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满天云》许维夏

71、 番外五：白云处处长随君

　　那座墓碑上并排的名字，如今都是白色的了。
　　流川站在仙道旁边，看着他面容还算平静，只是一直望着墓碑的方向，很久没有说话。
　　流川就离他更近了一点，伸出手握住仙道的，看到仙道转过身来望着他，反而露出一丝微笑。
　　“别担心我，我并没有很悲伤，”仙道蹲下身，把墓碑前的鲜花摆正，“这其实是爸爸等待了太久的时刻，他应该很开心的。”

　　流川也是在今天才第一次知道，原来早在很多很多年前，仙道父亲给母亲立碑的时候，就是用中文给她立的本名。
　　“外公是日本人，但尊重外婆，让妈妈随母姓。日本虽然夫妇同姓，但爸爸当年执意给妈妈用自己的本名立碑，他说妈妈是一个拥有自己事业的独立优秀的女性，不应困于仙道姓氏中。反而是他，在遗嘱中交待自己的姓名要用中文立碑，陪着妈妈。”
　　仙道用手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黄雨风，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多美的名字啊。”
　　他们牵着手，一起面向墓碑鞠了三个躬。

　　父亲去世后，仙道带着流川回了一趟日本，将余下所有事务都处理妥当，房产拜托了专业公司负责售卖，只留了目黑川的那间公寓。
　　“这样以后回来拜祭亲人的时候，我们还有地方住。”
　　这个时节樱花正美，仙道一手拖着行李，一手牵着流川，两人沿着樱花道慢慢走了一会儿，终于跟这片美丽的樱花说了再见。
　　亲人都已相继离世，这世界上，他们只有彼此了。

　　五十知天命，到了这个年纪，仙道越来越明白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上，他可以放下所有，但绝不会放开身边这个人的手。
　　这辈子只要牵着流川的手，不管在哪里，他就有了家。

　　即将五十岁的流川和五十岁的仙道，看上去也还是比同龄人显得年轻。他们一直把家安在这座非常喜欢的西南小镇上，不出意外，这里就是要呆一辈子的地方了。
　　五十岁的这一年他们完成了梦想，履行了承诺，不再聚少离多，甚至不再分开，每天从日出到日落，都可以并肩在一起。
　　他们可以坐在一起，安安心心地聊天，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他们会在一起回忆年轻时的时光，聊湘北的体育馆，陵南的运动服，镰仓的海，驹场的猫，教堂山来不及住的大别墅，孟菲斯的吉他曲，芝加哥的雪，武汉的热干面，还有成都的一切。
　　他们像在给前半辈子的人生做回忆录，把多年里因为聚少离多另一个人未曾感受过的故事慢慢讲给对方听。
　　仙道给流川讲了自己修士和博士期间在大阪的经历，流川就给他讲北卡校园里仙道没能去参观过的建筑。
　　仙道问流川如果现在这个年纪，庄子的那棵大树他还会不会砍，流川就告诉他，依然会砍掉，多大年纪他也这么回答。
　　流川问仙道你给我一鱼钩钓坏了的那件运动服，到底也没给我买一件新的，仙道就说，哎呀枫啊，你这辈子没跟我翻过旧账，怎么到老了开始翻旧账了。
　　流川就轻轻地说，因为这辈子，你就干过这么一件让我可以翻旧账的事。

　　他们终于在五十岁的时候，在爱人的描述里，把年轻时没能陪伴着一起走过的路，给对方慢慢地补完。

　　有一天流川回忆起在NBA的那五年时光，他忽然想起那时候仙道来芝加哥陪他，在球场边告诉过他，有时候人不得不妥协，这就是他教给自己的，流川枫步入成年人世界的第一课，很残酷，但他必须要学。
　　他还记得自己那时非常不开心，但还是问了仙道一句，那第二课是什么。
　　当时仙道告诉过他，以后会教。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好像忘记了这件事，所以隔了几十年的时光，他重新问仙道，你当年告诉我，你还会教我人生的第二课，到底是什么啊。
　　五十岁的仙道记忆力依然拔群，他很快就回忆起了流川问题的来龙去脉，彼时他们正在篮球场边的摇椅上晒太阳，他慢悠悠地晃着，然后告诉流川：
　　“人生的第二课，其实是你教的我啊。”
　　流川有些纳闷，仙道就跟他解释：“有时候人不得不妥协，但有时候，永远也不会妥协。”
　　他说：“枫啊，在你毫无畏惧、坦坦荡荡地对着全世界说你的男朋友是仙道彰的时候，你就教会了我第二课。”

