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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身似浮萍 ...

  •   “说!孟氏一族身负皇恩,却在破城之时举家北逃,是不是早就打算好行此叛国背君之事?”

      如瀑的冷水泼到一个纤瘦的人影身上,发丝凝结成束,沥沥滴下水来,成绺地贴在脸上。

      昏暗的审讯室内,回荡着压抑的铁锁相击声,受审之人十分安静,一言不发,唯有一道激昂中极带压迫性的声音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回荡。

      “孟硕身为三军统帅,却畏缩怯战,进退失据,致使临崖关外五万冤魂萦绕不去,西北防线溃不成军,圣上待你们孟氏不薄,你说说,孟硕为何要如此?”

      纤瘦的身影无力地挣扎,带动铁锁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因为孟硕早已和狄戎人暗通款曲,有意将西北九城拱手想让,他们想与狄戎里应外合一举拿下郢都,对不对?”

      审问之人步步紧逼,受审之人却仍旧无动于衷,眼神下垂,满脸淡然。

      韩琳见她这副模样顿时怒从心起,不过一个弱女子,嘴巴却是异常的紧,审讯这么多日,依旧没有松口半句。

      他猛地上前钳住她的脸颊,强迫她双目直视前方。

      凶神恶煞的铁面阎罗直勾勾地盯着她,压迫感十足。

      “你爹把你许给太子殿下,为的便是让圣上麻痹大意,以此获得可趁之机,是也不是?”

      她似乎不想离人这么近,偏过头艰难吐出否定的字眼:“不……不是……”

      韩琳当即喝道:“胡言乱语!”

      “孟府之中早已搜出大量往来书信,不止有联络金人者,更有不少结党营私之语!书信物证堆积如山,早已面呈圣上!”

      “尔却还在此回护那孟贼!如若供认不讳,念尔身为女子,圣上也不会多加责罚,何故如此冥顽不灵!”

      那女子依旧没有更多的反应,连日的刑狱已经耗尽她所有力气。

      她本是孟家次女,取名书仪,数日前尚还在宫中跟随皇后学习宫规,直到一场所有人都不曾想过的袭击,打破了她原本按部就班的生活。

      孟书仪浑身发冷,眼皮昏沉,整个人如同被丢进冰窖之中,痛觉已经被麻木替代,呼吸都十分困难,问话的声音更像是从远处传来的,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韩琳拿出先前的供状,摆在孟书仪面前,继续道:“你说你对那孟贼的部署毫不知情,是太子心悦于你才向孟贼求娶你,那你呢,你是怎么回报太子的?”

      孟书仪神思恍惚,反反复复回想着那一天。

      宫门被破,无数执甲的狄戎人闯入宫闱,宫人们四散奔逃,披坚执锐的狄戎人长驱直入,直达宫禁,重重禁卫,竟如同虚设。

      她和皇后娘娘躲在佛龛之下,鲜血渗进木板当中,质地粘稠腥热,鼻腔里满是檀香混合着铁锈的味道,狄戎的影子在外面走来走去,最终还是发现了她们。

      孟书仪心脏骤紧,忽然被突兀悬至半空,剧烈的惶恐和压抑的狂躁笼罩着她,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叛臣逆贼!”

      韩琳拿起手边的鞭子,再次狠狠地掼在孟书仪的身上。

      “军情还未抵京,孟家一夜之间人去楼空!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走?留下来是要潜伏在圣上身边,方便往后继续里应外合吗?”

      孟书仪压下心中莫名的惧意,忍受着喉咙里的钝痛,突然笑了起来:“既证据确凿,为何还要审问于我?”

      为何会如此?她的家人……都去哪里了?

      孟书仪心中萦绕着悲切和无望。

      血光遮挡住佛堂外仅有的日光,她的衣服、手上全都沾满了温热的血。

      小舟挡在她和皇后娘娘面前,隔着一道帷幕,牢牢地阻挡了狄戎人向内窥伺的视线,她看着小舟身上的血喷在帷幕上、流进缝隙里,听着她的呼吸渐渐微弱下去。

      “小姐别怕。”小舟安抚着她,气若游丝,尽管她已经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有小舟在,一定不让小姐受到一丝伤害,小姐藏好,再忍一忍就过去了,老爷和少爷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就能救小姐出去了……”

      韩琳将供词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厉声道:“巧言令色!还不速速招来!”

