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爱我》榆礼

2、盛夏

　　关于那些传闻，就算不去主动了解，也会有讨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何况不论陆内海外，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最先传开的永远是流言蜚语。

　　江盛看着她站了起来，听到的话明明用词正常，却格外刺耳。

　　“记得把瓶子扔进垃圾桶。”
　　“？”

　　顾舒念说完走上台阶，一路回到房子里。多余的话一句没有，连她的背影都略显模糊不清。

　　傍晚微风裹挟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凉意，叫嚣着从耳旁跑过，此时的斜阳只令人觉得过分刺眼。
　　江盛在原地站了几秒，脚上一用力，玻璃瓶响动着滚到她家的围墙边。

　　仅仅这一踢，不够发泄积攒许久的情绪。
　　甚至任何作用都没发挥。

　　江盛没走几步，身形倏地停顿，又转身折回，捡起酒瓶后穿过马路来到另一边。

　　从他记事起，他们两家就隔着这一条路的距离。

　　家里做饭的阿姨在厨房忙碌，转身拿东西时看到江盛出现在厨房门口。
　　“小盛回来啦，饭等等就好。”阿姨拿过刚切好的水果，端给他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水果。”

　　酒瓶趁着无人注意被扔进垃圾桶，江盛站直身体接过果盘，轻笑着回：“这话您说了得有十几年吧，我都已经成年了。”

　　“谁说成年了就不能长，你个子高基因好，现在好好吃饭，生活健康规律一点，还能再窜一窜呢。”
　　阿姨笑笑，推着他往外走：“好了，快去客厅吃水果。”

　　江盛还没走到客厅，看见许女士和他家司机拎着一堆东西从门口走进来。

　　“怎么，你们公司偷税漏税被查了，要去避难？”江盛轻挑着眉。

　　“偷什么税，别瞎说。”许知华站在门口抬了抬手，对司机说，“放那里就行。”
　　江盛：“那是你们挪用公款了？”
　　“啧，你这孩子。”许知华白他一眼，“能不能盼点好。”

　　江盛看了眼玄关柜上放不下，所以被迫放在地上的礼品盒和购物袋，抬眼看向他妈：“那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晚上把这几个袋子给小念拎过去。”许知华没多解释。

　　正要翻看购物袋的手停顿，江盛偏头，声音里带了点不可置信：“你在和我说？”
　　“不然呢。”

　　像是不肯在原地多呆一秒，江盛不等许知华的三个字说完，迈步走向楼梯，连回答的声音都被他抛在脑后。
　　“您还是自己去吧。”
　　“你回来！”许知华叫住江盛，“你不去谁去，我去不合适。”

　　江盛站在楼梯口转身：“有什么不合适的？”

　　许知华：“长辈和同辈毕竟不一样，何况你们是朋友，见面总比见我们这些大人轻松得多，还能叙叙旧聊会天。”

　　那个字眼听起来不是一般的刺耳。
　　江盛一动不动，然而不出几秒，他扬起嘲弄的笑。

　　“人家可没拿我当朋友。”

　　-

　　晨光蒙昧，光线落于一侧桌角。
　　顾舒念坐在桌前，少许微尘随着她的动作升空飘散，但根据落灰程度来看，这里不像空了两年没人坐的样子。
　　不过桌堂里的东西还是她之前留下的，似乎被人细致整理过，教材书和笔记本各分在两边的位置。

　　顾舒念往里拿出一个精致铁盒，打开看了看。

　　时隔两年，放在盒子的物件她还有些印象。
　　一把略微生锈斑驳的钥匙，旁边还有拆下来的某个美漫周边钥匙扣，不记得什么时候收集来的玻璃糖纸，在那个时候依稀还算流行。

　　东西不多，顾舒念审视了一遍又一遍，总觉得里面少了些什么。

　　她拿起钥匙扣，想起那时，她们总在放学后轮流去对方家，看她们共同最爱的一部美漫。后来出了周边，她们又买了一样的钥匙扣。

　　“顾舒念？”

　　传来的诧异声打断回忆，顾舒念看向站在她旁边好奇探头的女生。
　　只不过这份好奇另带某种意味。

　　“我还以为她们说的是假的，毕竟昨天说你会来也没看到你，怎么样，最近过得好不好？”

　　现在时间还早，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好处是没有那么多人关注她们，坏处是在场的人全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不问她这两年过得怎么样，而是只提最近。
　　顾舒念清楚她的目的，毕竟她们以前的摩擦还历历在目。

　　顾舒念往后靠着椅背，侧抬起头，相比从前的语气平缓很多，但所说的话依然带刺。

　　“都12年级了，你还是这么无聊。”
　　“什么？”

　　女生怔愣一下，顿时又笑起来：“看你想到哪里去了，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敏感？我是真的在关心你，不用在我面前逞强的。”
　　她的用词同样锋利。

　　“是我爸妈离婚，又不是我和他们离婚。”顾舒念唇角微勾，眼底并没笑意，“我需要很在意吗。”

　　围观的几个人同时呆滞，陷入顾舒念的话里反复思考。
　　这话好像有点问题，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尤其是她的话音充满随意和轻蔑。他们推敲后觉得，她或许真的不在意这件事。

　　女生站在原地，似乎还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碰巧有人在她身后站定脚步，冷冷出声。

　　“你挡道了。”

　　她瞬间回头，侧身让了让路。
　　“早上好啊，嘉艺。”

