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塞]万年为记》子竹QAQ

14、双人温泉与涂抹型防火药的适配性

　　塞尔达公主过去也常发烧，因为总是一连数小时浸泡在冰泉中祈祷修行。那时候，病倒的公主被封闭在城堡的寝宫里接受治疗，高门紧闭，外人不得擅入。

　　林克在这个时候就忽然从近卫骑士被划进了“外人”的范畴里，连日里看着医官、药师和女仆们在宫殿内外来来去去，而那个应该由他来守护的人却在他无从知道的地方忍受他无从知道的痛苦。

　　近卫骑士已经惯于让自己看上去总是无情无绪，可每逢这样的日子，心里还是像苦苦熬了一锅受诅咒的黑酒似的，不时泛出一两颗怨懑与不甘的气泡。授命他为近卫骑士的时候……说的明明是要他寸步不离左右。

　　如今连面都见不到，这到底算哪门子近卫……

　　于是，城防军的众人发现安静的王族骑士在训练中越来越不耐烦，偶尔还面无表情地失手打飞几个时运不济的新兵。大家只好背地里口耳相传着这几天不要去触林克前辈的霉头。

　　时长时短的数日之后，他们会还给他一个恢复健康的公主。

　　公主有点惭恧似的，对终于被允许进入自己卧室的骑士抱歉地笑了笑，病人的苍白与潮红在颊上深深浅浅。骑士一如平素跟在主人身后，看着那个身影虚饰着大疾初愈的荏弱，勉强维持公主该有的仪容与风度。

　　所有这一切都让他心中的那股子无以为名的黑气越冒越放肆。

　　不论是他们让她生的病，还是他们让她接受的命运。

　　* * *

　　可是如今，一百年过去，林克可以随时呆在发着烧的公主左右，却发现等待公主康复的日子比过去更加难熬了不知道多少倍。

　　那些忙忙碌碌围绕病榻的医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嘴里念着“小感冒而已，不知道你在焦躁什么……”以及“午睡而已，你以为她再也不会醒来了吗？！”的普尔亚。

　　在寻找记忆的旅途之中，他们再次来到勇气之泉，看看能不能让公主回忆起什么（*注）。林克觉得刚刚在复苏神庙中苏醒没多久的公主没必要像以前一样涉入水中，但她却想为恢复记忆做出最大程度的努力。

　　（*注：本篇属于公主失忆if线：野炊打败盖侬后，公主因力量耗尽而失去记忆，现在正在和林克一起进行寻找记忆的旅行。再访勇气之泉的故事详见合集内《冰泉修行那一夜的秘密》。）

　　结果，冰冷的泉水就像一百年前一样让她发起高烧来。

　　林克自己的身体从小就和生病无缘，哪怕受伤也恢复得快得出奇，所以他不仅没怎么见过病中之人的样子，也大理解生病究竟是什么感觉。

　　病床上的公主的手摸起来烫烫的，被看不见的火舌烧得干燥而焦枯。发烧后的公主变得嗜睡，却好像无法在睡眠中得到休息。一张脸如被火光映红了，让林克看得怵然心惊。那双紧闭的眼睛只让他回想起她躺在复苏神庙中的样子——而现在的他几乎就和那个时候同样害怕。怕那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怕她的生命会在长眠中耗尽……

　　想来，公主也曾经等待他醒来，足足等了一百年，可是林克发觉自己好像就连十分钟也等不了——没过一会儿就要探身上前，听听呼吸，感受一□□温。擦汗也许会吵醒好不容易入睡的人，林克只好有点六神无主地收回手，目光在卧室里打了个转，最终决定下楼去把床边杯中的水换成温水，就这样反反复复地一趟一趟。

