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魔与小鸟》吉尔提缇

31、再见的炼狱

　　“好吧，这些都是事实，而我只说一遍。”葛菲苦涩的笑着，他将离开监狱的事，将维罗大人的嘱托，以及火灾的事情快速的叙述了一遍，虽然简短，但并没有说谎。
　　“是我放了信号烟火，就在秋末节的时候，这些人是维罗派来的，他们知道龙神在这里，所以准备的很充分……”
　　小鸟错愕的瞪着他，不知如何是好，她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真的不是炎魔的错，他根本没有必要背负那些罪责。
　　“摩耶，你听见了吗？你不能原谅的人不是他……”小鸟哽咽道，她紧握着摩耶的手，摩耶也轻轻的回握了她，他一直闭目凝听着，待葛菲说完，他脸上流露出苦涩的笑意。
　　原来，不能原谅吗？葛菲心灰意冷，他至今觉得好像被命运开了个玩笑，就如同他曾发誓做一个恪尽职守的守卫一样，他也暗暗发誓要保护自己新的家人，当然，他承认搞砸了，但他没有违背自己的心愿，一切都是……意外。
　　“你们明白了一切，那可以跟我走了吗？”他仰头维护着已经崩塌的自尊，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打开了门。
　　耳畔响起一声空气尖锐的嘶鸣，葛菲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仰倒在了地上，胸口被熟悉的羽箭洞穿，油灯翻倒在地上，微弱的维持着光亮。
　　他听到小鸟的尖叫声，她用手拼命的按住他胸口的伤口，想堵住不停外涌的血液。
　　葛菲轻咳了几声，他尝到了嘴里满溢的腥味，他想说话，但喉咙发出的却是一阵浑浊的咕咕声。
　　“不！葛菲！别死……”
　　葛菲的眼睛用力的盯着她，他强吞下一口血水，终于挤出了几个字：“原谅……我……”
　　“我原谅你。”摩耶的声音虚无的响起。
　　“是的，我们原谅你！无论任何事，只求你……不要死……”小鸟恸哭着，但葛菲已经不再动弹了，他虽然还睁着眼睛，目光却已经凝结了。
　　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聚拢，他们只是远远的射箭，并没有勇气冲过来，监狱被毁时的恐怖场景也许还铭刻在每颗心里。
　　“投石机准备好了吧？”小鸟听到有人高声问道。
　　摩耶将小鸟往后拖去，只听一声巨响，一个庞然大物撞破了棚子的门，重重的砸在葛菲的尸体上，血液和肉泥四处飞溅。
　　葛菲带来的油灯也被砸碎了，火星跳跃着扑向四周，干燥的木头迅速被点燃了，掀起滚滚的浓烟与热浪。

　　小鸟和摩耶退到棚子的尽头，摩耶紧紧的抱住小鸟，感到她颤抖的宛如一根绷紧的琴弦。
　　又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砸在棚子顶上，然后被弹开了，木头碎片下雨般的砸了在他们身上。
　　羽箭呼啸着随之而至，穿过严重破损的棚顶插入地面，他们绝对没有可能逃走。