　　女生打招呼的话没得到回应，顾舒念顺着看去。
　　她坐在右前方相隔两桌的位置上，身形背影似乎比以前消瘦一些，还是习惯将梳起来的丸子头扎高。

　　旁边的人安静下来，迈步走开，随后陆续有人走进教室。

　　顾舒念把桌堂里的东西装进书包，替换成早上刚领的新教材。
　　有人忽然轻拍她的肩膀。
　　“顾舒念，班主任在后门找你。”

　　顾舒念往后看了眼，放好东西后起身，跟着班主任一路来到办公室。

　　“怎么样，环境还习惯吗？”班主任坐在办公桌前，拿过包翻着什么。
　　顾舒念点头：“挺好的。”
　　班主任笑着说：“跟我别见外，你知道我和你姑姑关系好，我要是不好好照顾你呀，她肯定得跟我急。”

　　顾舒念垂眸，正想说话，却看到桌上放着一个鼓鼓的信封。

　　“你姑姑让我转交给你，她说她不知道你银行卡账号，你也不用社交软件，她没办法直接转钱。”
　　班主任拿起信封想放到她手里，顾舒念直接往后退了一步：“老师，我用不了这么多，麻烦您给她转回去吧。”

　　不等她再次开口，眼前的人微微鞠躬离开了办公室。

　　走廊上来往的学生逐渐增多，顾舒念沿着外廊往前走，视线从楼下花池处收回。再往前看，某个人单肩背着书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慢慢拉近与她之间的距离。

　　顾舒念停下，还没侧眸看去，那道身影径直从她的余光里划过。
　　所呼吸的这片空气仿佛被他一同带走。

　　时间总是短暂而快速。

　　天色渐阴，最后的日光快要彻底消失，室内一切轮廓都变得模糊。

　　顾舒念坐在客厅矮桌前，身后靠着沙发。她拿起勺子戳动几下餐盒里的饭，往前一推，拿过手边的玻璃瓶。

　　仰头轻灌两口，又滴落几滴，顾舒念放下空瓶，视线扫过周边暗沉沉的环境。
　　她现在懒得动，但嘴里没有熟悉的味道，又感觉难以度过这个夜晚。

　　这样呆了许久，顾舒念点开地图，直接搜索附近的便利店。

　　距离别墅区两百米开外的地方就有一家，顾舒念看着步行过去的时间，脑中天平只摇摆了一下，就向满足日常需求那边倾斜。
　　她拿上钱包和钥匙，换鞋出了门。

　　这家便利店卖的大多是啤酒白酒，不合顾舒念的口味。她叹气离开，站在门口眺望远边。

　　马路对面的一家酒吧引起她的注意。

　　虽然没人规定不打扮得光鲜靓丽就不能进入酒吧，但穿着极度休闲，头发有点乱糟糟，像是在逛楼下菜市场的人出现在门前，保安不由得犹豫打量几眼。
　　不等他反应过来，那张比穿衣打扮精致的脸一晃而过。

　　“随便来两杯招牌。”

　　顾舒念在吧台坐下来。
　　她一向不喜欢做选择，但如果这里连招牌都那么难喝，她也不会再来这种活该倒闭的地方。

　　听到这样随意的要求，调酒师忍不住抬头。他的第一眼看向了她的眼睛，就很难再次移开。

　　卷翘长睫随着眨眼轻动，似乎在等人按下快门留存这一幕，她又倏然抬眼，被遮挡住的漆黑瞳眸露出全貌。
　　整个动作莫名勾人，只不过她的眼神有些平，不如料想中那样灵动有神。

　　直到旁边有其他声音传来，调酒师才从她的眼睛里走出。
　　“好的，您稍等。”

　　刚才出声的男人往这边扫视，脚步一顿，打算换个位置坐。

　　“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没有老套的寒暄方式，他的直接搭讪听上去还挺真诚。顾舒念看了他一眼，语气同样认真：“我没带手机。”

　　男人沉默两秒，顿时笑了笑。不过他觉得这场对话还有的可聊，只是半个音节没发出，余光瞥见有人靠近这边。
　　他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高瘦的身影将她拽走。

　　酒吧后门连接消防通道才通往外面。

　　后门此时半开着，只能看到里面一片黑，直到忽然被人踹了一脚。

　　被他拉进这片狭小空间，头顶亮起昏暗泛黄的光，顾舒念没懂他的莫名火气，只觉得这里像极了美剧里遇到连环杀手的地方。
　　刚好那道门借力关上。

　　顾舒念收回视线，随便找了个话题：“不陪你女朋友？”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有女朋友？”

　　不知是环境因素还是出于某种原因，江盛眼底漆黑无光，语气一改平时的淡然，声音起伏明显了些。

　　顾舒念轻皱着眉，反问回去：“你凶我干什么？”

　　江盛无言一瞬，那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很快消失。他刚想开口，声控灯随着持续安静突然熄灭。

　　顾舒念下意识抓住江盛的手臂：“我怕黑，你赶紧带我出去。”
　　她虽然这样说，但语气异常平静。

　　“你怕黑？”江盛觉得这话新奇。

　　门砰地一声被打开，灯光重新亮起，一个男人晃了下身形扶住门框，眯着眼看清里面的情景，又连连摆手。
　　“不好意思，我从正门走，你们继续。”

　　这个插曲还在进行时，顾舒念借着光打量另一扇门，走过去想伸手拉开，却被一股力拽回原地。

　　顾舒念没料到江盛的动作，转过身踉跄了下，又被他稳稳扶住。

　　两人之间的距离从有到无，她能感受到头顶的灼热气息，也能隔着衣料触碰他的体温。

　　这样的时刻下，心跳似乎应该加速半分。
　　但顾舒念只能闻到，他身上有她很讨厌的烟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