　　有一年秋天的时候，日本的同学们相约来看看他们。住了一阵子，都觉得理解了为什么这两个人要背井离乡来小镇上过退休生活，这里空气清新，生活节奏慢，这几年发展得不错，各方面还都挺便利。
　　仙道就牵着流川的手，领着身后呼啦啦一群同学，从小镇北边逛到东边，南边溜达到西边，走到里面有他一份功劳的地方，就得意洋洋地说，你们看，这个是我们公司设计的，那个是我的创意。
　　“我为我的半个家乡做了自己的贡献，我可是很骄傲的。”仙道轻轻摇摇流川的手，回头跟同学们嘚瑟。
　　如今他恨不得随时随地都要牵着流川的手，旁边有人损他，仙道彰你要不要去个卫生间都牵着流川的手，他就说，这有什么，我做饭的时候都得让他在身后搂着我。
　　啧啧啧，老不羞的，背后一片吐槽。

　　其实这些年一直都有很多更好的平台邀请仙道过去发展，但仙道和流川都不想那么做，他们喜欢这片小镇的安静和淳朴，这里的人们也很喜欢他们。
　　钱嘛，够花就可以了，人越年长，爱越充足，物质的东西就越无法给予诱惑。他们更喜欢把以后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互相陪伴上。

　　送走了同学，他们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日子，有时候一起在篮球场慢慢地一对一，有时候去书屋陪陪孩子们，有时候去镇上不同的博物馆参观，有时候拿起相机就出去旅游，走遍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城市。
　　但他们最喜欢的，还是并排躺在篮球场边的摇椅上安静地望着天，小镇的天空总是湛蓝，天上的白云片片，他们牵着手，研究这一片像枫叶，那一片像小猫。
　　有一天仙道从邻居那里顺了斤好茶叶，和流川在球场边上尝鲜，他偷懒，让流川一杯杯地给他续茶，流川也不生气，他喝一杯就给他续一杯。
　　仙道忽然忆起一件事，一直以为他们在湘北的篮球馆外互通情愫，但其实早在此之前，流川就已经跟他告白过了。
　　在那个黄昏，他靠在床边安静地读着王守仁寂寞的诗句，几人灯火坐黄昏，而那时流川就告诉他，他会陪着自己。
　　仙道的眼泪不知怎的就掉了下来，他抹了一把泪，说：“枫啊，如果真的有下辈子，也在一起好不好。”
　　流川头也没抬，给茶壶斟满水：“这种废话就不要问了。”
　　还是老样子，心越来越软，脾气越来越好，嘴越来越硬。

　　仙道就笑，牵起流川的手，他说高中我刚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特别冷，好像没什么人世间的情感。有一次陵南一个女生因为喜欢你被拒绝，坐在校园的角落里嚎啕大哭，我路过的时候还跟越野说了句，流川枫这个人，就跟天上的云似的，你有时候看着他好像在那里，其实他离你很远很远。
　　他说：“可我没想到，白云处处长随君，这片云就这样和我牵着手，跟着我走了一辈子。”

　　他们的客厅里挂了一幅书法，是镇上的非著名书法家老樊送他们的，仙道给流川讲过，这上面的内容写的是李白的《白云歌》。
　　李白的诗是送给一位隐士好友的，老樊自己就算半个隐士，送他们这首诗，也是把他们当隐士和知己了。
　　“楚山秦山皆白云，白云处处长随君。长随君，君入楚山里，云亦随君渡湘水。湘水上，女萝衣，白云堪卧君早归。”

　　“枫，我这辈子没有任何遗憾，小时候爸爸跟我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可因为有了你，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天眷之人。”
　　仙道让流川靠过来，搂住他的肩膀，两个人以一个不可分割的姿势依靠在一起。
　　过了很久，就在仙道以为流川又睡着了的时候，他听到流川对他说：
　　“我也是。”

　　FIN

　　本文到此全部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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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福所有读者都健康开心快乐！
　　祝福仙道彰和流川枫在所有的平行世界都爱情事业双丰收，永远年轻，永远幸福，天长地久，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