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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荒院异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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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夷宫内,
宽敞宫道被月光蒙上轻纱,偶有枝丫剪影也被奔跑的太监照亮,火烛在暗红宫墙上跳跃着前行。
“啪”
马鞭抽打在骏马身上,肆意追赶前方灯笼,太监们丝毫不敢懈怠,挑着灯笼奋力向前奔跑。
一队太监不过跑出短短距离便已气喘吁吁,下队太监在前方等着继续向前,“哒哒”地马蹄声不断刺激着他们的神经,迈着酸软的腿奋力向前奔跑。
尚不及马高的小公主秦厌离身着藕粉色圆领袍,端坐于马背之上,及腰长发被高高束起随风飘扬,白嫩脸庞上浮现兴奋绯色,一双杏眼内映照着忽闪不定的灯笼火光,熠熠生辉。
秦厌离,秦国最受宠的娇公主(永宁公主),从不知宫规为何物。位高如皇帝也从未在其面前展现过严肃之色,慈父模样令人咋舌。
皇后与太子更不必说,何等金贵稀有之物都要先送往公主殿内。
如太子东宫般华丽的公主寝殿——希夷宫,最与众不同的便是这条直通整座宫殿的宫道,也是秦厌离最喜欢纵马的地方。
(当然如果不把御养寺的马场算在内的话)
“吁”
秦厌离猛然一拉缰绳,马儿整个身体向前立起,稍稍转了个弯才停稳脚步。
骏马的嘶鸣声提醒着前方仍然卖力奔跑的太监停下,太监们带着或明或灭的灯笼一下散了力气,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汲取空气。
秦厌离回头寻找栀梦,却只见明明灭灭的许多灯火,稚嫩的声音爽快地放声道:
“栀梦,点好人数,带回去领赏,最后一组跑的最远最快,赏金翻倍。”
紧赶慢赶跑来的栀梦忙着递上丝帕为秦厌离逝去额上薄汗:
“喏,公主殿下,可要奴先陪您回殿。”
“不必,今日月光极好,本宫再去马厩逛逛。”
“夜色已浓,仔细些侍奉。”
栀梦对跟在秦厌离身侧的宫女交代。
秦厌离不以为意,放缓缰绳,同两个宫女于月下漫步,不急不缓的往马厩行去。
远离了人群,此时的宫道显得空旷寂寥,几人身形被拉长至变形,清风拂过,凉意开始变得浓重。
本就是夜半。
两个宫女忍不住加快步伐,突然不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叫声:
“啊…”
隐忍的痛哼伴随着隐约的笑弄声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宫女听到声响立马停下脚步,左右探查,秦厌离也勒紧缰绳:
“你们可有听到什么?”
“回公主,似乎有人在附近。”
“据奴所知,这附近只有一个荒院。”
“荒院?”
“啊…”
突如其来一声凄厉地惨叫,比之前声响清晰许多,令人觉得背脊发寒。
三人同时被吓得身子一颤。
“过去看看。”
秦厌离已下了命令,两个宫女只得壮着胆子往前走,却也是越走越慢有点迈不动腿,最后只差贴着骏马向前。
终于到了荒院前,
两个宫女上前用灯笼仔细照了照院门:
“确是荒院,宫内多年未添新人,东院便荒废了半年。”
突然院内传来‘哐哐铛铛’的一阵打闹声,像是有人被摁在地上。
“喂,还敢瞪我,看我不打死你。”
‘啪’的一声,像是打在脸上,
“愣着干什么,上啊。”
“诶呦,您别往脸上招呼呀,还要往乐坊送的。”
“留着他手就算是好的,至于这脸,一脸狐媚相。”
又是‘啪’地一声。
“还想…琛…,真是做梦,不过也是,罪奴陪贱婢…,哈哈哈哈”
有院门阻挡,秦厌离并不能听的清楚,宫女轻推院门,有人从里面上了门栓。
“何人敢在本宫院里装神弄鬼?”
发觉是活人,秦厌离顿时来了火气,让宫女上前踹门,两个宫女也不再害怕,缓跑上前跳起就是一个横踹,院门应声倒地。
“砰”地一声,
激起满地灰尘。
院内众人还没反应过来,
未曾想倒是骏马先受了惊吓,不管不顾的往院里冲去,
带着漫天尘土横冲直撞,秦厌离下意识拉紧缰绳,并出声安抚:
“小白,别怕,快停下,小白。”
但收效甚微。
“啊”
本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此时倒显得热闹。
骏马不知撞倒了几人才堪堪停下,两个宫女挑灯靠近,只见地上斑斑血色,马蹄踩过模糊人影,其他躺在地上的几人更是惨叫连连。
局面有些失控,秦厌离拍了拍骏马,拉着缰绳想往后退上几步,回到干净地面,但骏马却是立在原地不动。
“啪嗒,啪嗒…”
清亮月光伴着火光照在近前,让秦厌离看的清楚,
骏马正在舔舐着一个满脸青紫掌印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勉力睁着被打肿的眼睛,嘴角不断有血溢出,不知是否被马踏到:
“小白,往后退。”
秦厌离继续尝试控制骏马。
骏马依旧舔舐着小太监的脸。
“啪嗒,啪嗒…”
两个宫女见状,再顾不上脏乱,在血色中拖过被舔舐的小太监,骏马果然跟着向旁走去,直到院中一棵老树,仍孜孜不倦地舔舐着小太监。
不管周遭多有杂草,秦厌离翻身下马,将马拴在树上,走近了去看那小太监:
“你对小白做了什么?”
