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不该是这样的命运》林缠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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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夕莱一直坐在花坛边，直到太阳坠落，天际一片火烧云浮现，将一辆suv车顶映照成浅淡的橙色，车牌号正是万俊资料里出现过的。

　　她木然坐在原地，没有上前，脑海里全都是杨素云临死前拼尽全力说的那句——万俊。

　　纵使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如何跟他展开话题，但亲眼目睹了杨素云的死，接触了她濒死前的体温，钱夕莱现在觉得连呼吸都要用尽全力。

　　人生好难，想要守护的人太脆弱了。

　　杨素云是这样，李征华坐在轮椅上的母亲是这样。
　　钱琬珍也是这样。

　　她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脆弱的人，想要守护她们，必须要24小时跟在她们身边，一旦有了闪失，所有的一切都前功尽弃。

　　时间的齿轮没走到最后一秒，就永远不要以为胜券在握。

　　在命运面前，所有人都是输家。

　　所以还有必要吗？

　　她所坚持的，所憧憬的，真的会实现吗？

　　梁远岐会放过自己和妈妈吗，万俊会不会也像追杀杨素云那样追杀自己？

　　今天是炎热的一天，阳光充裕，可钱夕莱只觉得有一阵来自冰山之巅的风吹过来，将她紧紧包裹住，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当眼前被阴影笼罩时，钱夕莱掀开沉重的眼皮，对上了万俊的笑颜。

　　“这位姑娘，我们好像见过吧？”

　　钱夕莱看着他，平头大眼，塌鼻梁大耳垂双下巴。

　　穿着白色不惹一丝尘埃的运动服，站在她面前遮挡了大部分阳光。

　　笼罩在万俊的影子里，好像一个敞开的囚笼。

　　去与留都在她，选择了就不能回头。

　　钱夕莱攥了攥拳头，迎着他的视线。

　　“我们当然见过，您真是贵人多忘事。”钱夕莱勾唇浅笑，“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哎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天跟着梁总的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最近工作太忙……我就说看你眼熟！”

　　他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实际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一双眼睛在钱夕莱身上扫，问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最近联系不上梁先生，所以想来这里碰碰运气。”

　　万俊一副了然的模样，笑了声说：“梁总太忙，最近一段时间你都见不到他了。”

　　钱夕莱抬了抬眉：“为什么？”

　　如同刘起那样，一提到这个话题，他们都不约而同规避。

　　笑道：“我今天在这里谈个业务，你要是没地方去，可以进去坐坐。不用喝酒，就是给你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钱夕莱看了看天，微笑：“天气预报说今天没有雨。”

　　“太阳落下去了，天黑了，”万俊看着她，“这地方坏人多，不安全。”

　　钱夕莱抿了抿唇：“里面安全？”

　　“保证安全。”

　　钱夕莱跟在他身后走进酒吧，这个时间的酒吧人不多，在走到vip卡座之前，万俊笑眯眯对钱夕莱说：“你坐那边，我叫人给你送点水果和饮料。”

　　他手指的方向是个小桌，钱夕莱没有异议，她只知道自己脸上的伪装就要挂不住了。

　　坐下来揉了揉酸痛的腮边，思考下一步计划。

　　万俊主动提出带她进来，一定是别有所图。

　　她朝那边看过去，他们已经喝了起来，嘴在动着，不知道在说什么。万俊当然是座上客，身边人都带着和自己一样恭维的笑容给他敬酒。

　　一杯饮料喝了进去，服务生过来给她续杯。

　　钱夕莱抬起手不小心打翻了果汁桶，服务生连声道歉，她摆摆手：“没关系。”

　　衣服也湿了，她起身和万俊告辞，万俊提议：“我跟这家酒吧的老板认识，她那肯定有你能穿的衣服。”

　　钱夕莱欣然点头：“那就麻烦了。”

