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下，谁是无双？》段小邪

1、长梦不愿醒

　　夏至皓日，被遮挡在杨柳之外。

　　宫中第一大湖时不时泛起波澜，但是树丛中某贪睡人儿却无心观看。

　　她的人生目标很小，只要每次午饭后来一碗寻常人家的地瓜糖水，足矣让她饭气攻心，足矣让她好好睡上一觉午觉，足矣，足矣。

　　可是，这一次若中不了大神官，她就要离开皇宫，这个大家视为笼子，她觉得还好的地方。

　　从此就再也吃不了皇家做的香喷喷的饭菜了。的确，菜式多样是皇宫为数不多的优点。可是她还是比较喜欢宫外。

　　进宫十年，足够她对这里厌倦。因此，这次大神官考试，她填了一个必然是错误的答案。

　　“敏晴。”

　　“敏晴。”

　　不要叫醒她，她的眼皮在打架呢。

　　“敏晴！”叫唤她的名字的人语气凶了一点，吓得她马上端坐。

　　原来是宗主在…在…瞪着她咧。

　　猫怕老鼠似的，她低下头。宗主无论在怎么不是，把她从孤儿堆中挑出来，赐予她饭吃，给她衣服穿，还教她识字，就像大小姐一般供奉她，她纵有十个胆亦不敢在宗主面前放肆。

　　“敏晴，何谓占卜？”

　　“禀告宗主，以虚虚实实之法告之别人未来之事。”

　　“虚虚实实？”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以揭示变之玄幻。”

　　“那何谓之变？”

　　“事物总是福祸相依。世间事沧海桑田，今朝繁华，他日唏嘘。”

　　宗主不由得心一动，定定望着敏晴那稀疏的浅发。敏晴父母于其四五岁之时殁，敏晴从此没了音信。

　　也许是缘，也许是敏晴命不该绝，她六岁被宗主于扬州城外的乞丐窝觅回。

　　但大概是由于那时过度饥饿惹下的病根，敏晴身体一直很虚。

　　而且，她挨不住饿。

　　也很爱困觉。

　　可是，由于经历过那番劫难，她洞察世事之能总比同龄人厉害，或许说，比常人敏感，往往能发现别人未能发现的蛛丝马迹。

　　这样的身子骨，终究非继承宗主绝佳的人选。

　　“敏晴，入宫是福是祸呢？”

　　入宫？

　　敏晴突地醒过来，原来是南柯一梦。

　　梦中的宗主，四十余岁，一头青丝随意地飘逸于白袍之上，这是她永远也学不会的洒脱。

　　敏晴拉拔着自己依然稀疏的浅发，弄平整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正准备去湖边照照，整理仪容，一把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头发如此少，还不好好爱惜，弄得自己像个黄毛丫头。真不知道你以后如何做大神官？”

　　男子口中的不悦从来不会掩饰，她顾不得整理仪容，立马转身叩头，“参见智王爷千岁。”

　　男子对着从头到尾都是以头壳顶对着他的敏晴更不悦了，“大神官不必多礼。今后你我平等而处，也是为社稷办事。”

　　“大神官？”敏晴大吃一惊，忍不住抬头望向男子。

　　男子的眼睛是深潭，会吸人，她畏惧地在对眼不够一瞬后选择移开眼神。

　　“智王爷，你说谁是大神官？”

　　男子从来都欢喜她对自己的畏惧感，更不欢喜她对他说话从来无认真看过他一眼。智王爷决定加重刺激，“先帝驾崩了，就在今朝午时三刻。”

　　敏晴听闻后吓得连退三步，本次大神官的考题为预测先帝的死期。夏至是一年阳气最重的日子，而午时三刻是一天阳气最盛。按照民间说法，阳气最重的日子逝去，意味着“连鬼都不得做”。按理说向来最注重鬼神学说的先帝无论如何也会拼命将最后一口气留在黄昏，传说中鬼差开始捉魂的时分。

　　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但是这则消息可真是令敏晴从头冷到尾。“但是，大神官考试的谕意不是全封锁在城外祭祖坛内，为何你会知道先帝的死期和我所答的一样？”

　　智王爷定定地望着她，盯得她都在想偷偷溜走会否比较好，他良久方沉重地说，“敏晴，你可知道若你预言若不成真，也许今天午时之后，你就要被斩首了。”

　　敏晴笑了，先帝当年夺取王位，据说是得到上任大神官预言认可的。而那则所谓的预言，是大神官临死前密封的手谕，按照大神官的遗愿，是不可见天日的。既然先帝可以得知大神官的陪葬预言，那么得知她的预言那又有多难？

　　她在写的时候已有死的觉悟。

　　“我昨夜才知道，你一直口中的自由竟然是死。你所谓的离开宫中竟然是如此方法。”智王爷有点口不择言。

　　敏晴别开眼，她不想告之，她有诈死之法。更不想告之，其实死，也许还没那么痛苦。反正，她不过是一枚棋子。

　　占着宗主十九路棋盘中的挂角位。

　　天元之位，从来不属于她。

　　“想不到智王爷如此关心敏晴，敏晴就此谢过。拜别。”敏晴做了个大礼，不想再看智王爷的大便脸。

　　敏晴正想扬长而去，智王爷问曰，“难道你一点也不好奇，先帝的死因？”现时宫内正闹哄哄，他从内宫出来，听到都是妃子们的哭声。她们哭的不是先帝的死，而是担忧自己要被拉去陪葬吧。本朝依然保持陪葬的制度，大部分的妃子和皇帝临幸过的宫女要被活埋在那座新坟内。

　　他如此着急地来找她，无来由地，大概是害怕先帝早一步就将她除去。昨夜他听到传闻时已不能进宫。他担心了一夜，不停支人来打探消息，皆说宫门紧闭，没有任何消息流出。

　　寻觅多次找到她时，她竟然是如此无忧无虑，真令人不忿他的担忧是由何而来。最重要的是，这份情感该要如何而去。

　　“无疾而终。死得极为安详吧。”如若先王死得极为狰狞，获知她的预言的众人（包括他）恐怕一早就将嫌疑目标定在她身上。然后抓住她反复审问细节。哪由得像他现时可以在湖边与她清闲地说五四三。

　　清闲？

　　对了，某人也未免清闲地太过分了？

　　“身为王位的继承人之一，智王爷为何不去关注王位继承事宜？”她回眸一笑。

　　“本王不过是先帝不成气候的顽弟，王位之事，与吾无关。”

　　忠胜末年，夏至午时三刻，德康帝驾崩，天下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