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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半空中,一颗气泡随风漂沦,接着分裂出第二颗气泡,第三颗气泡……如此繁衍黏粘成一团不规则的形状。它越来越大。长出头颅,长出两条枝状手臂,眼睛是空洞的黑,鼻唇里盘缠着丝丝缕缕的烟雾,它身形时而高大强壮、时而扭曲纤细。它越来越大。遮天蔽日地笼罩过来,枝行手臂里抓着一把尖刀,另一只手死死扼住他的咽喉,刀尖悬于他眉心处。只要他稍加用力喘息,尖利的刀剑就会刺破他的眉心。

      范欣荣翻着眼珠盯着飘在他上面的脸,他像范涛、像王琴、像宋兴福、像刘明,甚至有他不认识的脸。

      怎么还不落下。他焦急地想。

      来自刀尖的压迫使得范欣荣皱起眉心,即将到来的死亡让他心底生出解脱之感,轻飘飘的感觉像灵魂脱壳。

      许久之后,那一团东西依旧飘在他头顶,刀尖依旧悬在他眉心之上。
      “为什么还不动手!?动手啊——”他咆哮道。

      咆哮喊出的刹那,握着刀的手猛然抬起,刀尖远离,下一秒猝然落下刀尖猛地扎进眉心。
      “啊——”

      病床上的人突然动了一下。丁文婕捕捉到这一点变化跳起来往外跑,打开门对路过的护士说:“他醒了!”

      突兀的声音震碎了一切。
      范欣荣睁开眼,模糊的身影从远处走来,光给那身影描了一圈又一圈的光晕,不真实的像即将融化在空气里的冰雪。

      “你醒了?范欣荣?”丁文婕双手按在床边,脸凑近床上的人,关切地看着他脸上每一个神情变化。

      范欣荣有些恶心,头疼的厉害,眼前一阵模糊一阵清晰。清晰的时候让他辨认出看她的人是丁文婕。他闭上了眼睛。五感渐渐回归,被子里的手指动了动,空荡荡的抓握感让范欣荣再次睁开眼睛。
      “衣服。”他说。

      “在那。”丁文婕伸手指向床尾。

      病房是双人间,只住了范欣荣一个病人。病床对面衣架立着一个跟这里格格不入的衣架,衣架上面只挂着一件灰色呢子大衣。

      丁文婕慢慢把床头摇起来一点。“大夫说你不能动,我摇起来一点待会儿再放下。”

      床头缓慢上升,范欣荣肚子里翻江倒海,脑袋晕得像旋转着从天而降一样。好一会儿不适感才压下去,眼前的模糊退去,他终于看见了挂在床尾的衣服。

      外套被丁文婕拿回家洗干净了。带回来的时候,顺便从家里拿了衣架过来,衣架安置在床尾,衣服挂在衣架上。丁文婕心明眼亮,猜想,这件衣服大概是重要的人送的,或者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得到的礼物。所以范欣荣哪怕挨揍也不用手护着头而是护着这件衣服。
      在她看来这是一件极为普通的呢子外套,浅棕色的扣子指甲盖小,像玻璃又像贝壳,阳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市面上几十块钱就能买一件。

      床上传来动静,丁文婕回头。范欣荣的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攥成拳头放在被子上面。

      她道:“我拿回家洗干净了,没有坏。”

      “谢谢。”范欣荣道。
      他很疲惫,丁文婕又慢慢放下了床头。

      范兴荣醒来两天很少说话,只在马师父来探望他,被问及“感觉怎么样”的时候回了一句“没事”,和范志贤急匆匆赶来再三嘱咐他不要报警的时候,他回了句“看好他”。
      站在床尾的丁文婕听到范欣荣这么说,下意识觉得范志贤会发怒。
      闻言,范志贤噙着半分怒气盯着范欣荣欲言又止,最后留下一声喟叹走了。
      丁文婕细品范欣荣说的“看好他”,恍然觉得范欣荣的话不是回答,更像隐晦的警告。

      她在自己家和身旁亲戚朋友家都没有见过这种父子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和兄弟间你死我活的恩怨。她对范家那对父子的行为都气愤不已,却没多说什么。其实更气愤更难过的人是范欣荣,如果有更好的选择,范欣荣一定不想跟他们有瓜葛。

      第三天丁文婕去上班了,下午下班后她急匆匆赶去了南厂医院。
      走进病房,她问:“头还疼吗?”她走到床边坐下脸往前凑了凑。范欣荣有一张俊脸,只是冷漠的时候让人觉得相隔千里。“喝水吗?”她拿起床头柜上的茶缸。茶缸里没有水,她又拿起暖水瓶,暖水瓶空了。丁文婕站起身,把挎在肩上的皮包放到椅子上拎起暖壶往外走。

      范欣荣的目光转到她的背影上。高高瘦瘦的身形,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背上。她什么时候见他都不曾忸怩过。她是他见过最大方的姑娘。

      推开门丁文婕忽然转回头看向病床上,对上范欣荣没有丝毫情绪的目光,她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可是说什么能让他高兴点呢?