　　酒吧老板就是花姐，挂名的。
　　这家店实际的流水全都流向梁远岐账户。

　　花姐见了她就夸：“亲爱的，你真漂亮啊！快跟我来，我这有合适你的衣服。”

　　说着就挽住她的手臂，钱夕莱一僵。

　　花姐眨了眨眼，不解地问：“怎么了baby？”

　　“没事，”钱夕莱微笑，“就是觉得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真的假的呀！”花姐用手背贴了贴脸，笑说，“我都大你一轮了，还能像你的朋友，真是我的荣幸！”

　　“不啊，”钱夕莱凑近，冰凉的指腹轻触她的脸，用视线描绘她的五官，“你看上去，就像是18岁。”
　　在花姐的娇笑声中，她一字一句道：“是那种连80岁的男人见了，都会一眼看中的18岁。”

　　“妹妹，你嘴真甜！姐姐我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很少能看见你这么会讲话的人，走，姐给你找一套好衣服！”

　　这条走廊钱夕莱熟悉，第三个台阶，她的头磕在过上面。

　　第二个门到第五个门，她被扯着头发拖行过，现在脚下踩着地毯倒是新面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沾染其他人的血，再被撤走。

　　一进门有一股浓浓的香水味，衣柜都是铁的，一格一格，就像是公共浴池里的柜子。

　　花姐拿出一套衣服给她，水粉色的紧身裙，肩膀上还挂着一朵合欢花。

　　“你穿这个吧，身材这么好，太挑衣服了，看看这件合不合身，不合身我再给你找。”

　　衣服拿在钱夕莱手里，她看了一眼，懒洋洋扔在一边。

　　花姐一愣：“不喜欢吗？”

　　“当然不喜欢，”钱夕莱的眼神一冷，声线和刚刚全然不同，“你拿这种衣服给我，是不是不尊重我啊？”

　　花姐眨了眨眼：“妹妹，这都是新衣服。”

　　钱夕莱一把扯过这件衣服，翻开露出里面的针线痕迹：“新的？那怎么还有二次缝纫的线在这里？”

　　花姐到底还是见过世面的人，立马赔笑道：“你是万先生带进来的人，我怎么敢给你穿旧衣服呢。是我疏忽了，现在就给你换一件！”

　　说完，打开另一边的大衣柜，拿出一件还未拆封的衣服：“妹妹，你穿这个！”

　　钱夕莱接过来，拆掉牌子：“那就谢谢了。”

　　走向洗手间的路上，会经过休息室，她听见里面有谈话声。

　　“听说了吗，合欢死了！”
　　“死了？”
　　“对啊，就死在后面的工地里了？”

　　“怎么回事啊，她不是新来的吗？得罪了谁吗？”
　　“不知道，听说是中枪……”

　　钱夕莱的脚步放缓。

　　杨素云竟然有了花名，竟然是自己曾经用过的‘合欢’。

　　她脑海里闪过刚刚被自己嫌弃的那件衣服，就因为肩膀上也有个合欢花。

　　“合欢的客人是谁啊？怎么每天神神秘秘的，见都没见过。”
　　“空降过来的，还挺神秘。”

　　“我去个厕所，待会儿开工了。”脚步声传出，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走出来，撞到了钱夕莱的肩膀。

　　她的裙摆上都是雏菊花，翻了个白眼：“怎么也不看着点。”

　　钱夕莱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咬牙问：“合欢是什么时候来的？”

　　雏菊上下打量她，皱眉：“你谁啊？”

　　“我问你合欢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钱夕莱扬声，用力一耸，“说！”

　　雏菊的背部撞到墙，痛得脸都白了，抿了抿唇：“上个星期吧。”

　　“为什么？”

　　“来这还能为什么，为了钱呗！”

　　“她欠了谁的钱？”

　　“我哪知道，每天神神秘秘的……”雏菊眨了眨眼，“好像谁也不欠吧，她不用在这里睡，都是上班点才过来，她是缺钱。”