      孟书仪伸出手,像是要触摸那天不敢触碰的血光,却被衙差一把摁在了地上。

      “姑娘即使身在闺中,想必也知晓大理寺铁面官之名,圣上和太后念你身为女子,嘱咐吾等非必要不上重刑,只要如实交代,事后也定不重责,可你却如此固执!”

      “既然姑娘这般冥顽不灵,就别怪吾等心狠手辣了。来人!上刑!”

      孟书仪双手被套上竹排,接着两名衙役左右使力,竹排便向中间收拢而去,白皙的双手顿时涨的发紫。

      孟书仪再忍不住,痛呼出声:“啊——!”

      “我再问你一次。”韩琳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孟硕是不是通敌叛国?”

      孟书仪忍受着十指传来的钻心刻骨之痛,依然回道:“不是!”

      韩琳转过身来,直视着满身血污的女子:“听闻姑娘喜好文墨、才名远播,不知这双手今后还能不能做出从前的锦绣文章来?”

      “心中若是没了浩然正气,堆出来的词藻再华丽,也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孟书仪意识渐渐模糊,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为什么?

      她的声音逐渐低不可闻,却还是倔强道:“孟家没有通敌……”

      韩琳怒不可遏,字字珠玑:“孟硕谎报军情,致使郢都误判敌况,疏于防范,西北防线溃不成军,狄戎兵至临崖关,你的弟弟——孟怀杰,却在此时大开关门。临崖关后,再无天险可守,让狄戎一路长驱直入!直抵郢都!”

      他咬牙切齿,面色铁青,恨不能生啖其肉。

      “西北九城数万军士,多少无辜百姓丧命与金人马刀铁蹄之下!堂堂都城,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孟硕率军东走,退守玉陇河,错过了最佳的反击时机,致使数万援军深陷敌营,尽皆丧命!”

      “孟怀杰身为将领,更是不战而降,令兴陵城中百姓,被尽数屠戮殆尽,他们的冤魂还盘桓未去,孟家却已举家北逃!”

      孟书仪疼得几乎昏过去,韩琳鄙薄地看着她,言辞愈发激烈。

      “若非叶家军千里回援,大梁王朝恐怕已改朝换代,被狄戎取而代之!孟硕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这难道还算不上卖主求荣吗?”

      “无论将来史书如何书写,孟家都是我中原千古之罪人!你想抵赖?由不得你!”

      孟书仪脸色苍白,她静静地跪坐在地上,双手无力地垂下,任由面前的人控诉着孟家的罪行,一字一句,都诉说着大梁子民的血海深仇,企图将她这个同样姓孟的深深钉在耻辱柱上,叫她万死难赎其罪。

      孟氏父子双双叛国,千夫所指,万民唾骂。

      这一仗的失误,令大梁几近颠覆。远至西北九城,近如郢都宫阙,尽染成了红土一片,兴陵城中至今都盘旋着秃鹫未去,只因西北一带军民,已尽绝户了。

      孟氏族人举家逃离郢都,可总要有一个人为这累累尸骨的血海深仇负责。孟硕五子皆在前线领兵,郢都城破的时候,趁着混乱三族俱逃,唯有孟书仪因与太子定下婚约,在宫中陪伴皇后,这才留了下来。

      孟书仪被带回牢房,靠着冰冷的铁门,望着小窗外漆黑的夜空,雪积满了窗台,北风呼啸,宛如哭诉。

      她意识昏沉,恍惚间又回到那间佛堂。

      小舟躺在地上,温热的血水顺着木板浸湿她的衣裙,她死死地捂着小舟的脖颈,希望血流得慢些、再慢些。金人很快就退去了,宫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余寂静的风声,和金石碰撞的声响。

      唯有眼前满目充斥着的鲜血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小舟,别睡。”孟书仪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地上的人拦腰抱起,“我带你去找大夫,去找太医。”

      小舟沉默地靠在她的身上,血流出来还是温热的,顺着衣领淌进她的背,很快凝成一团。

      孟书仪抱着小舟越过宫道,直奔太医署。

      宫道好长,她脚下被一团软而实的东西拌住,手中脱力,将小舟摔在了地上,孟书仪连忙撕下一片裙边,缠在小舟的脖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你摔伤了。 ”

      孟书仪双手颤抖,好半天都没能再将小舟从地上抱起来,怀中的躯体渐渐冰凉,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死亡。

