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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这么多年4 ...

  •   这一晚,杭之景没有来日富一日。他给谢镜纯发了信息,说是要加班,让她早些休息。

      谢镜纯回复了个“知道了”后,将手机扔在一边。

      不过来也好,这一时半会的,她也没整理好思绪,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雨已经停了,天空中的乌云也散了开来,露出圆圆的月亮,将月光洒向小院的每个角落。

      竟然是个月圆之夜。

      谢镜纯就这么躺在躺椅上,躺了一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天亮。

      手机里有杭之景发的信息,提醒她记得吃早饭,问她今天要去哪里。谢镜纯知道他担心她的状态,但实在是没心情多说,随意回了几个字,算是打发了过去。

      上午的时候,她去了钟蜜哥哥钟琛住的医院,本来想要买束花,又担心花粉会不会对病人的身体不好,干脆在医院门口的水果店,买了个巨大的果篮,抱着往病房走。

      医院里人来人往,她抱着花篮走到服务台,对着小护士软磨硬泡,抛出钟蜜的名字,才拿到了房间号,颇费了一些功夫。

      钟琛住在一个三人间中最靠窗边的位置,最靠门的床铺空着,中间床铺有护士正在更换被褥。

      谢镜纯走进去的时候,钟琛平躺在床上,侧头怔怔地看着隔壁两张床出神,看到她有些讶异,轻声开口:“您找谁?是不是走错了?”

      谢镜纯露出一个笑容,问道:“您是钟琛吗?我是钟蜜的朋友,听说您住院,早就该来探望,但今日才腾出空来。”

      听到她说出钟蜜的名字,钟琛不自觉地露出柔和的笑容:“是蜜蜜的朋友啊,倒是第一次有她的朋友来看我。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吧?”

      谢镜纯将果篮放到一旁,笑嘻嘻地道:“是呀,我们是认识很多年的好朋友。”

      她仔细打量钟琛,资料上显示他今年已三十一岁,看起来却纤细瘦弱如同十几岁的少年。他的肤色苍白如纸,嘴唇泛着青紫,说话声音明显中气不足,看起来病得很重。

      谢镜纯走到床尾想要帮他摇起床头,手刚摸到把手上就停了动作,不确定地问道:“您的身体……是躺着比较好还是坐着比较好?”

      “摇起来吧,没关系的。”

      谢镜纯点头,却也没敢摇得太高。

      她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想起进门时他的眼神,随意问道:“这里应该是全国治心脏最厉害的医院了吧?怎么还会有空着的床位?”

      “最靠门的那个位置,住了一个老伯,昨天中午走了,新的病人估计也快要来了。中间这个床位,住了一个小朋友,早晨刚走,你进来的时候,护士正在更换床品,估计也要进来新住户了。”

      钟琛的语气很平静,仿佛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谢镜纯难得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生老病死虽然是自然规律不可避免,可当真正发生时,没有人会因为这么一句轻飘飘的劝解,而真正释怀。

      钟琛似乎看出了她的尴尬,轻声解释道:“我早就接受了这件事。我自小有心脏病,也就是因为这个病,我父母才把我抛弃。我生长在孤儿院,但是周围人都对我很好,大家也想办法为我治病。以前医生说,我活不多二十五岁,可你看,我今年都三十一岁了,我从老天爷那里,又白赚了六年,已经很值了。”

      钟琛的双手放在被子上,手背上布满青紫色痕迹,是长时间挂水不可避免的痕迹。谢镜纯看着这个痕迹,想起钟蜜,声音轻浅:“可还是会不甘心吧?”

      “嗯?”钟琛没明白她的意思。

      “不甘心就这么死去。”谢镜纯解释,“明明是最好的年岁,却只能躺在病床上,吃不完的药,打不完的针,也会期待,如果能尽快接受心脏移植手术,是否能拥有最寻常的人生。”

      钟琛歪着头想了一会,表情染上几分俏皮,嘴唇似乎都红润了几分:“可能十几岁的时候,我确实这么想过。二十三四岁时,我发过一次病,下了好几张病危通知,从那以后,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医院里度过。心脏移植手术风险很高,就算命好遇到合适的供体,接受了手术,也不见得熬过术后的恢复期。说不定还不如我现在这般,活的久呢。”

      “钟蜜呢?她也是这般想?”