      “丁文婕。”一道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丁文婕循声看向走廊尽头。钟大丰神采奕奕地迈着大步朝她走来,手里拎着一袋子红通通的东西。丁文婕回手关门,隔着门上的玻璃又看了一眼范欣荣,范欣荣已经把头转过去了。

      钟大丰走到病房门前,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向床上的男人。他今天才从丁文梁那里听说,丁文婕这几天都在医院陪护,住院的人是丁文婕喜欢的人,丁文梁为此愁的头都秃了。

      “我哥下午给我打电话说你要请几位领导和家属们吃饭,怎么跑这儿来了?”丁文梁打电话给她,让她务必一起去吃钟大丰的喜宴。丁文婕一口拒绝,兄妹俩为此又吵了一架。

      “来送东西,一起走吧。”钟大丰的目光在床上的人脸上转了一圈,心想能打动丁文婕的人果真得有张俊脸。

      丁文婕拉着钟大丰往旁边走开几步,又看他手上的袋子,“是喜糖吗?”

      钟大丰打开袋子给丁文婕看,里面是给伴娘的东西。杨梅这几天总丢三落四,把给伴娘刘韵的东西落在家里了,他下班回到家看见袋子放在桌上就给了送过来。他从伴娘头花下面翻出一袋喜糖,抓出几块喜糖递给丁文婕。

      丁文婕对喜糖不感兴趣,她只是想拿几块喜糖给范欣荣,让范欣荣沾沾喜气。她接过喜糖,眼睛斜一眼钟大丰:“我哥叫你来的?”

      钟大丰的未婚妻在妇科,他跑外科住院部来肯定是来看她,不,是来看范欣荣。而且是替丁文梁跑腿,顺带看一眼范欣荣。

      “你一个大姑娘白天黑夜在这守着,让熟人看见了怎么说。”钟大丰道,“他喜欢,爱惜你,就不该这么办。”

      丁文婕看着手里糖,十分执拗地说:“你什么都别说,我不想听。别人说什么我也不会听。”

      钟大丰前段时间也为了和杨梅结婚跟父母闹过不愉快,很能理解丁文婕为爱情一腔孤勇和不被支持的痛苦。“你从小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结果。”他说,“跟你哥好好聊聊。你爸回不来,你哥是怕你……以后没办法跟你爸交代。”丁母去世的早,丁父常年在军区,丁文梁又当爹又当妈带大了妹妹。所以不管是病房里的男人,还是另外一个更优秀的男人都很难过丁文梁这一关。

      “你也帮我劝劝他。”丁文婕恳求道,“他对自己对我完全两种态度。嫂子家也是农民,靠自己才走出来成了医生。他们也是彼此扶持着才走到今天。怎么换成我就不行了?凭什么啊!”

      “你嫂子是少有的性格独立思想独立又坚强女人。别说你哥我都佩服她。他行吗?”钟大丰眼睛往病房那边看了一眼。

      “杨梅嫂子行吗。”丁文婕狡猾地笑起来。

      杨梅的家里条件虽然不好,但是她所学的专业未来前景很好,自己又非常努力,两年里一直保持专业第一,否则郝慧英也不会作保将她留在南厂医院。
      钟大丰不想跟丁文婕辩驳,小姑娘一头扎进爱情里不撞南墙决不回头。他摆摆手,“我进去打个招呼。”

      “他,可能不会理你。”丁文婕面露为难,“他……”

      “我知道,你哥问过汽修厂厂长了。”钟大丰示意她前面带路。

      丁文婕对此有些生气,但是这股气不能对钟大丰发。进门前,她刻意敲了一下门。
      病床上,范欣荣闭着眼,挺拔的鼻梁显现出锋利的线条。丁文婕见他不睁眼,回头看钟大丰,如果过钟大丰就此离开,她也不用“叫醒”范兴荣。钟大丰却不想走,他又往里迈了一步,停在丁文婕一侧,目光落在病床对面的衣架上。衣架是丁文梁结婚时添置的,丁文婕把衣架拿到是为了挂那件男士呢子外套。
      钟大丰在心里叹气。他与丁文梁每次出差、出国都会给丁文婕带礼物,不论多金贵的礼物丁文婕最多稀罕几天就丢到一边不理会了。被父亲哥哥捧在手心里的丁文婕第一次对一件东西如此用心,却是别人的外套。

      丁文婕见钟大丰不想走,索性道:“范欣荣,我哥来看你了。”

      范欣荣闻言睁开眼睛,眼清门口高大男人的刹那只觉得整张皮囊蓦地一紧。疼痛像闪电划过全身。被子里的手猝然攥紧,眉心微蹙随即松开。干涸的嘴巴张开又合上,眼睛望着男人点了下头。

      他是医院里挡在杨梅身前的男人,是医院门前抓杨梅手腕的人,是杨建嘴里的“妹夫”,是问候杨梅父亲的人,是开着汽车扬长而去的人……是他。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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