　　公主……

　　他趴在床边，目不转睛，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

　　在那一百年中，公主也有多少次像这样呼唤过他？林克记得自己一睁开眼睛就听到了公主的声音，那种怀念而又温暖的感觉，立马像血液循环一样重新在他的身体中流转不息。可是在那之前，她的无数次呼唤在长达一百年的时光里都没有任何回音。孤绝一人，守着一个毫无迹象的希望，或是坚持到他醒来，或是战斗到她死去——不知哪个结局先一步而来。

　　他让她等得太久了。如果能早点醒来就好了。

　　如果能早点醒来就好了……

　　早点醒来吧……公主。

　　* * *

　　这一次病愈之后，塞尔达在勇气之泉寻回的记忆碎片安然无恙地留在了脑海中，身体状况却始终没能完全恢复原状。一次寒凉导致的感冒居然也会如此迁延不愈，似乎是因为复苏神庙虽然让她重新睁开了眼睛，却没能完全消除那一百年的黑暗瘴疠对她造成的影响。两因相陈，公主的身体始终没能恢复到一百年前遍游海拉鲁时那种健康强韧的状态。

　　因此，林克早就起了念头要带公主前往死亡火山脚下那个著名的有助强身健体的温泉疗养。普尔亚也认可鼓隆温泉的功效，认为“至少比你带她去泡勇气之泉要明智多了”，还赶在两人出发之前拜托公主帮她带回一些温泉水样本用于分析。

　　这并不是塞尔达第一次来到死亡火山，但此前作为海拉鲁公主造访此地的记忆已趋消无。所以看到这一幕与哈特诺周边的绿野平畴截然不同的赤地千里、沟壑纵横、万崖环列的奇景，塞尔达还是雀跃不已地用希卡石板咔咔拍了好些照片。

　　火神兽平息之后，鼓隆城周边地区的温度正在缓缓下降，观光客也逐渐稠密起来。几处疗愈温泉位于死亡火山南部，厨师巴尔达斯的新餐厅也开在这里。塞尔达一眼就看出餐厅里的烤顶级兽肉是只面向游客的食物，因为鼓隆人认定肉是一种难以下咽、不可食用的东西。

　　泳衣店老板建议塞尔达全身都涂上防火药再去泡温泉，因为不是所有人的皮肤都能第一次就耐受死亡温泉的高热。

　　塞尔达看了看身旁的林克，这才憬悟，原来林克在来火山的一路上捕捉的耐火凤蝶是用来做这种涂抹式防火药的——塞尔达心里喜孜孜的，觉得有个经验丰富的旅行者在身边可真好。

　　等她换好泳衣走出房间的时候，已经全身都一处不落地涂上了林克做的防火药膏。然而门外的林克还是那一身装扮，连等在门口的姿势都和塞尔达进房间前一模一样，好像在这期间生了根一样纹丝未动似的。

　　“等等，林克……”塞尔达不无怀疑地盯着他，一把抓住他的手仔细看了看，“果然，你完全没有好好涂耐火药吧！”

　　“啊，我不泡……”不泡两个字还没完整地说出口，林克已经被公主强拉到身边坐了下来。后者拿起防火药的小罐就要给他也涂上，口吻严肃而认真，俨然像个小老师：

　　“就算身体能力再怎么超群，你也不是什么不死之身呀。也要好好……好好地……”

　　塞尔达的声音逐渐变得异样，断续着停住了。

　　林克抬起头，看到她悸怔着的神情，目光一点一点沉入了水底似的，徐徐涣散失焦。

　　……总觉得自己……过去，也对同一个人说过类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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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火山附近考察火神兽的启动状况时遭遇了莱尼尔。

　　因为公主就在身后，所以绝对不能后退。就连她也能看出，林克的战斗方式比平时更加激进强硬，三只高大可怖的人首马身的怪物与成群而来的波克布林，加之被逼至绝壁边缘，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到平时战斗时的游刃有余。

　　林克总能毫发无损地从战斗中脱身，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第一次看到他负伤。

　　“伤势……好像并不严重……”

