎天赋。”

　　老师曾说，他是一个乖孩子。
　　“我想要做一个坏孩子。”

　　[贰]
　　人只是冠有人称号罢了。我为什么要在乎自己是不是人？只要我是我自己，我用自己所见所思所感丰富自己。
　　那么，我就给我自己冠以人的美名。
　　我就是人。

　　[参]
　　檀游烧毁了老师留给他的领养证明。火是红色的，檀游凑得近，他能感觉的火的暖暖的。
　　“我的童年能有老师，何其有幸。”
　　檀游哂笑：“又是何其可悲……”
　　火焰在跳跃舞蹈，檀游溘然想到他第一次见到老师时，老师的模样。

　　老师穿着白色裙子和白色大褂，黑长的头发被盘在脑后，带着无框眼镜，嘴角下抿，眼睛里血丝盘绕。
　　面容已经迷糊不清的院长把我推到她的面前。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明白她不喜欢我。我的眼眶慢慢盈满恐惧的泪水，她终于蹲下身，先是揉了揉我的头发，后轻轻把我拥入怀中，贴在我耳边说：“好孩子，别哭啊……”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母亲了。”
　　“我会爱你。”
　　“你会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长大。”

　　火熄了。
　　檀游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他向老师的墓深深鞠躬。
　　——老师，我会永远保留这个秘密。

　　[肆]
　　时岑和老师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和时岑做了朋友之后，檀游越发这么觉得——至少老师不会这么疯狂作死。

　　谈个恋爱，谈到每一次见面必须来他这里打针才能去就很离谱。
　　还有更离谱的，分手了，不做疗程就算了。整天以泪洗面，都不能阻止时岑板着个死脸。
　　檀游忍不住，问时岑：你不痛吗？
　　问了几遍，时岑才反应过来，说，他自找的。
　　不是，你居然知道是你自找的！！？
　　檀游差点表情管理失控。
　　不是，你这么作死，你迟早要死，这你知道吗？！！

　　他对池复秋吐槽这件事，池复秋只丢给他一句话——他没死心，没有死心，他怎么可能会死呢？
　　檀游那瞬间瑟瑟发抖，我的天，我怎么感觉这三个人的小团体就我一个是个正常人？
　　池复秋耻笑：檀游收收你的表演欲，你根本不在乎。
　　檀游：……
　　好嘛。

　　[伍]
　　檀游最近到处跑，不为别的，就是疯狂作死的朋友去考了个难度数一数二的旅人证罢了。
　　哈哈，顶着那种身体和信息素才能把旅人考试拿下来的变态啊！！
　　作为御用医生兼各种乱七八糟的身份，他替时岑处理这种事情是最合适的。他就每天在各个机构拿着自个的信誉担保——没有一丁点的问题！没有嗑药！单向精神标记，你懂吗？不懂？不懂就好，不懂就给老子签字！！
　　檀游其实挺惆怅，他总感觉自己的信誉岌岌可危。
　　他对池复秋抱怨。
　　池复秋似乎碍着他姐姐在场，说话收敛了许多。核心表达意识还是——你又不在乎。
　　……
　　好嘛。

　　[陆]
　　苍天可鉴，时岑终于昏了！
　　时檀可太开心了。事实证明，信息素领域还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好耶！

　　檀游将要用的设备备好，从研究院随便抽了几个学生打下手就美滋滋地等着伤员来。
　　待檀游看见一个陌生姣好面孔，他愣住了。
　　他算了一下日子。
　　……我的天，朋友，你在这种的日子里面昏倒！？
　　期待追妻……
　　打住，连旅人证都考了……你不会是要跑吧？你就是要跑吧！
　　檀游觉得要不是自己专业素养极好，自己会在学生面前破功。

　　[柒]
　　时岑的男朋友叫卞温。
　　檀游有事没事就去时岑的病房溜达，没几天就和每天陪着时岑的人混熟了。他对卞温说：时的情况差不多稳定了，醒只是时间的问题，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卞温微微摇头，嘴角噙着笑，他说：“檀医生，您搞错了。不是因为他因我而如此我才如此，而是我不愿看他如此所以我才如此。他应该顺遂，而不是浑身是伤。”
　　“檀医生，有伤害过什么人吗？”
　　檀游嘴唇翕动，控制住了自己。他说：“祝你们幸福。”
　　“谢谢。也祝您幸福。”

　　[捌]
　　陌生人，祝你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