      宫道之上只余下无边的寂静,铜铃在风中叮铃作响。

      孟书仪将小舟抱在怀里,泪水汹涌而出:“小舟,你是不是冷啊,我抱着你,抱紧一点,就不冷了。”

      无数宫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她们身旁,死前的恐惧不甘与不可置信还留在脸上,恐怕至死她们都不明白,为什么金人的铁骑能直入巍峨的宫城。

      孟书仪出神间注意到其间正有不少熟悉的脸孔,也许是昨日还有过一面之缘的宫人,而此刻却已经身体扭曲,软绵绵地躺在地上,了无生机。

      “不……不要丢下我,小舟……我怕。”孟书仪心如死灰。

      “我们说好了的,要一起去看上元灯节……要一起看看郢都的落雪是什么模样,要去看名山大川,要游历这世间一切存美景处,你说要一直陪着我的。”

      “你不是说想看看郢都的上元灯节是什么模样吗?灯火璀璨,一夜鱼龙舞……还有各样的小食摊子,你想吃什么,喜欢什么,我们都买下来……从前吃不到的,在郢都我们吃个够。”

      “小舟,我再也不向你发脾气了,我们以后还要一起好好地生活下去……不要这样,你睁开眼睛……你说句话,不要不理我……”

      小舟的身体渐渐变得僵硬,似乎在抗拒她的唠叨。

      孟书仪觉得自己身上的温度似乎也随着小舟一起逝去了,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她不记得金人如何离开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宫门,

      当她抬起头,向郢都的街道上望去的时候,城中只剩下一片狼籍,往日里整洁有序的摊贩茶肆全都杂乱无章地洒落各处,粗布麻衣掩在这片狼籍之下,如同一片无间地狱。

      金石相击的声音传来,像是割在她的身上,孟书仪一阵抽搐,颤抖着醒过来。

      原来天光已经大开,狱卒不耐烦地将一个破碗隔着铁栏递进来,碗沿摩擦着铁栏发出刺耳的声音,些许米白色的浆液洒在地上。

      孟书仪将装着稀粥的破碗拿起来,麻木地将粥送进嘴里,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狱卒并未离去。

      一碗白粥下肚,孟书仪开始头晕目眩,心慌意乱起来,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手脚渐渐发凉,连眼前的破碗也开始变得如有重影。

      这很不对劲,她想。

      粥里有毒!

  • 作者有话要说:  50个红包~
    遛一遛预收《呦呦鹿鸣》:
    “一个人的价值,从来不能以金银来衡量。”
      
      许千泽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穿进论文里的世界,一次次遇见那个史书中的传奇。
      
      第一次见到长阶之上龙袍加身的女子,她就生出无限好奇之心。
      
      第二次见到她,身着凤袍登临高楼,明亮的月色之下,她说:“你终于来了。”
      
      第三次见到她,爱晚亭边,七夕佳节,她于月下许愿,似乎更年轻了一些,眼里却满是悲凉,好像不再记得她。
      
      第四次,一切都回到最初,她尚在懵懂之中,被贪心的爹娘卖给银匠做妾,无助的小女孩在雨夜里一次次嘶吼,她下定决心为她披开一道光,送她走上那通天的坦途。
      
      「沉迷研究执著梦想的历史生v声名狼藉一代女帝」
      
      史书中记载,太后楚泽,掌权后暴虐无道,大肆屠杀异己,宗亲旧臣皆不放过,引得群情激愤,奋而反之。
      
      于是身披龙袍不过月余,便被皇族旁支所反,囚于深宫,直至老死。
      
      她一生无所出,唯一的宗子还是从别的宫妃那里扒来的,为此还上演过一出狸猫换太子,至今仍是画本子里的常驻绝佳素材。
      
      每每提到那个朝代,提到这个名字,人们总是会想起围绕着她的那些荒唐传闻,还有那些风流韵事,以及她残暴无道的名声。
      
      历史上,这是除武皇之外,离帝位最近的一个女人,二十一世纪的许千泽把她当作论文研究对象,将她的功过是非,生平记载一一扒了个遍。
      
      想知道为什么临门一脚,她却还是棋差一招。
      
      然而论文连带选题被否,家人催逼,简历被退,许千泽的理想被接二连三地打击,郁闷之下去往临近的朝代特展散散心,希望能看到关于她一星半点的遗物。
      
      却没想意外穿越到千年以前,长阶之上,有一女子龙袍加身,于叛军乱党之中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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