      钟琛愣了几秒,眼神落寞下来:“她是最不能接受这件事的。我们在孤儿院里相识,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互相扶持着长大。按年龄算,我是哥哥,但我这个哥哥,从没为她做过什么。反倒是她,一直想尽办法为我治病。我似乎是她的累赘,有的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我早些死了,她能过得更轻松一些。”

      谢镜纯安慰道:“不会,或许你是她的支撑,因为你的存在,她才可以这么勇敢地往前走。在她的心中,你可能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是,蜜蜜也是这么劝我得。我也想再坚持一下,至少能看到她成家,有人照顾她,我也能放心……但我最近情况很不好,她们不告诉我,但我不是傻子,我也念过书,我也能上网,我其实什么都知道。我想,或许我等不到那一天了。”钟琛笑容苦涩。

      “按照你现在的情况,应该在等候移植的名单里,排名很靠前吧?再坚持一下,或许马上就有合适的心脏。”

      听到这句话,钟琛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没这么简单。几个月前,我身体就很差了,当时大家都安慰我,如果找到合适的心脏,一定优先给我做手术。有一天蜜蜜很高兴的和我说,有一颗合适的心脏,和我的情况也匹配,我马上就能康复了……我当时也很开心,但是等了又等,也没等到后续。后来我听隔壁床的家属说,隔壁病房有一个患者是某某权贵之子,刚入院就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说本来那颗心脏,是要给一个病得很重的人的。他们不知道那个病得很重的倒霉蛋就是我。”

      钟琛看向窗外,有鸟飞过,有云飘过,万物都很美好。他的心情其实很平静,哪怕是刚刚知道这件事时,仿佛这个结局,他早有预料,只是心疼那个小姑娘。

      那几日钟蜜都没来看他,再来时,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虽然气色不差,但他也知道那只不过是化了妆的缘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她,只能告诉她没关系,他还能坚持,一定能等到下一次机会的来临。

      那个时候,他只想安慰她,让她不要伤心,却忘记了她是个医生啊,他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他能不能等到下一个机遇,或许她更清楚。

      况且,就算真的等到下一颗适合他的心脏,就真的能轮到他吗?

      他有些出神,喃喃道:“我其实真的没关系的,如果一颗心脏只能救一个人,救谁不一样呢?何况我这么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没人会在意,只有蜜蜜……”

      谢镜纯心情有些沉闷,心口仿佛笼罩着一大片乌云,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看着钟琛平和的表情,竟然有些能和钟蜜共情。

      她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讲讲你和钟蜜小时候的故事吧。”

      “钟蜜刚到福利院时,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据说时被遗弃在医院门口。医生们给她检查身体,说是很健康,不知道父母究竟有什么苦难,才会丢弃她。”

      “福利院里孩子很多,孩子们不可能得到精心的照顾,我那时候年纪也不大,身体不好,同龄人不愿意和我玩,大人们也没空时时陪我,只有还是小婴儿的蜜蜜,逃不开,只能陪着我熬过那些孤独难熬的春秋冬夏。”

      “后来我们慢慢长大,她很聪明,跳了很多级,我身体差,经常休学,后来我们竟然在一个班级念书。”

      谢镜纯想着钟蜜的年龄,又想着钟琛的年龄:“她跳了两级?”

      “是三级。不过并不是她只能跳三级。”想到这里,钟琛露出了一个笑容,“她跳到我的班里后,就没在继续跳,选择流了下来。她是十五岁上大学,如果不是因为我,或许还能再早几年。”

      “我们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一起长大,蜜蜜读书特别厉害,别人家都是哥哥辅导妹妹,我们这里恰好反过来。大学时候,她选择了学医,说要治好我的病,我的成绩不够,随便选了个专业,可惜最后因为身体,也没读完。如果有一天,我能治好病,或许会回去完成我的学业吧。”

      “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钟琛声音很轻,谢镜纯聚精会神地听,听他讲了很多童年的趣事。在他的口中,钟蜜什么都好,性格温温柔柔,从来不会生气,有时候同班同学欺负年龄小的她,她也当作没看到一样。但如何有人欺负他,她会想一只受惊的小兽,亮出爪子,虽然那爪子软乎乎的,并不锋利。

      钟琛讲了很久,他似乎很久没说这么多话了。

      他很开心,从来没有人问过他和钟蜜的故事,这是他第一次与他人分享,那个不完美、却很幸运的童年。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离开了,希望这个钟蜜的朋友,能拥有这段回忆。或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候,钟蜜想要分享时,不至于四顾无人,只能将这一切默默按压在心底。

      他最放心不下的,只有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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