　　“女巫，神婆，异教徒，一切邪恶都应该被烧死在神圣的火焰中。”这句话，维罗大人经常挂在嘴边。
　　虽然用袖子捂住了鼻子，但空气还是像滚烫的熔岩般流入小鸟的肺中，她从摩耶手臂的缝隙里看到了一片炼狱景色。
　　她虚弱的抬起手，伸向最近一朵火焰，立刻感到剧烈的疼痛，一股糊味从指尖传来。
　　但小鸟没有退缩，她将整个手掌都放进了火里，皮肉焦灼之时，她竟感到一丝喜悦，仿佛自己是在抚摸他柔软的红发。
　　“炎魔……”她想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呼唤他的名字了。
　　火焰像莲花般突然盛开，然后所有的火焰都向这朵花聚拢，摇曳的烈焰渐渐凝聚成一个人的轮廓。
　　他转过身来，那双熟悉的深红色的眼睛冰冷的闪烁着。
　　“摩耶……炎魔回来了……”小鸟艰难的摇晃着摩耶的胳膊，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小鸟从他的怀抱中支起身，看见好几支箭深入他的背脊中。
　　他流出的来的，全是蓝色的血液。
　　一阵夜风吹来，火势瞬间暴涨了几米，外面的人们看见一个通身裹满烈焰的巨人从棚屋中站了起来，他们惊慌的往后退却着。
　　“汲水！汲水浇灭他！”有人还在指挥着，于是人们纷纷的去抬准备好的蓄水桶，巨人俯下身，他张开了嘴巴，火焰从他体内迸射出来，原野瞬间陷入一片火海中。
　　人们丢弃了阵地，像被烧焦了翅膀般的小鸡满地乱窜，只想逃的越远越好，但火焰巨人徐徐的张开宽阔的脚步，他追赶着他们，将每一个来犯者都踩在自己滚烫的脚下。

　　小鸟抱着摩耶躺在地上，他们再也动弹不得，虽然炎魔带走了火焰，但四周依然滚烫灼热，她的泪水不停的滑落着，但并不是为了自己布满全身的疼痛，她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一股冰冷的风降落在她身上，缓解了满身的疼痛。小鸟抬起头，看到了一头银色的龙徐徐降落在自己面前。
　　“丹恩？”小鸟支起身体，灵活的好像饱睡了一场：“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最后说的几个字失去音量，因为她已经看到大片大片的焦土，以及焦土上零乱的尸体，死亡笼罩着四周，但并没有结束，远处的天空艳红如血，像夏天最美丽的夕阳，但现在分明是半夜。
　　“那，那是什么……”小鸟虽然心有预感，但她仍然不死心的问道。
　　“是失去了契约束缚的炎魔。”丹恩减短的话打破了她的自欺：“因为龙灵已经死了。”
　　“不会的！”她脱口而出，但丹恩神色肃穆依旧，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他只是抬了抬下巴，冰魔便卷着一股彻骨的寒气过来，他将臂弯中托着的摩耶轻轻放在小鸟的面前。
　　只需要看一眼，小鸟就感到天旋地转，几乎坐不住。
　　灰色的嘴唇，青白的脸庞……他死了，是的，虽然双眼还微微的眯着，但生命的气息已经远离他而去。
　　“我们没有时间看你哭泣，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丹恩望了一眼燃烧的天际，干巴巴的提醒道：“振作起来，接下来你必须自己照顾自己。”
　　什么是重要的事情？
　　小鸟心里一片空白，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冰魔好心的想安慰她，但他只是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面上流淌的泪水就结成了冰花，寒气袭来，令她不由自主的牙齿打架。
　　冰魔困窘的退到丹恩旁边，他雾化为一团半透明的白气，覆盖在龙灵的皮肤上。
　　“留下来守护好龙灵的尸体。”丹恩的声音变得浑厚而含糊，他正在体内积蓄着力量。
　　“你呢？”小鸟问道，丹恩的神色令她不安。
　　“我要让疯狂的魔神重新睡着，他会一次性的彻底燃烧完自己，然后熄灭，如果等到那时候这地上可能什么也不剩了，如果他不肯沉睡，那我就只能封印它，虽然可能给人世带来一段可怕的冬季，但至少……恩，应该会比放任他烧掉一切好。”丹恩断断续续的说道，眼睛一直看着脚下的草地。
　　他在紧张，也许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小鸟明白了。
　　“让我也一起去。”小鸟抓住他的左手，用双手紧紧的抓住。
　　紧张和沉默持续了几秒钟，最后丹恩终于点了点头。
　　小鸟爬上冰麒麟布满严霜的背脊时，最后看了长眠的摩耶一眼。
　　摩耶，再见……也许很快我们就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