　　那场遭遇战最终也只在额角上留下了轻伤，但是那里的皮肤下脉管密布，所以乍一看上去血流如注。

　　塞尔达用随身携带旅行用品帮他止血。怪物们的聚居地正在大举变迁，这恐怕也是某种灾厄复活的可怕预兆。袭击他们的怪物与日俱增，也收到了别处的许多袭击报告。如今，这么靠近鼓隆城的地方居然也出现了像莱尼尔这样强大的种族……塞尔达有点担心地咬住了嘴唇。

　　如果再次遇到今天这样的状况，林克一个人应该能轻松全身而退，但塞尔达害怕他还会像这样为了保护自己而不顾危险行事，不由揪心得皱眉蹙额。

　　“但是，你最近有点太乱来了。毕竟你也不是什么不死之身啊……”

　　塞尔达的动作因为自己的话而顿挫了一下。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居然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之前，她为什么会觉得林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受伤的呢？

　　用于按压止血的手帕上已然血色漫漶。

　　刚从身体里流出，还是热的，像活生生的生命。

　　林克也是会受伤、会流血的肉骨凡胎，这个事实几乎让她产生了一股遍体生寒的畏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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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过神来，看到回忆中的那个人正满眼焦急地盯着自己的脸色看。开口时，就像好几个月没说话了一样，声音和吐字都是隔阂的。她像在别人的身体里用别人的嘴说话。

　　“……我想起来了。”

　　记忆恢复的速度正在加快，就像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速度也变快了——曾经，也像这样，也是在这附近，她一边训诫着他的不小心，一边满心不安地为他包扎伤口。

　　林克听着公主断断续续地讲起了她方才从混沌的记忆里打捞起的内容。

　　“……原来那时候就已经这么厉害了，一个人打倒那么一大群莱尼尔！还有，我还想起一件事——林克恢复的速度也很惊人，那个伤口第二天回城堡的时候就已经看不见了！”塞尔达兴奋地絮絮说个不停，不时用征询的目光望着林克，想看看和当事人的记忆是否吻合。

　　林克只是神色凝然地听着，目光低徊。发梢下的面孔安静得出奇，柔和得好像泛着溶溶的微白的光。

　　塞尔达能看出来他很高兴。

　　于是，鼻头不由得一阵酸酸的暖意，她又想起了帕雅对自己说的“如果您能想起他的话，他会很、很开心的。”

　　（*注：帕雅说的话详见合集内《不小心发现了近卫骑士喜欢的人》。）

　　“好啦，快把这东西脱掉。”话锋一转，塞尔达伸手戳了戳他穿在身上的东西。

　　“……？”

　　塞尔达不理会林克的反应，一鼓作气逼着他脱掉了那一身笨重的耐火服。一边敦促，一边又在心里有点好玩地想到，好像从以前开始林克就拿自己没什么办法——这么想来，说不定在就连那个要林克配合研究而吞下速速蛙的梦也有几分真呢。

　　徒劳无功地拖延着什么时间似的，慢吞吞地脱下了上衣的林克背对着她坐了下来。塞尔达在掌心里倒好了一小捧药膏正要上手，抬起的视线却僵住了。

　　满目都是他的遍体鳞伤。

　　好几处砍刺与烧灼都几乎是致命的，横过整个肩背，如同惨遭碾轧……好过分的伤。

　　虽然已经悉数愈合，淡却成浅浅溪流般的瘢痕，却还是能看到它们流过的全部的血。红色从死去的伤口中再次破溃而出……

　　刚从身体里流出，还是热的，像活生生的生命。

　　他也是会受伤，会流血的肉骨凡胎……

　　林克感觉身后的动作停下了，好像迟迟没有动静。转过头，却不期然地看到了公主的目光，如同落泪一般停在他的身上。

　　那样天才卓著的剑士不会让自己屡屡落入腹背受敌的被动之中，除非是为了用身体挡下什么。

　　“这些，都是因为……我没能早点觉醒女神之力，才把你害成这样。”