　　钱夕莱的心脏仿佛被一把攥住，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的悲痛。

　　怎么会这样呢。

　　分明在2112年她说过，学校宿舍生活是她人生的最低谷，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为什么杨素云的命运会和自己这么像！

　　洗手间里，钱夕莱从手臂上拆下智能手表，手臂上留下了红印。

　　她胡乱地按，口中细细碎碎地念着：“米荣，米荣……你在不在？”

　　可对面完全没有米荣的声音，钱夕莱根本不知道如何能在这个世界联系到2112年的米荣。

　　洗手间外响起敲门声，花姐的声音传来：“妹妹，你在里面吗？”

　　钱夕莱打开门。

　　花姐笑着看她：“这件衣服真合适你，走吧，万总还惦记着你呢！”

　　钱夕莱沉着脸下了个台阶，嘴角微微勾起。

　　迎着花姐的笑脸高抬手——

　　啪！

　　沉重的一声响，花姐捂着脸，眸中有火焰窜出：“你敢打我！你疯了啊！”

　　钱夕莱沉声：“打的就是你。”

　　花姐的嗓子尖利，她喊了这一声，旁边休息室里的姑娘们都跑出来：“怎么了？”
　　“怎么了花姐？”

　　花姐捂着脸的手放下，一侧脸颊巴掌印明显。

　　“什么踏马怎么了？你们看不到我被这个臭娘们给打了吗？马上把周扬他们叫过来！我绝对不让这个贱人活着出去！”

　　话音刚落，好几个人跑去叫人。

　　钱夕莱不紧不慢地倚在墙边：“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娘管你是谁，今天哪怕是王母娘娘下凡，也别想——”

　　话音才落，只见钱夕莱拿出手机。

　　而她的屏幕上，刚好是和梁远岐的合影。

　　——“既然你想要我套出密码，就要让我借你的势。”
　　——“拍个照片而已，只要你能套出来，别说借我的势，就是借我的手杀人都行。”

　　电话等待音响了几声，许久不曾露面的梁远岐声音传出。

　　“喂？”
　　“说话。”

　　钱夕莱把手机送到花姐手里，转身离开。

　　刚走到拐角处，五大三粗的打手们也上来了。

　　雏菊指着钱夕莱：“就是她！看你往哪跑！”

　　钱夕莱淡然站在地毯上，几秒过后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在这么松软的地毯里，都能有这样脚步声可见她有多急。
　　人还没出现，声音已经到了：“妹妹，你等等！”

　　花姐匆匆忙忙跑过来，站在钱夕莱身边：“妹妹实在对不住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别生气了！”

　　又顶着半张通红微肿的脸呵斥：“你们都给我滚！”
　　说完又一巴掌打在雏菊脸上：“谁让你这么和钱小姐说话的？你不要命了？！”

　　钱夕莱冷冷撇了一眼：“这么大声做什么，是把对我的气愤，都发泄在了别人身上吗？”

　　“怎么会呢，是他们不懂事，我也不懂事！”

　　钱夕莱从未见过这种表情的花姐，欣赏她的战战兢兢，以此来抚慰曾经的自己。

　　电梯门发出‘叮’的一声。

　　门打开，万俊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上来，见一群人站在这里，疑惑道：“怎么钱小姐换个衣服，这么多人守在这里啊？”

　　花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配笑道：“钱小姐可是贵宾，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当然要陪着。行了，咱们都走吧，万总在这里呢，哪有咱们看美人的份！”

　　说完，双手把手机递给钱夕莱：“这身衣服真好看，适合你！”

　　走廊里很快就剩下钱夕莱和万俊。

　　钱夕莱倚在墙边，看着男人腆着肚子一步一步走近：“她说得很对。”

　　“什么很对？”

　　“这身衣服很美，适合你，”万俊拾起她垂在颈间的一缕头发，指尖轻捻，“我也有钱，不比梁远岐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