绣鞋轻踢小太监左腿。
“呃”
小太监痛呼出声。
“你喊什么,本宫并未使力。”
顺着月光看去,小太监的左腿处有微光闪烁。
“那是什么?”
说着,秦厌离想要蹲下身去查看。
“公主,草有些深,当心着些。”
宫女在旁有些担忧,一边踏平周围草丛驱逐蚁虫,一边劝阻。
“放心,小白最是胆小,它不觉危险,应是没有毒蛇。”
虽是这样说着,秦厌离还是止住自己蹲下查看的念想:
“喂,你们几个还活着的,过来跪着。”
不远处的几个太监煞白着脸往这边爬,看起来像是吓得不轻,嘴里癫癫地念叨着:
“公主饶命。”
“半夜三更,不在院里休息,何故于此装神弄鬼?”
“公主饶命。”
“他腿上是什么?”
指着被骏马舔舐的小太监,秦厌离好奇发问。
“那,那是,奴该死,奴该死。”
于浑噩状态中被惊醒的几人‘咚’、‘咚’地用力磕头。
“不知是何等大逆不道的物件,竟是连说出口都不敢?”
看着草丛大多已被踏平,秦厌离屏息靠近,亲自查看小太监的左腿处,一根银针在月光照射下微微闪亮:
“好一个该死,私自用此阴险刑法确实该死。”
秦厌离轻捻出银针,照着月光仔细端详:
“从哪来的?”
预料之中的无人应答。
“罢了,本宫最讨厌此类污垢之事。”
于马鞍旁抽出镶玉的金边宝剑:
“既是该死,把命留下便是。”
月光下,剑刃比银针更加闪亮。
忙着磕头求饶的太监们从未想过死亡来的如此简单、迅速,
当冰冷剑刃划过喉间,
只一刹,温热的生命力于空中快速流逝,
散落于衣袖间、杂草内、老树上。
“公主…饶…命…”
含混不清的声音在喉内与血混杂,再也吐不出自己虚伪的歉意与悔改。
其中一个太监倒在同伴身上,瞪大还未来得及扩散恐惧的双眼去望秦厌离。
这个刚满10岁的小公主,
肉嘟嘟的小脸配上粉色衣裙,乍看只觉可爱呆萌,
此时浑身被鲜血沾染,却也漏出股天真的意味,
只是出手却如野狼般冷血,毫不留情。
秦厌离后退两步防止再脏了鞋子:
“唉,又脏了块地。”
宝剑上的血痕胡乱散开,更显骇人。
宫女忙拿出随身手帕轻轻拭去秦厌离脸上污秽:
“公主,奴帮您把宝剑也擦拭干净?”
秦厌离随手将宝剑递与她,看着另一个有些瑟缩的宫女,杏眼微眯:
“他们欺负人的时候就应该料到此刻。”
声音轻柔娇俏: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阿娘…”
躺在草地上尚存一丝意识的小太监,血腥之气混杂,感受着马儿的粗粝呼吸,已分不清热和冷。
“不,是马面来勾我的魂了。”
“活着,想活着…”
虚握双手,使不上任何力气,握不住眼前华光。
“下辈子,会有人来保护我吗?”
女孩儿的声音在脑海中绕了一圈,终是散开:
“阿娘,别…别卖了我…,我…”
“公主,他要如何处置?”
“检查一下,他身上可还有其他银针?”
秦厌离将擦拭干净的宝剑放回剑鞘内。
几根银针又被宫女拔出,秦厌离将第一根银针也递与她:
“找个盒子收起来,放在书架空出来的地方。”
拉过缰绳,骏马却依然在小太监身边打转,
“吧嗒,吧嗒”地舔他胳膊。
“小白,走了。”
“小白!!!”
对于不听话的骏马,秦厌离最后一丝耐心耗尽,将缰绳重新栓回树上:
“回殿,明早派人将小白送回马厩,至于他…”
秦厌离仔细端详一下四肢完好的小太监,看起来还有口气在:
“明早若还活着,也送到马厩去照顾小白。”
“院子,马上派人来收拾干净。”
天色逐渐变亮,隐隐有亮光透过树叶撒在荒院草地上。
树影晃动间,骏马挣着缰绳想要去更远的地方,前蹄立起重重砸在草丛里,或是寻找附近有没有更宜下嘴的嫩草,低声嘶鸣用头去触碰身旁唯一的活物。
小太监想翻个身却被疼的龇牙咧嘴,瞬间又牵动脸上肿胀,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微微颤抖,骏马还在一旁低声嘶鸣着打招呼。
缓了好一阵抬头去望骏马,模模糊糊地想起昨晚的马面,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呼哧呼哧”
骏马打响鼻的声音吓的小太监向后爬了一点点距离:
“死了也会疼吗?”
小太监左右看了看,看着天上太阳的高度,晕乎乎地踉跄倒地。
院门外的宫道上传来一阵跑马声,后面是追赶的宫女:
“公子,公子,公主让您在前殿等着的,夏严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