　　林克听到她哽咽的声音。为什么要道歉……？

　　“……对不起，林克，没能保护好你们……”

　　一百年后的公主似乎总是在向他道歉。

　　可是，这些伤口明明是——

　　明明是他在一百年前，因为没能保护好她而留下的伤。

　　她还在自戕一般地自责，还是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想到这一点，便忽地心痛如锥，就像曾经受过的所有那些伤又回到了身上。

　　“这是，因为公主才愈合的伤口。”

　　林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一板一眼地，说出的是第一时间出现在脑中的想法。

　　最后一刻救下了勇者的公主，在城堡中独自抵御了魔王一百年之久。在这一百年中，沉睡的勇者在神庙中静静等待伤口愈合，直到力量恢复到足以再次拔出大师剑的那一刻。

　　如果没有公主，勇者与海拉鲁都不会拥有这平静的一百年。如果不是公主，他和这片土地都无法从那次灾难中复苏——明明应该是这样的才对。怎么才能让她明白这一切都是因她而得救的呢？

　　林克不知道自己辞不达意的话在多大程度上起了效果，但公主终于微微冲他笑了一下。

　　眼角有一滴泫然欲坠的泪，因为满手都是防火药膏而没办法抬手拭去。

　　不知道那一刻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像是陷入了某种转瞬而过的迷离徜恍，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那颗泪水拂去了。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林克静止住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呆呆地互相看着。几乎鼻尖贴着鼻尖，连拉开距离的动作都全部抛在了脑后。

　　是因为死亡火山的高温吗，总觉得周围愈发热得难以忍受了。

　　塞尔达似乎也有类似的想法，忽然手足无措地比划了几下，磕磕巴巴地说：“对、对了……要赶紧涂防火药！不然会很危险……”说着急急忙忙重新开始动作，差点打翻了身边的小药罐。

　　片刻之后。

　　“呼，这样就搞定一半了。”

　　涂好了上半身，公主停下来看了林克一会儿，后者也对上了那道目光。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之间，两张面孔红通通地面面相觑，两个人都坐到了弹簧似的弹开了。

　　“……！”

　　“公主！接下来的请让我自己……”

　　“嗯……嗯！剩下的林克自己来吧！我先出去了！！”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塞尔达逃跑似的消失在了门后。

　　* * *

　　温泉中水汽沛然，蒸溽着一股矿物质的味道——看来这里的水质确实不同寻常，难怪普尔亚一定要自己捎点水样给她。

　　塞尔达在心中点头，给采样管盖上了小木塞。余光看到林克从下水之后就一直略显谨慎地观察着自己，塞尔达抬头朝他一笑，“我不觉得太烫，林克呢？”

　　林克也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塞尔达发现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两只鸟蛋，就这样放进了水里。

　　“这是做什么？”塞尔达好奇地戳了戳那两颗浮浮沉沉的蛋。

　　答案没过多久就不言自喻，因为林克熟极而流地剥开已经熟透的蛋递给了公主。

　　“哇，是温泉煮蛋！我只在书里看到过，原来真的可以！”

　　闻起来有一种烧烤的特殊气味，吃起来也香喷喷的。温泉边路过的鼓隆族人看见这两人的举动，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居然在吃鸟蛋这种不可理喻的东西啊，这附近明明有这么多顶级里脊岩。”

　　“哈哈哈，”塞尔达笑得更开心了，“我想起日记里……林克，你是不是吃过里脊岩？”

　　嘴里塞着蛋的林克点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笑成这样。

　　“真的是……！你的牙齿和胃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难道什么都能吃吗？”塞尔达的脸上已经明明白白地写满了“真想研究研究林克的身体”。

　　像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无畏的勇者的在温泉的高温中打了个寒战。

　　（注：“不好的回忆”详见《公主想研究勇者身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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